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原城東,前沿觀察哨。
葉啓傑已經是在衝着徐銳歇斯底里的咆哮了:“徐參謀長,如果再不反擊,三零二團就要徹底拼光了!”
徐銳卻依然冷冷的說道:“我說過,時機還不成熟。”
“等你的時機成熟,黃花菜都涼了。”葉啓傑大怒,又扭頭對傅作義說道,“總座,卑職懇求您立刻解除徐參謀長的職務,請您立刻收回指揮權!”
傅作義的臉肌立刻劇烈的抽搐起來,顯示他的內心正在激烈的思想鬥爭。
徐銳卻只是平靜的看着傅作義,既沒有替自己辯解,也沒有摞挑子說氣話,不辯解是因爲他知道辯解沒什麼用,摞挑子說慪氣話,那是不成熟,總之,他可以代替傅作義指揮三十五軍並打贏綏遠保衛戰,但前提是傅作義得承受住壓力。
傅作義沉默了片刻,最後還是說道:“新吾兄,稍安勿躁。”
葉啓傑便立刻嘿了一聲,兩手抱頭蹲到前沿觀察哨的角落。
傅作義再扭頭往前看時,只見三零二團的幾十號殘兵已經被蜂擁而上的鬼子兵從城垣缺口擠下來,退守到一個角落,殊死抵抗,如果再不投入預備隊打反擊,他們最多也就堅持三到五分鐘,然後就會毫無懸念全軍覆沒。
……
“殺!”郭景雲暴喝一聲,揮刀斜斬,將面前鬼子從左肩到右肋整個切開,鮮血飆射之間,那個鬼子當即啊啊慘叫着倒在血泊中,不過這鬼子只是重傷,並沒有斃命,郭景雲當即跟進一步,正要一刀梟掉鬼子的腦袋之時,身後陡然響起破空聲。
憑着多年沙場博殺的經驗,郭景雲立刻知道背後有鬼子偷襲。
當下郭景雲便大喝了一聲,猛然轉身,然後這一下轉過過猛,竟然崩裂了右肋剛剛包紮好的傷口,劇疼之下,整個動作完全變形,這一下雖然轉過了身,卻沒能側移,於是就只能眼睜睜的看着一把軍刀捅向自己的下腹部。
“要死了嗎?”郭景雲心頭一片寒涼,卻沒有一絲一毫恐懼。
然而就在這時候,一個身影猛撲過來,一下擋在郭景雲面前,下一個霎那,便聽到呲啦一聲輕響,鬼子的軍刀瞬間刺穿那人軍裝,又從後背猛的刺進去,深沒至刀柄,刀尖也從胸口透出來,不過方向已經歪了,所以沒能刺到郭景雲。
郭景雲定睛看時,卻發現竟是他的警衛連長鐵頭。
郭景雲不及多想,藉此機會照着鬼子反手就一刀,那個鬼子軍官收刀不及,本能的後退一步想躲,但是沒能完全躲開,還是被郭景雲的刀尖劃破了咽喉,鮮血飆飛間,鬼子軍官捂着自己的咽喉倒在了血泊之中。
斬殺了鬼子軍官,郭景雲蹲下身去察看鐵頭傷勢。
鐵頭卻已經進入彌留狀態,口角溢血,抽搐着說:“團座,團座……”
鐵頭已經說不出完整的話,只能不斷的重複喊着團座,片刻之後,便雙腿猛的一蹬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只是一雙怒目,兀自圓睜。
“鐵頭?!”郭景雲怒吼一聲,再一次長身而起,迎向鬼子。
“西內!”一個鬼子當先殺到,端起刺刀就照着郭景雲猛刺過來。
郭景雲猛的一個側身,躲過這記直刺,接着反手一撩,刀鋒便切開了鬼子的咽喉,雖然已經嚴重捲刃,但是鋼鐵澆鑄的刀鋒還是可以輕而易舉的割裂血肉,不過這一下之後,郭景雲也體力不支,踉蹌着後退兩步,險些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這個時候,郭景雲身邊已經只剩下不到十個殘兵,背靠斷牆,與蜂擁而上的鬼子展開最後的殊死博鬥,最後的倒計劃已經撥動了。
……
百米開外,前沿觀察哨。
葉啓傑此時已經絕望,僅只是表情木然的看着前方的戰場。
傅作義也已經麻木了,不斷的在心裡暗示自己,爲了贏得五原保衛戰,再大的犧牲也是值得的,而且只要打贏了五原保衛戰,三零二團就有機會重建,一零一師也有機會重建,甚至還會比之前更加強大!
徐銳還是面無表情,揹負雙手站在望孔前,從表面上看,徐銳顯得非常平靜,彷彿連一絲的心理波瀾都沒有,但其實,背在身後的雙手早已經攥緊,手背上也早已經凸起了一根根青筋,就跟蚯蚓爬在他手背上。
事實上,徐銳此時非常焦慮。
老兵啊,老兵,你在搞什麼?
爲什麼還不發信號?爲什麼還沒有發出信號?
