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區委小院後,柳天舒踏着滿是積雪的道路,來到村東的王家大院。
站在院門口的戰士看見柳天舒過來,擡手敬了一個軍禮,柳天舒還了禮後,大步走進院子。
穿過前院的空壩,剛走到左側的院子,就聽到裡面響起一陣陣痛苦的呻吟,然後就見院子的房檐下,躺着不少包紮着紗布的戰士,其間還可看到幾個身穿白大褂的醫護人員在忙碌。
田小玲其時正在喂一個戰士喝水,看到柳天舒進來,她將喝完水的碗收回,臉上羞澀一笑,低聲說道:“柳大哥,你來了?”
“小玲,在這邊還習慣吧?”認出面前這個女孩是田小玲後,柳天舒關切地問道。
“習慣,同志們對我和亞芳都很好。”小玲小聲說道。
“那就好,你忙吧,我進去看看。”柳天舒點了點頭,走進屋裡,看到田醫生正在低聲對一個哭泣的戰士說着什麼。
柳天舒看到屋子裡躺着十多個傷員,不少傷員雖然強忍住疼痛,但還是禁不住發出呻吟。
田醫生安慰了那戰士後,擡手拍了拍他的肩頭,回過頭來,看到柳天舒站在門邊,不苟言笑的臉上,竟然閃過一絲喜悅。
“參謀長你怎麼來了?”田醫生有些奇怪地問道。
自從成立獨立大隊後,柳天舒雖然名義上的參謀長,不過聽說協助區委那邊工作去了。
“田醫生,戰士們怎麼樣了?”柳天舒並沒有回答田醫生的話,而是關切地問道。
“走,我們一邊說。”田醫生叫過一個護士,叮囑幾句後,帶着柳天舒走進一側的一個房間。
“參謀長,衛生所一下子送來二十多個傷員,其中還有五個重傷員,可是我們的藥已經用完了,根本無法給那五個重傷員動手術,就是那些輕傷員,都只是簡單進行了包紮,根本無法上藥。”田醫生的臉上全是憂慮。
“這事你給羅隊長彙報了嗎?”聽到衛生所沒有藥,柳天舒不由心裡一緊。
前幾次戰鬥中繳獲的鬼子單兵急救包,以及從平樂據點繳獲的藥品,全都被送到了衛生所,可這點藥哪能滿足需要?
特別是一連剛經歷了一場惡戰,衛生所的傷員一下子增多,更是讓田醫生束手無策。
“彙報了,可羅隊長也沒有辦法。”田醫生嘆了口氣說道。
大雪過後,鬼子對清巖鎮的看守更加嚴密,可以這樣說,根據地的人現在根本無法進入清巖鎮。而玉嶺那邊,聽說藥品也是十分奇缺。
“辛苦你了,這樣,我回隊部看看。”柳天舒心情沉重,拍了拍田醫生的肩頭,站起來走向位於王家大院後面不遠的大隊部。
看到柳天舒進來,正與肖永傑副隊長一邊吸菸一邊圍着地圖研究的羅正寬隊長,有些奇怪地問道:“小柳,你怎麼回來了?”
聽到這話,柳天舒心裡有些不悅,自己好歹也是獨立大隊的參謀長,雖然自己現在因爲區委那邊有事,臨時過去支援,但自己的本職工作還是這邊。
“兩位領導,我剛纔去王家大院的衛生所看了看,聽田醫生說,衛生所的藥品已經快用完了,很多傷員急需用藥,不知這事兩位領導如何考慮?”柳天舒開門見山地說道。
雖然看樣子羅隊長對自己的到來好像不歡迎,但他覺得解決藥品的事,應該是當前最緊迫的事,自己不關心,那就是自己失職。
“這事啊。”羅隊長沉吟了一下,“我已派人向支隊長彙報,看支隊那邊能不能解決一點。”
在羅隊長和肖副隊長沒來之前,柳天舒領導遊擊隊曾繳獲了鬼子一部小功率電臺,可惜部隊裡沒有懂電臺的人,這部電臺後來就上交了。
支隊駐地在玉嶺,離這邊有六十來裡,這大雪封山後,道路十分難走,而且據柳天舒推測,支隊那邊恐怕也是缺醫少藥。
“羅隊長,我看要不這樣,我帶幾個人想法去一趟縣城,看能不能弄點回來。”想到衛生隊那些等着藥來治傷的戰士,柳天舒內心沉重,望着兩位說道。
“進縣城弄藥?”羅隊長和肖副隊長互視一眼,然後羅隊長沉思了一下道,“行,辛苦你跑一趟縣城,不過,我聽說鬼子把守得很嚴,實在不行不要硬闖。”
武陽縣城離後山村有六十公里的路程,既然柳天舒想進城去試試,那就讓他去一趟,如果真能弄回藥來,也能讓那些傷員不至因缺醫少藥而落下殘疾或者犧牲。
唐清聽說柳天舒準備帶着石強和郝猛宣到武陽縣城後,坐在桌後想了想說道:“天舒,武陽縣的玲瓏古玩店掌櫃是我們的人,你把這個拿去,他一看就會知道。”
說着,唐清從抽屜裡拿出一個形狀有些奇怪的古玉,遞給了柳天舒,同時遞上的,還有五塊大洋。
“行,如果有必要,我會去找他們的。”柳天舒將古玉收好後,向唐清點了點頭,走回住處,與石強、郝猛宣、耿天龍換好衣服,四人冒着風雪,向武陽縣城趕去。
雖然大雪封山,但四人從後山村折而往東北方向走了四個小時後,終於轉到了通往石泉鎮的大道。
這次進城,爲了路上安全,四人還是帶了短槍,這時走上大道,柳天舒比了個小心的手勢。然後石強在前,郝猛宣在後,柳天舒與耿天龍走在中間,慢慢地與幾個有急事趕往石泉鎮的老鄉混在一起。
到石泉鎮外的時候,天色已經變暗,耿天龍帶着幾人繞過石泉鎮進了一個小村子,在一戶人家裡住了下來。
這是耿天龍的大舅家,鬼子到來前,兩家一年還有幾次來往。
聽到敲門聲,男主人開門一看,認出是耿天龍,不由驚喜地說道:“天龍,你怎麼來了,這段時間你跑哪裡去了?”
