處於大清統治下的開封府、歸德府境內的黃河大壩,已經許多年沒好好整修過了,每年汛期的時候,都用不着人爲破壞,就已經是處處險象環生了,小規模的潰壩更是年年都有!
對於大明這邊總管淮河、運河、黃河三河治理工程的河道總督兼工部侍郎靳輔而言,每到凌汛和夏汛的時候,那可真是睡覺都得睜隻眼,生怕大清朝境內的黃河大壩潰了堤!而更讓這位治河能臣頭大的是,大清朝境內的河道不歸他管呢!他哪怕想去幫忙維修,人家也不讓啊!
而大清那邊也早就沒有河道總督衙門了.大清朝名義上還有個河南省,但實際上控制的黃河以南的地盤就只剩下開封府、歸德府兩個府了,爲這兩個府去花費巨資修大壩那不是浪費銀子嗎?而且大清的財政那麼困難,也沒有那麼多銀子可以浪費。治理黃河的花銷能省就省吧!
反正發大水淹得主要也是大明的地盤,大清急個啥子?
而大清這邊省銀子了,大明河督靳輔靳制軍這邊就只能做最壞的打算了!
最壞的可能,在靳輔看來,就是大清境內的黃河大堤在春季凌汛和夏季的夏汛時發生決口,大水滔滔而下,奪淮入海,所過之處,皆爲澤國!
而這位靳大能臣的對策就是兩個,一是加強淮河南岸堤壩——既然黃河必然會潰壩,那黃淮之間就只能當成蓄滯洪區了,而富庶的淮河以南地區,則是必須要保住的。所以淮河南岸堤壩是絕對不能出問題的!所以這些年淮河南岸大堤是修了又修,而淮河北岸的堤壩則只做了基礎的維護。
靳輔的第二個措施,則是發動淮北各地的鄉都修建圍堰。大水來了,跑是跑不過的,就只能靠圍堰保家保命,留得小命在,不怕沒活路啊!況且淮北地區還是抗清前沿,防洪圍堰還能當城牆使,一舉兩得。
所以靳輔在黃河海州道(由海州入海的新河道)和運河徐淮線(連接徐州和淮安的新運河)還有淮河南岸大壩等幾個大工完成後,主要的精力,就用在了淮北各鄉都的圍堰上,淮北的每一個圍堰他都親自跑過,還領着手下的大工們檢查過,看到哪兒不行,還會專門提出整改方案。
另外,靳輔領導的河督衙門還依託淮北各地的圍堰建立了一套“防洪反清綜合預警體系”,說人話就是在各個圍堰之中再修建一個墩臺,既可以用來登高觀察,又可以在洪水氾濫、清兵來襲的時候點上狼煙,還可以作爲全村人最後的避難所
而在忙完淮北“防洪反清綜合預警體系”後,靳輔又參與到北伐大業之中去了——河道衙門這些年又是修黃河,又是修運河,又是修淮河,又是幫助淮北各處修圍堰,影響力已經深入到了淮北各地的基層,積攢了包工頭的人脈,還鍛鍊了後勤組織和民工管理的能力。
這北伐大業需要的四十萬武裝民伕,李中山就都交給位於徐州的河道衙門總管了,這下可把靳大制軍給忙壞了,也高興壞了——他現在等於北伐軍後勤總管,打仗打後勤啊!等北伐勝利論功的時候,他這個後勤總管高低得封個公吧?以後位列三公也是有可能的!
在徐州城內河道衙門的簽押房內,九月十六日中午快到飯點兒的時候,還擁着一大堆人,正聽着靳輔靳大能吏在那裡指手畫腳的分派任務。
“運往邳州第十一批糧草過黃河了沒有?別以爲期限未到就可以悠着點來徐州到淮安的運糧路線全都在黃河大水的威脅之下!這段日子黃河沿岸都在下雨,水位漲了不少,如果清軍再黑一下心,把黃河大堤扒了,那北伐大軍就只能靠邳州糧倉之中的儲備維持了,所以咱們得儘可能往邳州多運一點糧草!”
“泇口鎮、黃林莊、臺兒莊的堡壘也要加緊收尾.這次北伐打得是明牌,就是步步爲營,直搗燕京!所以清軍一定會打咱們的糧道,這糧道就得靠堡壘來保護!”
“今天黃河的水位測量好了嗎?和昨天相比有沒有什麼變化?水位測量好了沒有?人呢?怎麼沒聲了?”
靳輔管着的河道衙門和大將軍府的左參軍司其實都預料到清軍狗急跳牆後會扒黃河——大明北伐的路線是明牌,清軍扒黃河其實也是明牌!
