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八章 調令

陸曼突然間的變化讓衆人都很吃驚,特別是孫玉民,讓個犯錯的小孩一樣,被這一吼,弄得羞愧不已。

小丫頭伸手摟住了陸曼,柔聲問道:“嫂子,你怎麼了?重逢是好事,你別這樣行嗎?就算大哥有錯,咱們慢慢向你解釋行嗎?”

“我已經不可能再是你們的嫂子了。”陸曼說出這句話後,人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她是多麼地渴望能夠繼續擁有這個稱呼,她同樣無比地渴望能夠回到孫玉民的身邊,可是現在,就因爲那次不該有的意外,和肚子裡這個不該有的小生命,把所有的這一切都毀了,她已經沒有回到孫玉民身邊的勇氣,更加沒有把這件事情說出來的勇氣。如果能夠選擇重來,她寧願從沒有踏上過北平的這塊土地,寧願沒有認識阮雲西這個人,這樣的話,自己見到心愛的他時,不會如此的傷心難過,也不會如此的絕望。

對於陸曼來說,可怕的不是珠胎暗結,可怕的不是失身於阮雲西,她最接受不了的是,無法再和自己內心深處永遠都忘記不了的人在一起,永遠都無法再擔當一聲小丫頭叫自己嫂子,當她的這一聲嫂子再次傳到自己耳中時,陸曼終於內火攻心,口中一甜,嘴裡噴出一大口鮮血來,緊跟她眼前一黑,便什麼都不知道了。

若不是小丫頭此時此刻正是摟着她,若不是孫玉民眼急手快,身邊的這兩個女人都會倒到地上。

在孫玉民把陸曼抱到屋子裡的牀上時,一場聚會就這樣不歡而散,那準備好的一桌子飯菜,除了陳萊一個人在享用外,其他人的心事都系在了無故昏倒的陸曼身上。

阮雲西沒有跟着進去,他一個人在客廳焦急地踱步,滿臉都是心急如焚的表情。

“你很喜歡這個女人吧。”

說話的是陳萊,她沒有一點平時優雅的樣子,嘴裡塞着飯菜,含糊不清地問了一句。

着急中的阮雲西愣了一下,他的心早就飛到了陸曼身上,根本就沒有注意到還會有一個人在大快朵頤,也沒有想到孫玉民那邊還有人會像她一樣,有這種事不關己高高掛起的態度。

陳萊見阮雲西沒有回答,她冷哼一聲,手中的筷子仍是在忙碌地在盤中翻挑,嘴裡又冒出來一句:“我若是愛上了一個男人,那就肯定會想盡一切辦法把他得到,而不會像只縮頭烏龜一樣,等着別人的施捨。”

阮雲西全身都震了一下,這個女孩的話正說中了他內心的想法。在陸曼面前,他可以說連個乞丐都不如,時時刻刻都是看着她的神色來度過,她笑時他跟着高興,她發呆她情緒不好時,他也會跟着心情低落,她和自己說上幾句話,或者是對自己莞爾一笑時,他就會屁顛屁顛地樂上一整天。

阮雲西自己能夠清楚地知道,這並不是因爲大年三十那晚的意外,早在那之前,陸曼就已經深深地佔據了他的心底,自己早就已經愛她愛的無法自拔,大年三十的那一晚只不過是讓他得償所願而已。

可是,自己最心愛的女人,會爲了別的男人嘔血,會爲了別的男人暈倒,這樣的折磨對於阮雲西來說,比殺了他還痛苦。

陳萊的話猶同一個催化劑,讓他本就不斷翻騰的熱血,猛地衝上了腦子,他再也不去想什麼後果,也顧不得什麼臉面,邁步走進了房間裡。

陸曼醒來的時候,天已經很暗,房間裡那盞白熾燈向四處散發着暗淡的光芒。

屋子裡很安靜,靜的像是隻有她一個人,可是當她扭頭四周張望的時候,發現屋子裡並不只有她自己,孫玉民在,阮雲西在,小丫頭和陳萊也在,可是他們都沒有人發出聲音,哪怕是連動都沒有一個人動彈,所有人的目光,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她一個人身上。

陸曼從來就不喜自己成爲焦點,不喜自己成爲別人口中的談資,所以她連一下子這樣的氣氛都沒有忍受,從牀上坐了起來,開口問道:“你們爲什麼要這樣的看着我?”

