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住,站住,舉起手來,不要亂動!”幾名抗聯戰士用步槍逼迫着鬼子和僞滿洲國的俘虜,從街道上走過。二月的雞西城,春寒料峭,戴着狗皮帽子的戰士們,聲音洪亮,喜氣洋洋,作爲勝利的一方,作爲國家的主人,他們驕傲而堅定。
“說你呢!”一名戰俘賴在地上不肯走,雙手抱着腹部,好象有難言之隱,戰士催促了幾次,都沒有效果,因此,生氣是在所難免的。
那傢伙戴着精緻的眼鏡,西裝,禮帽,一個商人的典型打扮,但是,混在一羣鬼子隊伍裡,卻沒有任何異常,他確實是日本人,在潰逃的鬼子隊伍裡,他用流利的中國話表示了投降的意思。抓捕他的中國戰士開始還對他挺有好感的,現在火了。
“長官!長官,我的肚子痛!真的!”
“快走,聽到了沒有,不要裝模作樣!”士兵用槍逼着他。
這些日本戰俘裡,有許多的老人和孩子,婦女,在鬼子主力軍的保護下,向着城外潰退,在激戰中,許多家屬被鬼子強迫自殺了,或者直接開槍打死了,能夠剩下來的人只有一半,這時一個年輕的姑娘走了過來,“先生,他確實有病,要不,我找幾個人攙扶着他!”
士兵瞅着這個眉清目秀的日本姑娘,咽喉裡古魯魯響了一會兒,上下打量着她,終於由欣賞到厭惡:“日本雞,我呸!”
好幾個抗聯戰士都聽得極爲過癮,臉上露出了冷笑。
那姑娘顯然聽懂了他的話,立刻漲紅了臉,“先生,我提醒您,您不要侮辱我的職業和人格,我是一名佛徒,也是中野先生請來的家庭教師。”
“你總該是日本娘兒們吧?”戰士被眼前的日本姑娘冷不丁地反駁,一時想不起合適的話,只有氣惱地說。
姑娘咬了咬嘴脣:“不錯,我是日本人,也是你們的俘虜,但是,我不是戰俘,我甚至連一名軍屬都不是,我只是一名和平居民。”
“聽到了沒有,她說她是什麼呀?和平居民?我呸!日本鬼子宰了多少中國人,靠的是什麼?就是這羣日本娘兒們的安慰。”士兵因爲憤怒,說話越來越刻薄。
“把她抓起來!”
“對,她真是囂張啊,比正兒八經的鬼子還厲害,喂,你去找根繩子!”
“瞧,這日本娘兒們長得挺水靈啊。要不,咱跟軍長說說,把她賞給咱當老婆玩兒?”
話是這樣說,士兵並沒有做,頂多就是戲弄戲弄,威脅利誘的意思。
“住口,請你們不要象日本人中無恥的一些一樣!”姑娘憤怒的握緊拳頭。
“呵呵,來勁了她!”一個士兵將步槍往肩膀上一背,朝着她走去,“老子以前跟你們日本人做二腿子,那是沒有辦法,現在,老子是堂堂正正的中國人了,你們小日本娘兒們還敢欺負老子?看老子不把你個小丫的……”
這士兵剛到跟前,話還沒有說完,身體就飛了起來。在空中旋轉了幾圈兒,重重地摔倒。
衆人都愣了,只見那姑娘已經溫文爾雅地站在那兒,剛纔抓住士兵摔出去的動作之快,幾乎沒有人能夠看得清楚。
“我,我,我日,快,兄弟們,上,把這小日本娘兒們抓起來,她一定是個大特務!”在地上的士兵咬牙切齒地爬起來,一面唉聲嘆氣地揉着屁股。
幾個士兵將槍瞄準了日本女人,“別動,再動就開槍了!”
那女人只有搖搖頭,將雙手舉起來。
拿來了繩子,一個士兵就要去捆她,她突然叫道:“別亂動,我要見你們的長官,”
“見我們的長官?”
“是的,你們不能這樣對待我。一來,你們是抗聯部隊,有嚴格的組織紀律,不能虐待俘虜,二來,我不是一般的日本人,說真的,我曾經是日本的反戰組織人員,參加過多次戰鬥,”
“她說什麼呀?”
“是啊,她居然說她是反戰組織?就是說,她纔是抗日的?”
“這,哈哈哈哈,真是笑話!”
幾個士兵根本不相信,因爲這兒的耽誤,整個日本僞軍的俘虜隊伍放慢了進城的進度。
徐強這時候,正騎了一匹洋馬,會同幾名軍官,正在城內巡視,顧不上連續作戰的疲勞,他愜意地欣賞着來來往往的人羣,沸騰的百姓,載歌載舞,垂頭喪氣的鬼子,絡繹不絕的俘虜隊列,威武的抗聯戰士,匯成了一幕令人振奮的交響樂。
前面的混亂引起了他的注意,他一夾馬肚子,縱橫而去,幾名裝甲旅的軍官也緊緊跟隨。
“住手!”徐強大喝一聲。
兩名士兵從地上爬起來,灰頭土臉兒地,其他幾名抗聯戰士,一面用槍威脅着場中的女人,一面忍不住大笑。
“啊?是徐大哥!”