擡起手腕看了下表,徐銳的心又懸高了兩分。
兩分鐘,最多隻剩下兩分鐘,如果兩分鐘之內冷鐵鋒還是沒有發信號,他這邊就只能夠冒險反擊了,但問題是,在沒有摧毀小鬼子指揮體系的前提下就貿然反擊,未必能打贏,而且就算能贏,要想全殲鬼子駐蒙主力卻是別想了。
而這個,絕不是徐銳想要的結果,他要的不僅僅是打贏,他還要全殲!
放下手,徐銳在心裡默默的念道,老兵,我知道你能行,你肯定能行!
就在徐銳心裡默唸着能行的時刻,前方天際陡然響起“咻”一聲尖嘯,急擡頭看時,只見一道醒目的紅光,早已經沖天而起。
紅光升起瞬間,傅作義和葉啓傑也是發現了。
“信號彈!”葉啓傑立刻怒吼起來,“狼牙大隊的信號彈!”
傅作義的目光也是猛的轉向了徐銳,怒吼道:“徐參謀長?!”
徐銳深吸了一口氣,霍然回頭,對身後站着的通信班長說:“吹軍號,反擊!”
“反擊,反擊反擊,全體反擊!”葉啓傑和傅作義便立刻跟着聲嘶力竭的咆哮起來。
“是!”通信班長啪的挺身立正,然後轉身飛一般離開了前沿觀察哨,接着,東城上空便響起了嘹亮的軍號聲:噠嘀噠嘀噠嘀……
突如其來的軍號聲,使得剛剛衝過城垣鬼子一下就愣在那裡,這是什麼情況?然後,下一個霎那,五原城東的大街小巷以及民房廢墟中,便立刻暴起山呼海嘯般的吶喊殺伐聲,又過了數秒,黑壓壓的人潮從大街小巷中衝殺出來。
八嘎!衝進城垣缺口的百來個鬼子立刻懵了!
然後,還沒有等這百十來個小鬼子反應過來,從大街小巷中衝殺出來的那些中國兵,便已經猛烈開火,尤其是衝在最前面的那排中國兵,手裡端着的卻是花機關,一霎那之間,東門城垣便響起了爆豆般的密集槍聲。
猝不及防的鬼子便一片片的倒了下來。
轉眼之間,洶涌而來的中國兵便已經迫近到了鬼子面前。
僥倖未死的二十多個小鬼子困獸猶鬥,端着刺刀試圖發起絕望的抵抗,然而,這一切都是徒勞的,轉眼之間,這二十多個鬼子便被中國兵潮給淹沒,就這片刻間,每個鬼子兵都中了十幾刀,整個人幾乎被捅成篩子。
鬼子倒下,後邊卻是郭景雲和他手下的殘兵。
看着面前蜂擁而來的兵潮,郭景雲如在夢中,反擊了嗎?
就在剛纔,郭景雲身邊已經只剩下三個殘兵,而且被鬼子堵在了牆角。
更糟的是,在又砍翻了兩個鬼子之後,郭景雲身上又增添了三道傷口,至此,他已經是一絲力氣都沒,甚至連刀都無法拎起來了。
結束了嗎?看着一個鬼子挺刀刺過來,郭景雲黯然想道。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陣嘹亮的軍號聲陡然間響徹雲霄。
嗯?哪來的軍號聲?郭景雲聞言一愣,挺刀刺過來的小鬼子也是一愣,手中的軍刀便頓在空中,郭景雲最先反應過來,奮盡最後的力量將砍刀一送,捅進了鬼子的腹部,然後踉蹌着跌坐在地上,再擡頭,卻看到無數的三十五軍官兵已經從大街小巷衝出,只片刻就漫過東門廢墟,從倒塌的城垣排山倒海般衝出去。
終於開始反擊了嗎?看到這一幕之後,郭景雲便立刻桀桀怪笑了起來,然而笑了沒兩聲便眼前一黑昏死了過去。
幾乎是在同一時間,五原西門、北門還有南門,也發動了反擊,此前,被徐銳死死扣在手裡沒動的九個主力營,卻在此時全部釋放了出去,向着筋疲力盡的鬼子發起全面反擊,而這九個主力營已經養精蓄銳了整整五天。
五天來,這九個主力營的官兵每天好吃好喝,卻嘛事不做,除了吃就是睡,一個個早已經憋出病來,此刻軍號一響,頓時間就如下山的猛虎呼嘯而下,而對面的鬼子,卻早已經在連續作戰下,變得筋疲力盡,結果也就可想而知。
幾乎是一接觸,四個方向的鬼子便立刻潰敗。
當然了,三十五軍的反擊如此順利,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駐蒙軍前線總指揮兼二十六師團的師團長黑田重德已被炸死,眼下駐蒙軍的整個攻擊集羣已經陷入羣龍無首的短暫慌亂之中,雖然阿部規秀很快就接過了指揮權,但就是這不到一刻鐘的空白,卻使得鬼子在面臨三十五軍反擊時的最關鍵的時刻沒了指揮。
等到阿部規秀接過指揮,鬼子卻是大勢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