巖井英一拍着凌風的肩膀,讓他重新坐下,自己又走回辦公桌後坐下,說道:“你今天給冷世東的那份情報,他給我看了。”
雖然有些意外,但凌風很坦然,如果冷世東一心一意想到漢奸,他這麼做是必然的,就算他想給自己留條後路,防止凌風和巖井英一聯合給他下套,爲了自保,他恐怕也會這麼做。
巖井英一接着說道:“從表面上看,他好像是鐵了心跟着大日本皇軍幹,但如果從另一面分析,難道他就不怕這是你我給他下的圈套嗎?所以,他是否泄露情報的內容給我,並不代表他對皇軍是否忠誠。”
聽到巖井英一的這番話,凌風感到有點如坐鍼氈,看來要想得到巖井英一的信任,恐怕是件十分困難的事,也許他從來就不相信任何人。
凌風忍不住從口袋裡掏出一支菸點上。
巖井英一微微一笑:“還有袁殊。用你們國家的紀元是民國二十一年,我就知道他是蔣政府上海市社會局長、中統頭子吳醒亞的人,但我還是吸納他爲大日本帝國總領館的外勤人員,每月付他兩百元作爲交際費,我很清楚,在爲我們提供蔣政府的經濟情報同時,他也在刺探我國的經濟情報。”
不過巖井英一不清楚,袁殊除了中統的身份外,還是共產國際遠東站的情報員,特科情報員和軍統上海區國際情報組組長。
凌風猛吸了幾口煙,一臉迷茫地問道:“先生,你跟我說這些,到底想表達出一種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很簡單,所謂勝者爲王敗爲寇。”巖井英一顯得不可一世地說道:“在大日本帝國的皇軍風捲殘雲之際,就算冷世東、袁殊甚至是你,真的就是中統、軍統的間諜又怎麼樣?你們能扭轉蔣政府覆沒的命運嗎?”
“我還是沒明白你的意思。”
“你們都是聰明人,一旦蔣政府退出歷史舞臺,那麼你們將爲誰服務呢?”巖井英一說道:“當然,你們可能不會象忠於任何一箇中國政府那樣,來忠於大日本帝國,但如果有一個在強大的皇軍支持下的中國維新政府成立了呢?忠於中國維新政府和忠於蔣政府,對於你們來說有什麼區別?”
凌風心想:那區別可是天壤地別,國民政府可是抗日的,不是滿洲那樣的傀儡政府。
他佯裝被巖井英一說動,低下頭,不停地吸着香菸。
“現在你明白了我的意思吧?”巖井英一說道:“其實你根本無需證明你對皇軍如何忠誠,因爲皇軍的勝利遲早會讓你走投無路。你也無需向我證明你是不是軍統的間諜,就算是,最終你也會無可奈何地替皇軍工作。”
凌風擡頭看了巖井英一一眼:“先生的意思,不管等會那個女人是否出現,在你看來,我都是軍統的間諜,而你對我真實的身份並不介意,因爲你有信心讓我別無選擇地替皇軍工作?”
“嗯,就是這個意思。”
“那麼我是不是沒有必要去長三堂子了?”
