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初來傳令的是總教官楊傑的副官,說是楊傑有請。
方遠心理嘀咕着:楊傑請我?他請我做什麼?我們雖然關係很好,可這也是仰仗了陳誠的面子,其實我們倆並不熟,在訓練團也一向是他忙他的,我玩我的,井水不犯河水。難不成跟陳誠有關?
帶着種種疑問,方遠踏進了楊傑的辦公室。
寬大的辦公桌後面,楊傑正在寫着什麼,鼻樑上掛着副眼睛,滿臉的老學究樣。看到方遠走了進來,他笑呵呵地站起身,熱情地說道:“哈哈,俊才老弟,快,快請坐!”
遞過一杯飄着淡淡清香的香茶,他在方遠旁邊坐下,上下打量着方遠問道:“俊才老弟,貴庚幾何了?”
這種眼神總讓方遠不禁聯想到老丈人看傻女婿的樣子,莫不是他想招我做養老女婿?手中茶杯一顫,差點兒把茶水撒了出來,方遠急忙敷衍道:“哦,晚輩已經虛度了三十個春秋了。唉,人生苦短吶。作爲軍人,卻不能殺敵報國,實爲我輩之恥呀。”
“哈哈,好,好氣魄!”楊傑笑道:“真是英雄出少年吶。俊才老弟年少有爲,真乃黨國棟樑呀。嘿,看到你們才感覺自己真的是老了。”
“不知總教官叫我來有何吩咐?”方遠可不相信他叫我來只是爲了噓寒問暖一番,見他對主題一個勁兒地避而不談,方遠索性主動問了起來,管他呢,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大不了老子裝糊塗總行吧?
“哦,你看看,你看看,人老了就是記性不好。”楊傑起身從桌上拿過一份文件說道:“委座親自發來了命令,讓你馬上下山,去南昌行營報到。”說到這裡,他神秘地一笑:“老弟,委座又有重任了!”
“又有重任?此話怎講?”方遠一下子站了起來,望着他的奸商表情,一時摸不着頭腦了。“嗯,來,坐下慢慢說。”楊傑殷勤地給方遠的茶杯裡添着水說道,“這可是份美差呀。委座不是正在尋求歐洲強國的軍事合作嗎?嘿嘿,這次就是讓你出訪歐洲的,主要目的地就是德國和意大利。你想啊,歐洲那可是花花世界……”
德國,意大利?希特勒、戈林、墨索里尼?聽到這些方遠的腦袋嗡地一聲,他後面說的什麼一句也沒聽到,一想到要跟這些響噹噹的亂世梟雄見面,方遠的心就“咚咚”地狂跳不止。現在希特勒剛剛掌權吧,還有戈林也纔開始嶄露頭角吧?墨索里尼執政的時間也應該不長……見他們,那需不需要偷點什麼作爲紀念呢?要知道那些他們身邊的小物件在戰後可是很值錢的,嗯,內衣內褲……不好,即便說了也不會有人信的,再說也放不住啊。要不就合個影?再要不就要個簽名什麼的。
正琢磨着發財大計,忽聽楊傑又說道:“老弟呀,原本委座是讓我去的。嘿嘿,你也知道的,一則訓練團這邊着實有些繁重的俗務,我若是走了,不就壓在你的肩上了嗎?嗯,陳長官又是我的至交好友……我也是不忍心讓你受累的。再則說了,我已過了不惑之年,這國外也去得多了,多去無益,只是途增勞頓罷了。所以麼,嗯,這趟差使還是老弟代勞比較合適呀……”
脫離了枯燥無味的訓練團,方遠連夜帶着徐挺和"買"來的衛兵悟緣,一路狂奔進了南昌,那架勢就像身後有隻洪荒巨獸在追着屁股相似。直到進了城,方遠才找了家旅館,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氣將事情的前後細細地想了一遍,蔣公原先是想讓楊傑出使歐洲,而楊傑呢不知處於什麼原因把這件差使送給了自己,要說是看在陳誠的面子上麼?方遠覺得這只是一方面原因,但絕不是最根本的原因,那是什麼原因呢?
