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蘇家回來的路上,陳際帆對其他人說:“我們有好兵了。”
羅玉剛看到連長一副得意洋洋的樣子,不由說道:“連長,你不會打稅警總團傷兵的主意吧?這可是國軍精銳,咱們吃得住嗎?”
胡云峰也說:“稅警總團的兵我以前聽說過,確實不賴,好像是宋子文的私人部隊。裝備精良、訓練有素,據說軍事主官都是由宋子文精挑細選的,武器裝備全部從歐美採購,比起正規軍還牛。”
聽到陳際帆的三人議論,王繼纔好奇心也上來了,湊過來問道:“陳長官,你們說的這個什麼稅警總團,真有這麼厲害?一支警察部隊嘛,我在滁縣就見過,嚇唬嚇唬老百姓還行,打仗怕還不如你們‘神鷹’呢?”
王繼才的話讓其他三人忍俊不禁,胡云峰打趣道:“王先生,人家稅警總團最多時有六個團三萬多人,我們‘神鷹’最多時不過幾百人,你說哪個厲害?”
陳際帆微笑着搖搖頭,也難怪王繼纔不知道這個稅警總團的底細,本來這支隊伍就是爲了緝拿走私而建的,誰知道老闆財大氣粗,硬是花巨資把一個地方性質的保安部隊打造成連正規軍都自嘆不如的精銳,只是可惜,這麼好的部隊,淞滬會戰竟然給打廢了。
王繼纔看看他們的神情有些尷尬,索性換了個話題:“陳長官,軍隊的事老夫不懂,不過老夫既然來了就不能白跑一趟。老夫在武漢還有些老朋友,我想抽空去會會他們,看有什麼能幫上忙的。對了,不如你把吳醫生要的藥品清單給老夫,讓老夫去想辦法。”
“這樣也好,那就麻煩王先生了。我們先回旅社,然後我再把物資清單給王先生,麻煩王先生想想辦法。
陳際帆等人回到江城旅社後,陳際帆把醫療器械、藥品清單和一些諸如工兵鏟、鐵絲、揹包、棉毯什麼的清單交給王繼才,這些東西不像軍火那麼敏感,一般的工廠都能提供。
王繼才走後,胡云峰小心翼翼的過來提醒道:“頭,帶的錢總共就是這些,咱們在武漢可得省着點花,不然回去弟兄們都得喝西北風了。”
“看不出小胡還挺能當家嘛,要不回去和鄧方順換換,沒準兒你當咱部隊的家更厲害嘞。”羅玉剛打趣道。
“這些錢必須花,咱們在山溝裡打仗,錢是死的,既不能當飯吃,又不能變成子彈,我們必須趁着來武漢的機會盡量把手裡的錢變成物資。再說了錢花光了,咱們就從小鬼子那裡搶,搶光了老子就喝鬼子的血。”陳際帆惡狠狠地說。
頭怎麼變得那麼酷了?喝人血?沒胃口。羅玉剛心想。
三人在旅社裡休息了會,陳際帆決定說出去轉轉,好不容易鄉巴佬進城,怎麼也得好好看看這個時代的大城市纔算不虛此行。
三人沿着江邊緩緩驅車而行,冬天長江水很少,露出了兩邊滿是細沙的江岸。江風從車窗的縫隙中猛灌進來,發出“呼呼”的聲響。
“頭,你在想什麼?”胡云峰問陳際帆。
“我在想這漫長的冬天什麼時候纔會結束?我在想我們的力量還是太弱了,無法對戰爭的進程施加影響。”陳際帆望着窗外回答。
“是啊,頭,從1931年開始,小日本整整欺負了我們十四年,十四年那,有多少人死在鬼子手裡,又有多少財物被掠奪。難道我們就只能湮沒在這歷史的大潮中嗎?難道我們就只能眼睜睜看着祖國被蹂躪而無法改變嗎?”胡云峰憤憤地說。
“不管歷史是否真的能被改變,我們,身爲中國最優秀的軍人,一定要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哪怕是多拯救一個同胞,多收回一寸土地。這樣祖國母親所受的傷痛也許能有所減輕。”陳際帆接着說,像是自言自語。
