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的軍號響起,山上武男便立刻兩腿一軟癱倒在地。
終於不用揮舞該死的工兵鎬,終於不用再像個該死的工兵,終於不用挖這一個又一個的該死的大坑了,至少,今天是不用再挖坑了吧?
山上武男在土坑中喘息片刻,終於恢復了一些些力氣,然後掙扎着從一米多深的土坑之中爬了出來。
這時候,太陽已經下山,暮色也已經降臨。
不遠處的軍營裡,炊事小隊的伙伕們已經煮好了一鍋鍋的熱飯,還有肉湯,勞累了一整天的工兵還有獨立大隊的官兵們,正在排隊領取吃食,看着熱騰騰的飯桶以及湯鍋,山上武男嚥了口唾沫,卻沒敢上前。
他曾經是日軍中一名驕傲的武士,曾經軍中所有的美食都優先供給像他這樣出身良好並且受過高等教育的傳統武士,可是,隨着前天晚上,他從戰場上逃跑,這一切都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現在的山上武男,是一名人人唾棄的逃兵。
剛開始時,山上武男也曾像別人一樣排隊準備領餐,結果卻被排在他後面的一個二等兵一腳就給踹翻,要是換成以前,這樣的二等兵絕對不敢來冒犯他這個武士,可現在這個二等兵不僅把他踹翻在地,還往他臉上吐了口唾沫。
滾開,你這個該死的逃兵,懦夫!二等兵刺耳的謾罵至今猶在他的耳畔迴響。
山上武男也曾想過用武士的方式來挽回自己的名譽,可是,每當他拔出軍刀,並且將鋒利的刀尖對準自己的小腹,他就會禁不住的害怕,是的,他害怕死亡,他對這個世界充滿了留戀,他不想死。
“咕咕……”不爭氣的肚子開始抗議,開始提醒山上武男他該吃飯了。
但是身爲一名從戰場上逃離的逃兵,山上武男卻喪失了跟戰友一起進餐的資格。
他只能等戰友們吃完了,才能上前去吃點殘羹剩汁,但有時候,甚至就連殘羹剩汁都沒有,他就只能餓着。
嘆了一口氣,山上武男落寞的走到一側,躺了下來。
肚皮依然在咕咕轟鳴,山上武男的思維卻已經飄離了大梅山,回到了他闊別已久的家鄉鹿兒島,五月的鹿兒島,魚汛又該到了吧?真想再駕駛着小漁船,跟父親一起出海捕魚啊,那漁獲滿倉的感覺真的讓人懷念。
山上武男索性閉上眼,開始想象捕魚的場景。
可就在這個時候,一陣不疾不徐的腳步聲卻傳進了他的耳畔。
睜開眼,山上武男先看到了一雙鋥亮的黑皮靴,看到皮靴,山上武男便立刻怔愣了一下,這是一名高級軍官,至少也是一名少尉,因爲軍曹長以下的士官是沒有資格穿長筒軍靴的。
山上武男的目光再順着長筒軍靴往上,然後就看到了一道健碩的挺拔的身影。
這個年代的日本,由於還沒有引入白人基因進行人種改良,身高都普遍偏矮,很少有過一米八的大高個子,山上武男本人身高一米七五,這在九州島乃至整個日本國,都已經算是很難得的高個子了。
而眼前這個軍官的身高卻至少有一米八出頭!
再然後,山上武男便看到了軍官領章上的軍銜,大佐!
竟然是一個大佐?!山上武男的思維有着片刻的停頓,片刻後才反應了過來,趕緊一翻身從地上爬起,向那名大佐軍官頓敬禮:“大佐閣下!”
大佐擺擺手,說道:“你叫山上武男,前天從小李莊逃走的那名騎兵,對嗎?”
