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是宿在窮廬的,因而,翌日,胤禛和康熙都起得很早,他倆也都習慣早起了。兩人各自穿好衣裳,梳洗完畢,康熙有話要對胤禛說。";你這次可是給我捅了一個馬蜂窩啊……";
";嗯?";胤禛一時不解,疑惑望向康熙。
康熙覺得胤禛如此神態,十分誘-人,但他這會兒是在跟胤禛說正事,勉力把持住,康熙將視線稍微偏移胤禛臉上。";不要以爲我疼你,做事就不管不顧的。";
胤禛瞬間明瞭康熙是在跟他說此次巡視安徽省的事務。";我沒有。";
";還說沒有?";康熙惱道,";你自己想想你這次在安徽闖了多少禍?你人沒回京,告你們的狀子就已經到了京城!一個桐城還不夠你折騰,你又折去鳳陽,再新增一批狀子!我特意下旨讓你們迅速返京,都能再惹些事!一個你不近人情就夠鬧了,還加上一個老十三,天不怕地不怕,衝動起來,簡直就是個愣頭青,你還一直護着他!";
胤禛辯解道:";我採取的所有措施都是有原因的。而且,我沒有仰仗您的情分在裡頭。即便我們不是現在這樣的關係,我也還是那樣處理。這是我做事的原則,您不要看輕我。";
";哼,";康熙冷哼一聲,";還說不是我把你寵的,說你兩句就不高興啦?";
";您說的是對的,我自然是聽的;您說的有問題,還不讓我有委屈麼?";
";這就感到委屈了?待會兒有你好受的。";
";待會兒有你好受的";這個句子,康熙常常對胤禛說,一般都是在兩人親熱時,這時,兩人在很嚴肅認真地談論正事,康熙說出這一句來,兩人都愣了愣。
";咳咳!";康熙板着臉咳嗽一聲,胤禛紅了紅耳廓,低垂下雙眸。
";你將整個安徽省鬧得雞飛狗跳就是不該了,只這一點,你都需要好好反省。
現在是太平之世,本就沒有多少大事,你這一折騰,不明就裡的百姓還以爲是出了多大的亂事呢!百姓們若是覺得天下不太平了,怎麼辦?人心不可亂!
再來,安徽省的所有官員幾乎都被你給牽扯進案子裡了,他們人心惶惶的,還怎麼當差辦事?安徽省的吏治會受到多大的影響,你考慮過嗎?
我是派遣你去視察河工的,你可倒好,又是鹽政、又是救災,大包大攬,什麼都抓着幹。好好的一個安徽,被你們攪得四處冒火,八下生煙。
若是都做得好了,當然一切都好,可你就是起了一處又一處的簍子,連原本的本職工作河工事宜都沒有處理好,還得罪了一批又一批的人。
你這是給太子添亂呢,還是給我添堵呢?";
胤禛靜靜聽着康熙的訓斥,不言不語。
";哎、哎!又是感覺委屈了?難道我說得不對嗎?我知道你是想辦好事情,你的心是忠於太子的,向着我的。剛纔那句我不該那樣說你。不過,你辦事的方法不對,你知道嗎?嗯,你先下去想想,一會兒你跟老十三來述職時,咱們再細細說你倆的問題。心裡別不痛快了。我這是想要你好,知道嗎?";
對這最後一句話,胤禛給與了康熙應答,";我知道的。";
";好,快下去準備吧,我也要去聽政了。";
胤禛又從密道匆匆回去住所。他已經命令過蘇培盛守在他門口,不讓任何人打擾,這一夜也沒有發生什麼事情。
胤禛去胤祥的臥室找他,兩人一起略微用了早膳,便去暢春園面見康熙。
胤禛離京兩個多月,這回也是頭一次從正門進來暢春園,經過胤禛的觀察與守門侍衛的交談之中,胤禛得知,暢春園的關防加強了。他不由擔心朝局,是朝中出了什麼事兒,讓皇阿瑪感到不安全了嗎?胤禛的心中不禁蒙上一層陰影。
康熙傳的旨意,是讓胤禛和胤祥到澹寧居覲見。兩人到了澹寧居外,在廊沿下磕頭報名:";兒臣胤禛、胤祥恭請皇阿瑪聖安。";
片刻之後,屋裡才傳來康熙的聲音,";進來吧。";清清涼涼的,透着冷意。
胤禛可是心知進去會面對什麼了,又做了一番心理建設,才趨步而入。
胤禛稍微擡眼看康熙,發覺屋子裡有好幾位大臣:張廷玉、馬齊、佟國維等人都在,他們都坐在木凳子上向康熙回事。
胤禛和胤祥進來了,還沒開始行禮,康熙就瞥了他們一眼,一擺手止住了,讓他們兩個先跪到一邊去。
康熙正在和大臣議事,談的也正是安徽省的事情。他們議論的是安徽巡撫狀告藩臺何亦非,依仗阿哥權勢,敲詐民財,紊亂鹽政。
胤祥一聽是這件事,立刻開口道:";啓奏皇阿瑪,這事兒兒臣知曉其原委……";
胤祥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康熙冷然打斷,";哼,你知道?你不知道的事情纔多!你先來看看這些是什麼?";
康熙說着,隨手從御案上拿起一疊奏章,扔給胤祥和胤禛哥倆兒。
胤禛和胤祥捧起來一看,發現這些奏摺都是桐城官員所奏,全都是含沙射影,狀告他們兄弟兩個不懂鹽政、橫加干涉,以致激起民變。什麼鹽商不願意出錢治河,不滿罷市啦;水盜乘機作亂,搶劫鹽船啦;安徽各地治安不寧啦等等事情,幾乎全都算作在胤禛和胤祥兩人頭上了。
胤祥氣得滿臉漲紅,想要辯解,胤禛卻拉了拉他的衣袖,止住了他。胤禛自己平靜奏請康熙調遣兵力給他,平叛鹽商之亂。
康熙冷哼一聲,瞪了胤禛一眼,壞孩子,居然敢跟他說要出兵剿匪,當他是忘了葛爾丹之事是怎麼着!