“頭,我明白了,所以我們要儘可能團結更多的人在身邊,所以你想把稅警總團那些沒人管的傷兵吸收進來。這些傷兵都是從惡戰中生還的,戰鬥力一定很強悍,只要指揮得當,我們‘神鷹’又多了只利爪。”羅玉剛若有所思。
“不光如此,稅警總團不像其他的嫡系部隊,對蔣介石死忠,我相信他們中的許多人都是錚錚男兒,只要我們做得夠細緻,我想會有收穫的。”陳際帆說。
汽車不知不覺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江城旅社,三人剛下車就聽見蘇霓虹那火急火燎的聲音。“連長,你們跑哪去了,我都在這等了大半天了。”
“怎麼?我們到哪去還要向你報告?”羅玉剛故作不解道。
“羅漢,少說兩句!蘇小姐,不,蘇霓虹同志,這麼急有什麼事嗎?”陳際帆喝住羅玉剛,向蘇霓虹問。
“我找到我哥了,我把今天你們和父親的談話講給他聽,我哥聽了後對你們很感興趣,他讓我來找你們,說想見你們一面。”蘇霓虹帶着些興奮地語氣說。
“是嗎?你哥在哪?快帶我們去!”真是想什麼來什麼,陳際帆也很興奮。
蘇靖威找的地方是在黃鶴樓下邊的一個茶樓。兵荒馬亂的,這座名震天下的古樓也變得冷冷清清,在冬日的寒風中靜靜的矗立着,獨自見證着這座古城的興衰。
蘇霓虹把三人帶到樓上的一個雅間,剛一進門,一個身穿國軍少尉服的年輕軍官就迎了上來。不用說肯定就是蘇霓虹的哥哥蘇靖威了。
蘇靖威上來敬了個軍禮,客氣道:“幾位就是大名鼎鼎的‘神鷹’特遣隊指揮官吧,聽我小妹對我說起你們的風采,不由得心嚮往之。來坐,坐。夥計,上茶!要上好的碧螺春。”
陳際帆趕緊謙虛:“蘇長官過獎了,蘇長官纔是一表人才,國之棟樑啊。蘇長官請。”
這民國時期的禮節就是煩,陳際帆從來沒有這麼累過,還好,靠着從電視上學來的口氣大多數情況都能勉強應付。
茶樓夥計很麻利地爲所有人泡上碧螺春,蘇靖威端起茶杯說:“這家茶樓的碧螺春味道最爲醇香,來來,都嚐嚐。小妹,你不給哥哥介紹介紹幾位朋友麼?”
陳際帆趕緊說:“蘇長官,還是我們自報家門吧,在下陳際帆,這兩位是我的兄弟,胡云峰和羅玉剛。”
“孤帆遠影碧空盡,唯見長江天際流,陳先生的名字取得好啊,正好合適今天你我之所在。”蘇靖威又開始稱讚起來。
“蘇長官謬讚了,聽說蘇長官所在稅警總團正在武漢休整,抗日勁旅啊,我等幾個早就想一睹貴軍風采了。”陳際帆乾脆將話題引進來。
“哎,別提了,淞滬會戰我稅警總團雖和日寇反覆血拼,終究還是逃脫不了喪師辱國的命運,稅警總團傷亡慘重,殘部被人趁機整編,只有這五千傷兵,逃到武漢成了沒人管沒人問的孤魂野鬼。”蘇靖威一臉的沮喪。
“淞滬會戰,國軍盡遣精銳,沒想到戰果竟是這個樣子,可惜了我中華大好男兒,哼,將帥無能,累死三軍。”陳際帆決定刺激刺激這位年輕的國軍軍官。
沒想到蘇靖威竟絲毫沒有生氣的意思,“誰說不是?淞滬會戰我軍共投入兵力70餘萬人,其中有36師、78師、88師、中央教導總隊還有我稅警總團都是國內最精銳的部隊,結果呢?死傷慘重,上海沒能守住,南京也沒守住,照這樣下去,我們以後還能不能在這黃鶴樓下喝茶都成問題。回到武漢後,我常常在想,是不是我們真的比小鬼子差?是不是我們註定要亡國滅種?”