“哈依。”山上武男再次頓,臉上的肌肉在抽搐,內心更涌起強烈的羞恥感。
“你不必太過自責。”就在山上武男以爲大佐接下來就會訓斥於他時,那大佐卻拍了拍他肩膀,出人意料的說道,“在當時那種情形,如果繼續留下來死戰,乃是愚夫所爲,是蠢貨,所以你的做法是對的。”
“納尼?”山上武男擡頭愣愣的看着大佐,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佐剛纔的這句話,可是一杆子打翻了幾乎所有人,如果他的選擇是正確的,繼續留在小李莊血戰到底是愚夫所爲,這豈不是說上面的小隊長、中隊長、聯隊長甚至支隊長全部都是蠢貨?這樣的結論太嚇人。
大佐卻嘆息了一聲,說道:“是的,皇軍中就是因爲只知愚勇、不知變通的蠢貨太多太多,所以中日戰爭才遲遲無法結束,所以帝國才遲遲無法從中國戰場抽身,所以才越來越深陷於中國戰場這個泥潭。”
山上武男愣愣的看着大佐,不知道該怎麼接話。
並不是山上武男的知識面不夠,跟不上大佐的思維節奏,事實上,山上武男的知識層次還是挺高的,他完全可以理解大佐剛纔所說的這番話,而且內心也完全贊同,他同樣不贊成現階跟中國全面開戰。
現階段最好的對華策略,應該是肢解中國,然後在中國的各個分裂勢力中培植親日勢力,有朝一日,等日本在滿洲完成了兩代以上的皇民教育,就像現在的臺灣,那時候纔是最終吞併中國的時候,而不是現在。
但是,山上武男一個小小的軍曹,實在不敢與人討論這樣的大政方針。
大佐也只是隨口說了一句,並沒有繼續就這個話題說下去,接着說道:“忘了自我介紹了,我叫小鹿原俊泗。”
“原來您就是小鹿原大佐!”山上武男聞言,臉上立刻流露出狂熱之色。
在日軍中,小鹿原俊泗的履歷可謂一個傳奇,先是以優異的成績從帝國6軍大學畢業,然後又進入到德國勃蘭登堡特種部隊訓練營裡留學深造,直到中日戰爭全面爆,才中途輟學從德國直接來到中國戰場。
來到中國戰場之後,小鹿原俊泗並沒有太多的建樹,唯一讓人稱道的或許就是,他是迄今爲止唯一一個跟徐銳直接交過手而得以生還的日本人!
但是,這並不妨礙底層的官兵像崇拜戰神一樣崇拜小鹿原俊泗。
因爲,小鹿原俊泗是唯一一名曾經留學德國,並曾經進入勃蘭登堡特種部隊訓練營深造的日本人,他是日本迄今爲止,唯一一個真正意義上的特種兵,單憑這一點他就足以博得底層官兵的狂熱崇拜了。
因爲,日軍官兵普遍擁有高中以上文化,對當今世界的軍事科技、戰法也有相當瞭解,所以他們都知道特種部隊是支什麼樣的部隊,都知道特種兵是一羣什麼樣的人,那可都是兵中之王啊!身爲一名軍人,誰不想當兵王呢?
小鹿原俊泗從山上武男的眼神裡看到了他想要的東西,當即就向這名正處於人生最低谷的騎兵伸出了橄欖枝:“想不想加入我的特戰隊?”
“納尼?”山上武男用手指着自己鼻子,吃驚的問道,“我?”
“怎麼?”小鹿原俊泗笑道,“難道你不願意加入我的特戰隊?”
“不,不不不是。”山上武男連連搖頭,忙不迭的道,“我當然願意,我做夢都想加入特戰隊,可是,可是我真的可以嗎?大佐閣下你也知道的,我是一名逃兵,回到肥城之後還將會接受軍事法庭的審判……”
小鹿原俊泗打斷道:“我剛纔說了,你不是逃兵,自然也無需接受審判。”
小鹿原俊泗關注山上武男其實已經有一段時間了,尤其是連續有好幾次,跟他一起的戰友都集體玉碎,他卻毫無損,一次可以說是偶然,兩次可以說是僥倖,但是三次還這樣,那就絕對是真本事了。
山上武男能夠連續從兇險的戰場上逃脫,必然有其過人之處。
然後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小鹿原俊泗終於現,山上武男不僅擁有高的劍道造詣,而且反應也十分之快,更重要的是,他擁有敏銳的直覺,往往能夠提前預知危險的降臨,正是這個本事,幫助他屢次逃出生天。
這樣的人才,如果進入到特戰隊並接受過正規的特種兵訓練,其戰鬥力將成倍增長,不久的將來,也必然會成爲特戰隊的骨幹!
所以,小鹿原俊泗寧可得罪騎兵聯隊的聯隊長,也要將山上武男招入特戰隊。
至於山上武男曾經從戰場上逃跑的事實,小鹿原俊泗一點也不在意,因爲對於死亡毫無畏懼的人,往往很容易被人幹掉,只有那些對生命充滿熱愛,但是又敢死敢戰的人,纔是最爲可怕的,這樣的人在戰場上往往能暴出強大的能量!
在小鹿原俊泗看來,山上武男就是一個對生命充滿了熱愛,但是又敢死的人!
山上武男卻有些不敢相信這突然間從天而降的好消息,吃聲道:“大佐閣下,我真的可以嗎?我怕是不行啊……”
“當然。”小鹿原俊泗微微頷,笑道,“你比你想象中更加堅強,也比你想象中更加可怕,相信我,等你接受完了特種兵訓練之後,你將會成爲戰場上的一名令敵人生畏的兵中之王!你將會是一名優秀的特種兵!”
小鹿原俊泗的這話給了山上武男極大的鼓舞。
山上武男立刻挺起胸膛,朗聲道:“我願意!”
“很好,從現在開始,你就已經是我的兵了。”小鹿原俊泗微微一笑,又道,“至於你的調令,稍後我會轉給騎兵聯隊,現在,跟我去吃飯吧,我想你一定餓壞了,我都聽見你肚子在那咕咕叫。”
山上武男便赧然一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