(楊傑,字耿光,雲南大理人。1889年出生於當地一個漢族大地主家庭。10歲那年考入雲南陸軍講武堂,後入保定陸軍學校學習。1907年東渡扶桑,留學口木士官預備學校,專習炮科。期間,加入同盟會,結識了同樣從保定軍校來口木留學的蔣公。辛亥革命爆發後,楊傑回到國內,開始其軍旅生涯。經過10年的殺伐征戰,他成了一代名將,獲得了陸軍中將軍銜。隨後,楊傑放棄軍中那誘人的功名,再度來到口木,入該國陸軍大學深造,並以第一名的優異成績畢業。
歸國後,他逐漸受到老同學蔣公的信任和倚重,先後出任民黨第一集團軍總參謀長、第二炮兵集團指揮官、陸海空軍總司令行營參謀長、民黨中央執委、陸軍大學校長、教育長等職。是民黨軍中公認的名將。)
在方遠的記憶中,楊傑在1934年的確受蔣公之命,出訪了意大利,並受到了墨索里尼的接見。墨索里尼還請楊傑轉送了一件防彈黑披風給蔣公,以示對蔣的認同和欣賞。沒想到因爲自己的出現,使歷史出了一點小小的偏差,原本是該楊傑的任務變成了方遠的任務,難道這就是所謂的蝴蝶效應?方遠琢磨了半天卻百思不得其解,算了,明天見了蔣公應該就有結果了吧,這麼想着,方遠迷迷糊糊地進入了夢鄉。
第二天,天剛矇矇亮,方遠就被房外的喧鬧吵醒了,仔細一聽似乎是什麼人正着急地想見自己,而徐挺正在阻攔。
“徐挺,煩不煩呀。大清早的,拜託!大家都不容易,就不能讓我睡個囫圇覺呀!”方遠不滿地喊道。
“嘿,旅座,不好意思了哈!”門縫裡伸進了徐挺的半拉腦袋,“這幾個人都急着要見你,嘿嘿,我看你在休息,這不正在攔着的嗎?要怪你可不能怪我,這都是讓他們鬧的。”
方遠睡眼朦朧地開門出來,映入眼前的情景把他嚇了一跳。十幾個軍裝筆挺、人摸狗樣的傢伙正等着呢,禮物堆了小半間屋子,爲首的赫然就是卜元龍和王德偉。
“哈哈……,俊才老兄(老弟),祝賀呀,祝賀你榮任訪歐特使呀,哈哈……”在一片如潮的馬屁聲中,十幾個人象蒼蠅般嗡嗡地把方遠圍在覈心。
靠,鬼知道這批人怎麼得來的消息,他們好像知道得比我都詳細。對這種奸佞小人,方遠是最爲厭惡的,可偏生這種人在歷朝歷代都滅絕不了。
無奈之下,方遠敷衍道:“諸位,諸位請坐,小弟有何德何能,讓諸位如此擡愛呀?”
“哈哈,老弟年輕有爲,實屬我輩的楷模呀,讓我們好生羨慕,好生羨慕呀。”卜元龍繼續恭維道。
“哎——,老兄過獎了,”方遠端起擺在眼前的茶水,勉強喝了一口,藉機擋住了微微發紅的臉龐,“兄弟只不過剛剛接到命令,說委座召見,這不,什麼事情還沒搞清楚呢,諸位這麼說豈不是太早了嗎?”
“老弟太過謙了,”說這話的是王德偉,“誰不知道老弟是委座的得意門生,辭公的愛將啊。有了他們的關照,老弟還不是順風順水的一路狂飈麼?我早就說嘛,老弟當初受難也僅僅是委座另有安排罷了,嘿,你們瞧,這不是應驗了?”
“哈哈……”又是一陣諂媚的笑聲,聽着這話,方遠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落了一地,哼,什麼另有安排,當初老子落難來南昌的時候,不就是你們一個個都躲得遠遠的嗎?如今見老子得了勢,又一窩蜂地圍了過來,一羣小人!
抑制住心中對他們的極度蔑視,方遠隨口敷衍道:“那是當然的了,誰不知道德偉老兄是委座面前的紅人呀?有什麼又能瞞得過你老兄的慧眼呀?哈哈,小弟涉世未深,日後還要仰仗老兄多多提攜呀。”
“哈哈,好說,好說……”王德偉剛要再說些什麼,忽然門口大開,徐挺陪着一個上校軍官走了進來。
“啪!”走進來的軍官腳後跟一磕,對着我行了個標準的軍禮,“方旅長,委員長有請,車已經在樓下等着了,請!”
他的這番話無形中又將方遠的地位提高了一籌,讓在場的馬屁精們羨慕不已,頓時,輕微的唏噓聲又充斥了房間的每一個角落。
“嗯,”方遠也覺得很有面子,對上校軍官微笑着點了點頭,轉身對卜元龍等人說道:“各位,對不住了,委座召見小弟不得不從,改日,啊,改日小弟做東,一定請諸位賞光!”
“哪裡,哪裡,哪敢讓俊才兄(賢弟)破費……”“
豈敢,豈敢,老弟太過客氣了,理應由我們給老弟接風洗塵纔是呀……”在滾滾馬屁聲中,方遠擺足了架子,慢悠悠地跺出了房間。上了車,絕塵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