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銘城說着從衣兜裡掏出兩張船票:“瞧瞧!這是開往美國夏威夷的船票!雲兒——夏威夷你知道嗎?到處都是花天酒地——”男人一邊說着一邊在潘美雲嬌嫩的臉蛋上猛親了兩口。
“啊!是嘛——我做夢都想去美國!銘城,你對我真好——”女人一張粉臉瞬間滿是亢奮的通紅,勾人魂魄的雙眸也溢滿興奮和憧憬。她一把搶過男人手裡的船票一邊翻來覆去地看着,一邊嘴裡大喊大叫起來。
坐在旁邊的周銘城也是激動異常——是啊!經歷了這麼多周折,甚至用上了替身才擺脫這些魔鬼的糾纏!一想起很可能已不在人世的王山林,他的雙眼不由地泛出點點淚花:王兄弟,你的身後事老哥都安排好了!安心上路吧,別變成鬼了還來糾纏老哥——”
想到這裡他不由心中猛地一驚,連忙擡頭朝窗外看去。此時已日過中天,寬闊的中山大道並沒有多少行人。一陣寒風吹過,地上無數片紙片、落葉在塵土的裹挾下橫着往前掠去,偌大的街道只剩下白花花的一片,百得瘮人亮得刺眼。
就這樣膽戰心驚地往前看着,直到看見了上元門高大的牌樓。周銘城才疲倦地閉上了雙眼——再有十分鐘!十分鐘我周銘城就遠走高飛,再不用心驚膽戰怕半夜被砍了腦袋走在大街上被打了黑槍,再不用受小日本的窩囊氣做遭人唾罵的漢奸了。
周銘城的這招“李代桃僵”玩得很巧妙,可惜他遇到了是華行天!
“嘎——”忽然車子猛地停了下來,閉目養神的周銘城險些一下子撞到前面的靠背上。而邊上的潘美雲更是一聲尖叫,然後便一下鑽到男人的懷裡瑟瑟發抖!
出租車前面竟然躺着一個人,如果不是司機眼疾手快猛踩剎車,老福特怕是早將這傢伙捲到輪子下面了。
“媽的!又是個醉鬼——”司機罵罵咧咧地正準備打開車門,卻聽見旁邊周銘城一聲顫慄的嚎叫:“別開門!”
司機猛地一愣卻突然感覺一個硬邦邦的東西狠狠頂着了後腦勺:“快開車!不然打死你——”說話的正是坐在後面的周銘城,只見他一手抱着女人一手攥着“馬牌擼子”,眼中閃出從未有過的絕望。
“銘城——”
“別說話!衝過去——”男人將手槍朝司機的後腦勺再次狠狠推了兩下。
“好!我開——我開——”很顯然這司機也被男人突如其來的行爲嚇壞了,顧不上辯解便一踩油門衝了出去!
此刻的周銘城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上,心中登時騰起無比的懊惱——媽的,千算萬算還是沒有逃出來!只不過不知道這一次是天津的日本特高科還是重慶方面的軍統。
當看到路上橫着的那個人時,周銘城便已感到一絲不妙。就在司機伸手握住把手的一瞬間,他看到了那人只有一隻耳朵!
——躺在地上的是自己的管家瘋八!
有槍頂着腦袋,即使有一千一萬個不情願,但出租車司機也只好猛踩油門往前跑。
但一切爲時已晚!既然有人伏擊又怎能輕易就讓他掙脫呢?雖然有周銘城的脅迫,雖然出租司機的車技很高明,雖然這老福特陳舊但性能也並不差。但他還是在狂奔幾百米之後被逼停了下來——因爲前面岔路口一輛大貨車突然橫穿了出來,將整個馬路堵得嚴嚴實實。如果不是司機剎車才得快,怕是整個老福特就鑽到了貨車下面了。
“快!快!拐過去,——”周銘城的眼珠子都快瞪了出來,此時走投無路的這個男人甚至連潘美雲也顧不上。他佝僂着整個身體兩隻手握着槍,冰冷的槍管幾乎要將司機的頭頂到方向盤上。
“啊!啊!饒命啊——饒命啊——”可憐的出租車司機發出一聲聲哀求。
“啪——”隨着一聲槍響,周銘城感覺整個車子往下一陷——老福特的輪胎被打爆了。
“啊——”旁邊的潘美雲早嚇得三魂丟了兩魂,蜷縮在一邊瑟瑟發抖。
“快拐啊!拐進旁邊的衚衕——”周銘城再次用槍猛捅,但任憑他怎麼喊叫,出租車機卻如同死狗一般再不肯挪動半下!