反正這以水代兵扒黃河的缺德事兒,中國歷史上發生過許多次了!康熙也不是什麼好人,他要幹不出來那纔不對頭呢!
而無論大清扒不扒黃河,共和大明都得北伐中原,統一全中國!
所以怎麼在黃河大壩被扒掉的情況下北伐,就是大明大將軍府要考慮的問題了這北伐之所以拖到共和十年秋才正式開始,“防洪問題”就是主要因素。
如果不考慮防洪,不僅北伐的時間會大大提前,而且出兵的季節也不會在凜冬將至的秋季——在春季、夏季出兵肯定對比較怕冷的南方兵更有利。但是春季、夏季是黃河豐水期,這大水要衝下來,搞不好把淮河一起帶崩了!
淮北淹了,共和大明還可以承受,若是淮南也淹了,北伐恐怕就真要延期了。
而爲了“防洪”,大明這邊就在位於“河北”(黃河北岸)的邳州修建了邳州大營,作爲北伐軍的屯兵、囤糧之所。在北伐軍正式踏上征程前,需要在邳州囤糧百萬石!
由於黃河新河道的出現,運河目前只能通到位於黃河南岸的徐州,由徐州到邳州的這一路,就只能靠馬車、騾車一車車拉過去了,運輸的壓力很大。
而邳州往北的北伐路線雖然是沿着運河線一路北推,但是黃河北岸的運河現在已經不能通航了,所以運河的作用就是一條寬大的壕溝,可以用來保護明軍的後勤線。
根據計劃,明軍將會依託“廢運河”構築一連串的堡壘,以確保後勤線的安全。
而由徐州到北京的這一路.將近1500裡的運輸線,就只能依靠四十萬民伕驅趕着騾車馬車來維持了!
當然了,明軍也可以在山東境內籌集到糧草,但是能籌集到多少,卻不大好說。至於進入北直隸境內後,恐怕就沒辦法因糧於敵了。
而對於靳輔來說,雖然知道黃河大概率會被扒了,但只要黃河一日沒有被扒,他就儘可能利用徐州-淮安的運河來爲北伐軍運糧多運一點是一點!
與此同時,他也得緊盯着黃河,特別是水位如果水位突然下降,那極有可能是上游出現了潰壩!
所以靳輔每天上午都要聽一次黃河水情彙報,但是今天都快到飯點了,水情報告卻還沒到!
這.不會有什麼問題吧?
靳輔正着急的時候,門外突然衝來一個渾身都被秋雨淋溼了的官員,人還沒有進屋,聲音就已經先到了:“不好了不好了!黃河水位大降上游很可能決口了!”
原本鬧哄哄的簽押房內頓時鴉雀無聲,所有人都看向了河道大臣靳輔。靳輔則望着那個剛剛從外頭衝進來的官員,抖着聲問:“水位下降了幾尺?”
那官員搖搖頭:“不是幾尺.是幾丈!”
“幾丈?”靳輔眼前一黑,差一點就暈了,“完了,完了上游決口了!快,快派八百里飛遞給邳州的大將軍送消息!
再派人去催一催第十一批和第十二批的運糧隊,讓他們一定快一點,時間不多了!
還有趕快派人去淮安的河道衙門現在要全力盯防淮河南岸大堤.萬萬不能有失!
對了,趕緊派人去請徐州知府和徐州總兵過來!”
“是!”
河道衙門底下的官員還是非常幹練的,靳輔才吩咐完,就各自領了差事去辦事兒了一個個都跑得飛快,好一個十萬火急啊!
河南省會,開封府。
撫遠大將軍恭親王常寧這幾天也在自己的將軍行轅內團團轉——他已經有五天沒有收到嫂子楊皇后的親筆信了!
常寧和楊小彌的關係一直比較親近,在福全倒臺前,他們還是正常的叔嫂關係,並不十分地親近.而在福全倒臺後,常寧一開始還想讓康熙把楊小彌分給自己爲奴。
唔,哥哥倒臺了,他就想讓嫂子給自己當包衣奴才,這可真是親兄弟啊!
可誰知道康熙也不學好,到了北京後就把嫂子給霸佔了,還封了皇后這下常寧就沒招了。好在後來康熙又來了個“麻子西征”,而他這個恭親王又和嫂子楊皇后一起攝政,這下他就能好好和嫂子親近了。 於是叔嫂合謀,把持大清朝政好幾年,直到康熙回朝。
在康熙回朝之後,常寧和楊小彌之間,依舊保持着暗中往來,哪怕常寧當了撫遠大將軍到河南主持軍務了,還每兩天給嫂子寫封信,而楊小彌也是有信必回。
叔嫂之間,依舊是靈魂伴侶
可是在過去五天,常寧都沒有得到楊小彌的信!