康熙藉故發了一通脾氣,胤祥也來摻和,也是請纓去剿匪。
出兵!出兵!難不成非得出兵不可?!
康熙火大地說道:";你們倆兄弟不要胡攪。河工上不過缺一兩百萬兩銀子,難道戶部拿不出來,非要你們去逼迫鹽商不行嗎?";
戶部還真是拿不出銀子啊!
胤禛這兩年一直掌管戶部,對於戶部的情況知之不少,甚是憂慮,此時,康熙提起,胤禛便也略微說明了一下目前戶部的問題。
胤禛說戶部有問題,恐怕拿不出銀子,這個認知卻與康熙掌握的信息相違背,";你知道嗎?昨兒戶部才上過摺子,說現存庫銀五千多萬兩呢。";瞧着胤禛又露出委屈的眼神,康熙也不想多斥責他了。";行了,不多說了,你和老十三這一趟出去也久,去看看太子吧,而後回家歇着,好好想想朕說的,知道嗎?";
康熙讓胤禛和胤祥離開了。張廷玉和馬齊卻接連向康熙表明,戶部銀賬不符!戶部報稱尚有庫銀五千萬兩,可是調查的結果顯示,那些幾乎全是借條,實際庫存銀子不足一千萬兩!
康熙大爲震驚,又十分痛心。國家財政方面,他一直都是交由太子在管理啊,即便是這兩年讓胤禛開始掌管戶部,但除非康熙有特旨,胤禛也是隻能看、只能查、只能向他反映情況,而沒有權利直接干涉財政的。康熙怎麼也沒有想到,太子居然將國庫打理得只剩下一千萬兩銀子不到,假若國家遇到什麼緊急狀況,這一千萬兩迅速就會被掏空,還很有可能,什麼都解決不了!
好一個太子!
張廷玉、馬齊、佟國維等幾位大臣議論紛紛,從戶部虧空又說到吏治敗壞,朝廷如今上下已經貪賄成風,康熙想着,是該要處理一番了。然而,吏治刷新,不可能一蹴而就,必須從長計議,不僅要考慮眼前的問題,更要放眼將來。那個孩子太操之過急了,那般莽撞,只會惹出大小亂子啊……
康熙讓大臣們談論想法。張廷玉的主張深得康熙的心。張廷玉建議從戶部官員借用庫銀之事下手,先追回庫銀,充實國庫,以防止出現需要花錢之時國家拿不出錢財的窘境,同時,這番行動也是整治貪污之風。
康熙沉吟不語。
庫銀外借之事,牽扯肯定不小,京官是跑不了,皇親國戚估計也會有一些,一般的大臣難以辦理好這件事。那個孩子剛剛就想要同他說戶部的事情,大約有了一些主意……那個孩子最喜歡處理政務,這件事交給他,他一定很開心,也免得那個孩子再因爲安徽省的事務覺得委屈。不過,這件事非同小可,牽連甚廣,很有可能四處碰壁,還辦不來……
想到這裡,康熙不由微微苦笑一下。
這些問題,也只有他會爲那個孩子考慮,那個孩子可不會將這種困難放在眼裡呢!那個孩子只知道交給他事情,他就用自己的法子辦好,不叫他失望,當然,更不會讓那些貪贓枉法的臣子們好過。
罷了,就讓那個孩子去啃這個硬骨頭吧,若是磕到牙齒了,他再給親親——那個孩子還不一定會給他這個機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