“大舅,家裡出事後,我就離開了家,現在與幾位朋友做點小買賣,這是我的朋友,我們準備到縣城去做點生意,今晚想在你這裡住一夜。”耿天龍望着大舅,有些難過的說道。
看到大舅,他想起自己慘死的父母,心裡對鬼子的恨意就增加了幾分。
“你這孩子,看你說的,到了你大舅家,就跟到了自己家裡有什麼兩樣?快讓你的朋友進來坐吧。”一個年約五旬的婦女聞聲出來,看到是耿天龍來了,頓時高興地說道。
“謝謝大舅。”柳天舒幾人向耿天龍的大舅表示感激後,跟着進了屋裡。
第二天早上,四人告別耿天龍的大舅一家,繼續向縣城趕去。
幸好這時天已放晴,瓦藍的天空中飄着白雲,樹枝上站着兩隻不知名的鳥,嘰嘰喳喳叫了一陣後,突然振翅飛去,弄得樹枝上的積雪不住落下,給空寂的天地增添了幾分生氣。
四個在路上走了一會,碰上一支從石泉鎮到縣城的運糧隊伍。柳天舒看到一輛拉着糧食的馬車陷在雪地上,那匹馬雖然在主人的極力吆喝下奮力拉着,可那車輪卻是一動不動。
幾個押車的見此過來幫着推車,可那車只是移動一下,卻是仍然不動。
柳天舒眼珠一轉,將手一揮,搶在前面幾人過來之時,跑過去將手放在馬車上,嘴裡喊着一二三,然後大家奮力一推,馬車在衆人的猛力推送下,終於從泥坑裡出來。
一個脖子上圍着汗巾的中年人抓起汗巾擦了一下額頭的汗,望着柳天舒幾人感激地說道:“幾位兄弟,謝了。”
“不別客氣,舉手之勞嘛。”柳天舒笑道,一口純正的武陽本地口音。
那中年男子笑了笑,望着柳天舒道:“這位小哥,你是本地人?”
“我們幾個是清巖鎮的,這段時間大雪封山,家裡也沒什麼事可做,聽說縣城那邊好找活幹,我們幾個想去攢點,好買點過年貨回家。”柳天舒早想好了託辭。
“你們也是到縣城啊,我們正好也到縣城送糧,要不,我們一路吧。”那中年男子聽柳天舒幾人準備到縣城找活幹,立即邀請與他們同行。
他這話正中柳天舒下懷,他急忙說道:“這位大叔,我聽說守縣城的皇協軍十分兇狠,不知他們會不會不准我們進城?”
那中年男子聽到柳天舒這話,不由傲然一笑。
“小兄弟,你們只管放心,我們是馬老太爺派來送糧的,那些皇協軍就算膽子再大,也不敢阻攔我們。”說到這裡,那中年男子壓低聲音說道,“你不知道,馬老太爺與憲兵隊的阪田隊長那關係可不是一般。”
“原來這樣啊,那有勞大叔了。”柳天舒裝出恍然大悟的樣子,配合着那中年男子說道。
這一路走來,中年男子與柳天舒彷彿成了相識已久的朋友,轉眼車隊就到了武陽城前。
守在南城門外的皇協軍軍官,遠遠看到一支車隊過來,立即帶着幾個皇協軍迎了上來。
“站住,你們是幹什麼的?”那軍官大手一揮,厲聲喝道。
中年男子聞聲迎了上去,望着那軍官笑道:“韓連長,今天又輪到你值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