“媽的!我打死你——”周銘城雙手使勁將司機的整個腦袋頂到了方向盤上,但就在扣動扳機的一剎那他猶豫了。
——自己乾的壞事還少嗎?眼看這樣了還要多害一條人命,何苦來着!想到這裡周銘城長嘆一口氣鬆開了壓着的男人,然後猛地一拉開車門拎起皮箱架着早已嚇傻的女人跑了出去。
惶惶然如同喪家之犬!周銘城沒跑出多遠便被兩個人一前一後堵在中間。其實說是堵還不如說這幫人就計劃好了在這裡等周銘城,看着氣勢洶洶的來人,一臉驚恐的周銘城渾身哆嗦地問道:“你們是什麼人?你們要幹什麼?”一瞬間這個漢奸心裡頓時升騰起無窮恐懼——怕是要死在這裡了!
而此刻的潘美雲早已嚇得半死,臉色煞白如紙、哆嗦的雙腿如同篩糠,隨手挎着的GUCCI手包也落在了出租車上。她如同小貓般躲在周銘城後面,一雙眼睛透過男人的肩膀驚恐地望着四周,兩隻胳膊死死抓住周銘城的胳膊,似乎生怕一鬆手就被這兩個傢伙擄了去!
“周董事長!這急匆匆地要去哪兒啊——”此時陸一平才從衚衕的拐角走了出來,他一邊彎腰輕輕撣掉膝蓋上一處蠶豆般大小的灰塵,一邊若無其事地問道。
“——”
“哼哼!不對!我應該稱呼你週會長,對吧?日本陸軍南京維持會的週會長——”陸一平看着一言不發的周銘城,眼睛中的笑意漸漸散去,最後幻化成無盡的冰冷。
“你們到底是什麼人?”
“我們是什麼人並不重要!你只要明白落得今天這個下場完全是自己咎由自取就夠了!”林一平邊說便舉起了手中的勃朗寧7.65毫米自動手槍。
“啊——”突然一聲刺耳的尖叫響起,正要扣動扳機的林一平猛地一頓,他擡頭看到了一張驚恐萬狀的俏臉兒。
——是潘美雲!
此刻這個南京城首屈一指的交際花早已沒了以往的冷豔孤傲,一張吹彈可破的粉臉早已嚇得煞白,被綠呢斗篷包裹着的豐腴軀體如同篩糠般抖個不停。“別殺我!別殺我——”似乎完全被眼前的情景嚇傻了,她一邊捂着眼睛一邊歇斯底里地大叫着。
——好漂亮的女人!媽的,死漢奸竟有這樣的豔福!
看着女人梨花帶雨驚恐萬狀的樣子,林一平不由心一軟!他輕輕將舉槍的手放下然後往邊上一使眼色,兩個手下架起潘美雲就走。
“別殺我!別殺我——”被挾持着的女人再次發出殺豬般的嚎叫聲,兩腿踢騰着被拖起來丟到一邊。
“兄弟!有本事衝我周銘城來,欺負一個女人算什麼?”周銘城雖竭力阻止但還是無法擋住林一平那兩個手下,他看了一眼被丟在地上哇哇大哭的女人不由一陣心疼。
“媽的!狗漢奸還怪知道憐香惜玉——”邊上一個年輕人一臉鄙夷地吆喝着:“早知道這樣早幹嘛去了!狗日的漢奸,知不知道你幫日本人害死了多少同胞——”
周銘城又是一陣默認。
“看你也算條漢子!算了,都死到臨頭爺爺我也讓你死個明白——”一旁的林一平再次舉起了手槍:“戴老闆讓我替他向你問好!天作孽由得過,自作孽不可活,黃泉路上也怪不得別人——”
果然是討債的來了!唉——真是善有善報、惡有惡報!自己能死在中國人手裡也算罪有應得了!要是日本人,周銘城不願再想下去!
“等等——”就在林一平將要扣動扳機的時候,周銘城一聲大喊。
林一平猛地一愣。
周銘城知道難逃一死,他迅速從貼身衣兜中掏出一摞折得方方正正白紙。
我雖然是漢奸做了很多對不起同胞的事兒,但也要讓他們知道一切都是身不由己!——人之將死,其言尤善!周銘城只想做一次真正的自己!
“這是國軍的南京城防圖和日本特高科在南——”
“啪——”一聲槍響,周銘城渾身一陣倒在地上,胸前頓時涌出一團觸目驚心的鮮紅。
“——”林一平一聲驚呼還沒出口,隨着又是兩聲清脆的槍響,身旁兩個兄弟也先後栽倒在地。
“你——”當林一平要擡手射擊的時候,卻感覺胸口如同被千金重錘猛擊一下,然後便一頭栽倒在地。
在倒地的瞬間,他看到了一個人影舉着槍朝自己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