難道楊皇后出事兒了?
常甯越想越着急,急得都快吃不下,睡不着了。
他正在自己的書房裡面乾着急的時候,外面忽然傳來了巴海的聲音:“五爺,五爺出大事兒了!”
巴海和常寧是一黨的,當然也知道常寧一直在饞楊皇后常寧和楊皇后失了聯絡之後,還和巴海商量過要不要聯合楊起隆一起起兵救嫂子?
當然了,這事兒給巴海否了。殺哥哥,救嫂子聽着就像有姦情啊!以這個名義起兵,下面的人怎麼可能跟從?
而且楊小彌也把康熙哄得不錯,康熙還和她“二聖臨朝”呢,常寧瞎起什麼勁兒?
不過常寧這會兒聽說“出了大事”,馬上就意識到可能是楊小彌出事兒了,脫口就問:“巴海,是不是我嫂子被圈被廢了?”
聽見這位王爺的問題,巴海都無語了,什麼時候了?還在惦記嫂子?
衝進書房的巴海趕緊搖搖頭:“不是,不是皇后出事兒了,是黃河出事兒了!”
常寧一愣:“什麼?黃.河?黃河能出什麼事兒?”
“黃河桃園口潰堤了!”巴海道。
“什麼?”常寧又一愣,“桃園口潰堤了?現在是秋天.秋天也能潰堤?”
這兩天黃河沿岸是在下雨,但那纔多少水?怎麼可能讓黃河大堤潰堤?
想到這裡他趕緊追問:“範承勳有沒有人讓人去堵口子?”
“堵什麼堵啊?”巴海跺了跺腳,“這事兒十有八九就是他乾的!”
“他”常寧一驚,“難道明軍進攻歸德,所以他要以水代兵?”
巴海還是搖頭:“沒有的事兒,明軍攻歸德他也不會扒了桃園口大壩.”
他的話其實只說了一半,還一半就是明軍來攻,他打不過還不會投降當個富家翁?雖然他老子是老婆都能獻給多鐸睡的大清第一狗奴才,但他只要拿出這個態度伺候李中山、朱三太子,還怕沒有一口安生飯?
扒了桃園口大壩,那就是李中山的死敵了——李中山手下淮西國人的地位很高的,爲了給淮西國人出氣,範承勳都得死全家!
“那他爲什麼這麼幹?”常寧還沒明白。
巴海卻是長長一嘆:“爲什麼?還不是紫禁城裡面那位使得壞?”
“皇上?”常寧吸了口涼氣兒,“這事兒我怎麼不知道?我是撫遠大將軍啊!”
巴海看着這個王爺,都替他着急啊!
“王爺.”巴海道,“皇上多半還得把扒黃河大壩的鍋扣在您身上!”
“我,我”常寧驚得話都不會說了,“我怎麼可能幹這樣的事兒?大清朝又不是我的,他康熙就算敗了死了,我也”
他的話沒再往下說,但這個意思明擺着。
康熙沒了,他就能娶嫂子,當皇上了哪怕撤到關外當個“北境之主”也挺好的,何苦扒黃河?扒了黃河他就和大明不死不休,到時候給李中山的軍隊攆得滿草原溜達,那還能有好日子過嗎?大清朝又不是他的
“王爺!”巴海真的急了,“要不您還是走吧!”
“走?”常寧問,“我走哪兒去?”
“去您的封地啊!”巴海說,“登州、遼東是您的地盤,您不如先退避到那裡去,看看形勢再說。”
“我不去!”常寧一瞪眼,“巴海,我是撫遠大將軍,擁兵20萬.他把我逼急了,我就帶兵進京去廢了他這個無道昏君!”
巴海聞言趕忙搖頭:“王爺.您可別衝動,咱們可沒那麼大的實力,這裡的20萬人裡只有2萬是咱們的人,剩下多是一方諸侯,他們憑什麼聽您的?“
”這“常寧也知道巴海說得沒錯,現在大清是“諸侯合衆”,諸侯們都有地盤有軍隊,維持現狀他們就滿意了,跟着常寧造反有什麼好處?況且,現在這些大清諸侯們最大的敵人是發動北伐的李中山!
李中山來了,他們最多就是投降當富家翁,那能和當諸侯比?所以常寧在這個時候挑起大清內亂不得人心!
常寧正有點不知所措的時候,忽然外頭響起了他的護衛統領的聲音:“稟王爺,河北的衛輝大營剛剛來報皇上駕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