“當然不是,小日本永遠也不可能征服我泱泱中華。失敗是暫時的,蘇長官不要太往心裡去。”陳際帆說。
“陳先生,就不要再叫我‘蘇長官’,兄弟表字平武,幾位以後就叫我平武吧,剛纔陳先生的話似乎有所指,希望先生不是在安慰兄弟。”蘇靖威漸漸進入了角色。
“恕我直言,淞滬會戰之所以敗得那麼慘,主要原因是由於高層,”陳際帆在國防大學時對淞滬會戰做過點研究,“本來,在華東地區開闢第二戰場,的確是很具戰略眼光的好棋,把鬼子的鋒芒從由北到南轉向由東到西,我國的地形決定了由北到南易,由東到西難,若是上下齊心,指揮得當,國軍在淞滬地區是大有可爲的,最起碼南京不會這麼快就丟了。可悲的是,委員長大人在大敵當前的緊急情況下還幻想着博取國際社會的同情,天真地盼望國際上能看到他抗日之決心,好早日調停。領袖的戰略眼光如此低下,軍隊又如何不失敗?”
“陳兄,慎言,你方纔的話要是傳了出去,藍衣社的傢伙們會像蒼蠅一樣盯上來。到時候麻煩大了。”說完走到窗戶邊向外望望,又把窗戶輕輕關上。
“哥,你的膽子什麼變得這麼小了?還是從戰場上下來的呢?蘇霓虹對哥哥的謹慎很不滿。
“小妹,我的命還要留在戰場打小鬼子,不想因爲幾句話白送了,還要連累父母和你。”
“好,我們不說這個話題,談點別的。”陳際帆見機很快。
“不,陳兄高論令兄弟茅塞頓開,只是請陳兄理解兄弟的難處。戰略上的事我們這些下級軍官管不着,陳兄能否就國軍的戰術指教一二?”
“平武兄過謙了,談不上指教,國軍兄弟們在戰場上浴血拼殺,我等在這裡妄加指點,是對他們的不敬。”陳際帆說。
“不然,爲了不讓弟兄們的血白流,我很想知道我軍和日軍比,在戰術上到底差在哪兒?請陳兄教我。”
“連長,我哥哥好奇心特別強,您這麼有本事,就說說嘛?”蘇霓虹脫口而出。
“連長?象陳兄這麼優秀的人才,在‘神鷹’中居然只是個連長?是你們隊伍中能人太多,還是貴軍不會用人?”蘇靖威聽到陳際帆的“官職”後,一臉的問號。
陳際帆笑笑,道:“老弟有所不知,我們是自己拉起的隊伍,不屬於國軍編制,現在部隊只有一個連,所以我就當連長了。”
“一個連?我不信,陳兄一個連既沒有後勤支持,又沒有持續的彈藥供應,短短時間竟能殲滅鬼子野戰部隊數百人之多,還攻佔了鬼子守衛的後勤重地,這怎麼可能?”