“徐大隊長!”
徐強的職務,還是大家所熟悉的,無論是大哥還是隊長,都不重要,嚴格上講,現在的徐強,身兼數職,是裝甲特別旅的旅長,也是整個部隊作戰的核心人物之一。
“你們幹什麼?你們是士兵嗎?爲什麼欺負俘虜?”徐強非常惱火。這些從僞軍中轉化過來的士兵,有許多令人厭惡的毛病,需要大力整頓。
“隊長,我們,都怨她,這個日本雞!”
“隊長,不是我們欺負她,是她依仗會幾手柔道的功夫欺負我們!”
士兵們一面繼續包圍着她,一面訴苦徐強向着那女人望去。
那女人清秀的面龐,緊閉的嘴脣,清澈的目光,有種異樣的熟悉和美麗。
徐強愣住了,他實在沒有想到,會在這裡,以這種方式遇見小倉!
百感交集,咽喉裡有許多暗流的酸楚在涌起。
士兵們都有些奇怪地看着徐強,這個鐵血鬥士,名震北滿的大英雄,怎麼會一言不發呢?哦,他是不是被這日本娘兒們的美貌給震懾了?天呢,想不到,我們的英雄徐隊長,也這麼好那個顏色哩。
士兵們面面相覷。
那姑娘就是小倉,她疑惑地看着面前打量她的中官,也是不知所措,她不知道一個隊長的職務有多高,在抗聯部隊裡,這個小軍官的見識有多高,他這麼霸道而兇狠地盯着她,難道有什麼企圖?
很快,小倉的臉漲紅了,被一個男人這兒直直地盯着,在衆人面前,實在是受不了。
幾個抗聯戰士這才“醒悟”了,紛紛暗贊還是隊長厲害,根本不用交手,就這麼幾眼看下來,小日本的娘兒們就稀了。
徐強不知道該不該和她將話挑明,因爲,要對抗聯戰士們,和兩位軍長講清楚自己的`閱歷,實在是很困難的事情,他也不知道,小倉當時爲什麼要堅決地離開他,現在,她爲什麼會在這兒,她結婚了嗎?
“請問,您是這兒抗聯部隊的軍官嗎?我想找你們的軍官解釋。”小倉有些惱怒地對徐強說,因爲他這麼無禮地注視。
徐強終於醒悟過來,他按捺不住內心的激動:“請問您,您是隨着丈夫來滿洲的嗎?”
小倉本來,不願意看徐強,因爲他的面貌太過醜陋,毀容了的臉面,有着許多的猙獰,加上滿臉的亂須,和一個野人差不多。現在,突然被他這麼問,更加氣惱。“不是。”
“你丈夫呢?”
“我沒有丈夫!”
“這麼說,你還沒有結婚?”
“沒有,可是,這個重要嗎?我要見你們的軍官!”
兩人對話時,小倉突然感到了異常,不僅是徐強的問話太過蹊蹺,她還能夠感到他的嗓音很特別,很熟悉,對,很熟悉的那種。
“我就是軍官,有什麼事情你就跟我說吧,要不,這位小姐,您隨我來?”徐強邀請她道。
“不,我要照顧中野先生,他有病了。”
“他是您的先生嗎?”
“不是,我是佛徒,永遠不會結婚的,”小倉堅決地說。
“哦,你是叫小倉優子嗎?”徐強忍不住問。
“我?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小倉優子大吃一驚。
“你還記得幾個月前在大連港口嗎?我認識的。”
“大連港口?”在徐強的提醒下,小倉回憶起了徐強第一次來到滿洲,就在大連港碼頭和自己遭遇的情形。“可是,先生,你怎麼知道我的名字?我也沒有告訴你啊!”
邊上的日本俘虜,雖然還是絡繹不絕地朝着城裡走着,一面更加絕望,卻也被這兒的事情吸引,當然,他們的眼裡,是一個日本姑娘被幾個中國無賴們相中了,前來糾纏,自然,今天夜裡,這姑娘的命運可想而知。
抗聯戰士也是十分詫異,自己的隊長居然認識這個日本娘兒們?直接能叫出她的名字?神啦!
徐強問明瞭情況,吩咐幾個戰士去叫一副門板來,沒有擔架就用門板代替了,將中野攙扶到上面躺了,擡往醫院。
“謝謝,謝謝!”中野激動得要哭了,他的腸子不好,經常痙攣,每一次來都痛得要命。
“謝謝您,謝謝您,真的,可是,您到底是誰?我不相信一個碼頭工人居然是抗聯部隊的軍官!”小倉激動地說。
徐強用流利的日語說道:“小倉,你還記得橫須賀嗎?記得那個軍人醫院嗎?記得山本勇夫嗎?”
正在激動中的小倉,頓時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