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鑽山鼠的調侃,未經人事的錢忠寶,只是怔怔的看了他一眼,也沒明白什麼意思。
接着,那舒服的熱浴,便讓錢忠寶瞬間拋棄了一切念頭,暢快的大叫了起來。
說實在的,不止是蘇穆已經大半個月沒有好好的洗過一個熱水澡了,錢忠寶又何嘗不是如此?
自從參了軍,踏上戰場以來,這麼些年了,錢忠寶幾乎自己都快忘記已經多久沒有這麼舒坦過了,上一次這麼暢快淋漓的沐浴,似乎還是部隊在前往娘子關之前。
一年了,時間居然已經過了一年了。
僅僅是一年,他們連卻死的只剩下阿牛他們四個了。
昔日那熟悉的音容笑貌,彷彿歷歷在目,那殘掛着鮮血的面孔,和藹的微笑,似乎在昨日還與他嬉笑打鬧,可是如今,一切都不復存在了。
錢忠寶將身體泡進石缸中,只留一個腦袋出來,感受着四周那不斷將自己緊緊包裹在其中的溫暖,彷彿回到了母親的懷抱。
一時間,這個十七八歲的學生仔,心中思緒萬千,苦澀不已。
彷彿是下意識的,錢忠寶突然就哼了起來,哼的還是那首學堂老師譜曲作詞的歌曲,哼着它,好像就回到了家鄉。
“……
落淚,命如草芥的沙場。
輕嘆,英雄末路的惆悵。
銘記,不死不滅的理想。
盼望,夢中長唸的家鄉。
……”
錢忠寶的嗓子極好,音質清亮,穿透力極強,人也長得相當清秀,若是在後世,只要稍加培養,絕對會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實力型小鮮肉。
蘇穆很懷疑,這清澈的歌聲,在附近幾個院子泡澡的復興社情報小組的成員,也全都聽到了,說不定躲在自己屋裡洗澡的蕭望舒,也都聽到了。
只不過,唱了沒幾句,錢忠寶的聲音便開始變得哽咽,那清秀的臉龐上,更是淌滿了淚水。
錢忠寶想起了他的家鄉,想起了他的戰友,想起了臨終前還對他照顧的無微不至的老連長,他清楚的記得,當年離家之時,是連長牽制他的手,走進了抗日的隊伍當中,爹孃就站在村口的老樹下,與他揮手道別。
錢忠寶永遠都忘不了,當時老母親那以淚洗面的模樣。
這一切的美好,似乎都回不去了,永遠都回不去了。
唱到最後,錢忠寶終於再不能成聲,壓抑了許久的情感忽然爆發,他就坐在石缸裡,向着那陰沉沉的天空,仰天長嚎起來:“爹!娘!”
隨着那淒厲又飽含苦澀的聲音在高天不斷迴盪,不知何時,幾雙大手忽然落在了錢忠寶的腦袋上,輕撫着他的腦瓜。
錢忠寶揚起滿是淚水的臉龐,便看到,蘇穆跟山鬼他們幾個人,不知在什麼時候已經從石缸中出來,穿戴完畢,正圍着他站在他的浴缸四周。
“蘇……蘇大哥,鬼叔……”錢忠寶目光怔怔的看着幾人,神色滿是茫然。
蘇穆摸了摸錢忠寶那被水濺溼的腦袋,道:“小寶,男兒有淚不輕彈,收起你的淚水,把心中所有的情緒都壓抑在心底,化作復仇與奮鬥的勇氣,相信我,總有一天,咱們會把小鬼子趕回東瀛,將全中國都徹底的解放,到時候,你就能回家了,相信我,這一天不會太遠了……”
山鬼也是拍了拍錢忠寶的肩膀,開口道:“小子,你們的部隊早就已經不知道跑哪去了,再想歸建,太難!
以後你就跟着我們,只要你的心是中國人,不管在哪殺鬼子都一樣。
你放心,別的不敢說,但就殺鬼子上,我們龍牙抗日特遣隊,絕不會讓你後悔今天的決定。”
錢忠寶帶着哭腔嗯了一聲,然後重重的點頭。
………
泡完熱水澡,這兩日奔波所帶來的疲憊頓時不翼而飛。
蕭望舒用毛巾擦乾長髮,又換上了一身乾淨的衣裳,只覺得渾身輕鬆無比,好像卸下了肩膀上的重擔,長長的出了口氣。
蕭望舒緩步從木桶內走出,坐到梳妝檯前,怔怔的看着銅鏡裡的自己。
不得不說,蕭望舒的皮膚很白,尤其是剛泡完澡之後,那白皙的皮膚下,又隱隱透着一股淡淡的粉紅,甭提有多水靈了。
就這麼看着看着,蕭望舒的思緒也漸漸飛遠。
如果不是生在這麼一個戰亂的年代,如今的自己,說不定已經嫁人了吧?也或許,孩子都可能會打醬油了。
而這副美麗的軀體,又不知會是便宜了哪一個男人。
他究竟是多才又多情的文人,還是威風凜凜的將士?亦或是手掌大權的政客?
蕭望舒想不出來,在她的意識裡,似乎前半生就沒遇到過能令她心動的男人,從而也無法讓她看清自己究竟更青睞於哪一類的男人。
但感情這東西,在蕭望舒這正值美好年華的女人來說,在這個時代,雖然渴望,但卻是一種難得的奢侈品。
以她目前的身份,以眼下的局勢,她又怎敢去奢求愛情這種只存在於故事中的東西呢?
蕭望舒苦笑着搖頭,都怪這該死的世道!
“吱呀……”
就在蕭望舒正想的入神呢,一陣輕微的推門聲打斷了她的思緒,虛掩的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了。
剛纔王府的老媽子進來爲木桶加水,蕭望舒關上房門之後,卻是忘記插上門栓了。
這會,蕭望舒原以爲進來的還是王府的老媽子呢,所以也沒怎麼在意,只是將心中萬般複雜的情緒整理了一下,然後一邊扣着衣服上的扣子,一邊頭也不回的道:“阿惠嫂,我已經洗好了,不用再添水了,你快去歇着吧。”
好半晌後,屋子裡也沒有任何人迴應。
蕭望舒這才意識到事情似乎有些不對,急忙回頭望去,然而卻發現,蘇穆正叼着一根菸,眼神微眯的坐在椅子上,笑呵呵的看着她。
“啊!怎麼是你!你怎麼進來了?你爲什麼不敲門啊?”
蕭望舒心下頓時大驚,趕緊用手遮住未來及扣上的襯衣領口,防止春光外泄,然後又羞又惱的指着門外說:“快出去!你快出去啊!”
“幹嘛啊?慌啥!我還能吃了你不成?”
然而令蕭望舒羞憤難耐的是,蘇穆起身後,雖然關上了房門,但人卻是並未出去,竟然反過身來繼續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
這下子,蕭望舒徹底慌了。
這混蛋傢伙到底要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