“這正是我要和你探討的戰術問題。論武器,國軍中的精銳部隊在武器性能上並不輸日軍甚至還要強。比如說,三八步槍與衝鋒槍,歪把子與捷克式,還有日軍的重機槍在性能上要遜於我們的馬克沁重機槍。當然,日軍有火炮和飛機的優勢,我相信國軍中的很多士兵就是死在轟炸之下。”
蘇靖威使勁點點頭。
陳際帆接着說:“其實鬼子並沒有什麼拿得出手的戰術,主要是士兵頑強,多數部隊傷亡達80%後,仍舊激烈頑抗,大多士兵有很強的主動戰鬥精神,有的日軍士兵在沒有任何支援和指揮下,還能自發的攻擊。要戰勝日軍,就要有絕對的火力和兵力優勢,淞滬會戰時,雙方正面交鋒,國軍不佔火力優勢,兵力雖多,卻互不統屬,派系林立。防禦上忽視兩翼安全,常常是隻要有一支部隊被突破,整條防線就面臨崩潰。”
“說的太符合實際了,陳兄我真懷疑你是不是從淞滬會戰戰場上下來的,剛纔所講簡直就是戰場上雙方的總結。陳兄,哦不,陳連長,請繼續。”蘇靖威努力抑制住內心的激動。
“日軍單兵作戰能力很強,往往會在國軍背後發動偷襲,相信蘇兄弟你一定有所體會。”
“嗯,的卻如此。鬼子經常會出現在我陣地兩側。”
“其實總結下來日軍的戰術很簡單,先期用火炮飛機進行攻擊,摧毀國軍的有生力量和前沿火力點,然後再衝鋒,日軍的槍法普遍較好,對國軍機槍手和指揮官威脅最大,而一旦日軍衝上來,由於國軍火力密度不足,所以很難擋住日軍進攻。”
“簡直太對了!”蘇靖威興奮地拍起桌子,“陳兄,你不是連長,你在國軍中可以當師長!”
“蘇老弟,國軍中不是沒有人,無奈國軍從上到下戰術過於呆板,不知變通,所以讓鬼子屢屢得手。”陳際帆又補充道。
“那你們‘神鷹’抗日特遣隊又是使用何種戰術來對付日軍的呢?你們可就一兩百人那,鬼子難道任你們打?”
“我們人少,所以從不和鬼子硬拼,第一次我們40人在佔有地形優勢的情況下集中使用所有火力,再輔以狙擊手,因此得以全殲鬼子一百多人,當然這裡有運氣成分。第二次我們200多人,面對100多鬼子,沒有硬拼,而是不斷騷擾鬼子,消耗起有生力量,將其慢慢拖垮,然後一舉殲滅之。第三次面對的是鬼子主力,雙方實力差距太大,所以我們就繞到後邊打鬼子的後勤點。”
“等等,你說的好像就是游擊戰吧,共產黨的看家法寶。這東西在國軍中是不登大雅之堂的,沒人想用,更沒人能用。”蘇靖威插了句。
“是啊,紅軍多次用游擊戰戰勝國軍,可惜國軍竟然沒有學會半點。一味熱衷於陣地戰,打陣地戰是需要本錢的,沒有遠程打擊力量,沒有制空權,打陣地戰焉能不敗,這還是遇上日軍,要是遇上德軍、蘇軍、美軍,連還手之力都沒有。”陳際帆搖搖頭說。
“哦?陳兄還了解歐美軍隊,不瞞你說,我就曾在美國學過軍事,事實上我們稅警總團大部分長官都在美國留過學,象溫應星、王庚、莫雄等長官,還有在武漢養傷的孫立人長官都是留學的。”
“孫立人將軍我們也聽說過,美國弗吉尼亞軍事學院畢業生,此人練兵打仗都很有一套,是個人才。若有機會,倒真想拜訪下一下。”
“有的有的,孫將軍在武漢常去看望稅警總團的傷兵,不如明天我們到那兒去,沒準能遇上。”
“我們正有此意,聽說這些英雄境地不太好,我想去慰問慰問,還望老弟成全。”
“陳兄這是說哪裡話,陳兄想得到,我代表五千弟兄感您的大德。明天早上我和小妹去江城旅社接幾位,也讓弟兄們睹睹幾位抗日英雄的風采。”
“好吧,今天就到這,蘇老弟時刻不忘戰友,足見是個重情重義之人,今天有幸認識老弟,武漢總算沒白來。”
一番客套之後,雙方談話結束,各自告辭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