“當然有。”巖井英一解釋道:“如果那個女人出現了,至少可以證明你沒有欺騙我,同時也可以證明軍統爲了保全你,可以不惜一切代價,當然,還有可能那個女人真的不是軍統特工,只是來找黃文清報仇的。如果她沒出現,那就毫無懸念地證明,她不僅是軍統特工,而且從當年在日本開始,你就一直欺騙了我。”
凌風又掏出一支菸,對着手上的菸頭點燃,把菸頭丟進菸灰缸後,猛擊吸了幾口新點燃的煙,說道:“第一,當年在東京留學,是你讓駿雄邀請我到府上去的,我根本就沒有任何企圖。如果有,我就會一直留在東京,而不會回國後參加國民革命軍。”
巖井英一笑道:“這個我相信,當時你肯定不是藍衣社的人,在我想通過你與你父親建立關係的時候,戴老闆也想到利用你與我的關係,讓你潛伏在我身邊。”
“他本來就是這個想法,我來上海時已經直言不諱地告訴你了,我想擺脫軍統。”
“僅僅是說說而已吧?”巖井英一說道:“就算你想擺脫,但你父親還在廣州,除非連凌老先生也能來上海,我才相信你真正希望擺脫軍統。”
巖井英一饒了半天圈子,直到這時才說出他真正想要說的話,凌風感到他的攻心術,已經運用到了出神入化的程度了。
“好,”凌風起身說道:“我現在就到你們的報務室去給我父親發報,讓他到上海來,至於他能不能來,就不是我說了算的。”
“不急,”巖井英一笑着從椅子上站起身來,走到凌風的身邊說道:“我現在非常想知道的是,你究竟騙沒騙我,還有,你說的那個女人長得究竟有多漂亮,到底是不是軍統派來的。”
巖井英一把話已經說的再明白不過了,如果郝倩倩不出現,那麼她不僅是軍統特工,而且也證明自己一直都在欺騙他。
而巖井英一已經說過,他可以容忍凌風是軍統的間諜,但絕不能容忍凌風對他的欺騙。
凌風在瞬間甚至閃過一絲念頭,今天晚上郝倩倩會到蘇州河邊去,自己是不是帶着吉澤和秋尾從蘇州河邊路過,佯裝在那裡提前遇到郝倩倩?
——但,如果這就是巖井英一的圈套,目的就是爲了誘捕郝倩倩怎麼辦?
想到這裡,凌風不僅驚出一身冷汗,覺得自己差點上了巖井英一這個老狐狸的大當。
在此之前,凌風只佩服過茅處長的老謀深算,現在看起來,巖井英一的老奸巨猾更加令人恐怖。
明知道郝倩倩不會出現在長三堂子,凌風卻裝出一副信誓旦旦的樣子,一臉委屈地說道:“放心吧,先生,我會證明自己從來就沒騙過你!”
想到那天在大光明電影院前的路口,趙雲紅無意中開槍示警的情景,凌風盤算着等會到長三堂子附近時,再找個什麼機會,造成郝倩倩得到示警後悄然離開了的假象。
好在他曾“有恩”于吉澤和秋尾,他覺得吉澤和秋尾恐怕不會對自己過於嚴加防範,那麼自己肯定會有機會的。
凌風現在需要考慮的是,就算找到了機會,等會和他們一起空手而歸的時候,巖井英一是否相信所發生的一切是真的巧合,而不是他精心策劃的一場騙局?
面對巖井英一,凌風幾乎一點信心都沒有了。
但他還是決定試試。
巖井英一笑道:“很好,但願如此,那我就拭目以待了。”
凌風把菸頭摁熄在菸灰缸裡,問道:“先生,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巖井英一說道:“我和你們一塊去!”
凌風一聽,腦袋“嗡”地一下就大了,如果巖井英一親自壓陣的話,凌風覺得自己一點機會都沒有了。
總領館的門口,停着兩輛轎車,凌風和巖井英一坐在一輛上,吉澤和秋尾上了另一輛。
轎車啓動後,凌風腦海裡一片空白,甚至於等轎車在長三堂子斜對面停下的時候,凌風依舊陷入一片不知所措的茫然中。
“凌君,”坐在後排的巖井英一,伸手拍了拍坐在前排副駕駛位置上的凌風問道:“對面樹腳下站着的那個漂亮的女人,是不是她?”
“啊?”
被巖井英一驚醒過來的凌風,茫然地應了一聲,再側過臉去看了看對面的那個大樹腳下,不看則已,看後立即瞪圓了一雙驚愕的大眼。
那個身穿旗袍,腋下夾着小手包,嘴上還叼着一支菸的漂亮女人,正是風姿卓著,驚豔無比的郝倩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