她說出這句話後,等着別人的回答,可是屋子裡仍是啞雀無聲,沒有人回答她,那些讓她不安的眼神依舊還是落在她的身上。

“我怎麼了?還是你們怎麼了?”陸曼又問了出來,她說話的同時,目光看向了孫玉民,她並不畏懼這個男人看似冷毅的眼神,哪怕是別人幾乎都不敢和他對視的情況下,只有她會也只有她敢和孫玉民對視。

原本以爲,自己能夠從他的眼神裡讀出什麼來,可是很快,陸曼就發現自己錯了。向來只有他看別人,不怕別人看他的孫玉民主動認慫了,在陸曼的目光一看向他時,立刻就低下了頭。

陸曼還沒意識到這個奇怪之處,當她如法炮製看向小丫頭和阮雲西時,得到同樣的迴應時,她才意識到了不對勁。

他們都不迴應自己,屋子裡只剩下了那個自己不認識的女人還沒有詢問,她剛剛想開口,那個女人卻先一步說話了。

“你別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

陳萊的生性就是如此,她和她姐姐的區別就在於,陳芸很能忍受,不管是何等困難或者是何等委屈,只要給她一個理由,她都能夠承受下來。而陳萊則是受不到半點氣,更加受不得半點委屈,只要她不高興,她可以毫不留情面地說出來,還回去,哪怕是捅破一層天去。

可是,面對着陸曼無聲的質問,她居然會主動開口了,哪怕用的不是友善的語氣。

“你很像一個人,很像我的一個老朋友。”

陸曼突然間發現,說話的這個陌生的女人,神似着陳芸,可她明顯要比陳芸更漂亮,比陳芸更年輕。先前自己一直沒有注意到她,是因爲自己的心思全都在回想往事當中,現在才注意到孫玉民他們中間多出來的這個年輕女孩。

“你說的那個人是我姐,她已經死了。”陳萊的言語中仍是不友善,甚至是比先前主動說話還要冰冷,“如果不是你搶了她的老公,她肯定不會客死它鄉,初九也不會一出生就失去了媽媽。”

“我沒有。”

陸曼很想反駁她,說自己沒有,可是不知道怎麼的,自己居然會有些心虛,這三個字說得也是很小聲,如果不是屋子裡過於安靜,估計陳萊未必能聽得見。

“沒有,沒有才怪吧。”陳萊陰陽怪氣地說道:“可笑的是,有些人搶去了別人的老公,卻不好好的珍惜,結了婚還會紅杏……”

“陳萊,你住嘴,再胡說八道,以後休想我給你半分好臉面。”

孫玉民的聲音適時地響起,把她半截難聽的話硬生生地頂了回去。

看到孫玉民發怒了,陳萊纔沒有繼續說下去,可是她仍舊冷哼了一聲,表達着自己的不滿和憤怒。

陳萊的這句話像一記重錘擊在陸曼的心口,雖然話未講完,可紅杏這兩個字,還有她未說出口的那兩個字,她怎麼會不明白指的是什麼。

總算是知道了屋子裡如此安靜的原因,看來這件原先不恥開口的事情,他們全都知道了。

到了這個地步,陸曼反而輕鬆下來,彷彿壓在心口的那塊巨石被挪開口了一樣,她長舒了口氣,從牀上站了起來。

陸曼沒有去管低着頭的孫玉民,也沒有去管時不時偷瞄她幾眼,臉上全是關懷神情的阮雲西,走向了小丫頭,用手輕輕擡起了她的下巴,又用另一隻手扳正了她扭在一邊的頭,苦笑着問道:“丫頭,你現在是不是特別的恨我,是不是特別的看不起我?”

小丫頭沒有回答她的話,臉又扭向一邊,待陸曼重新將她頭扳回來後,她才用帶着憂怨的聲音說道:“你太讓我失望了,要知道我們這些人全都是把你當作榜樣的,可是你都做了些什麼。”

“我就是這樣一個人,你現在看透了吧!對不起,讓你失望了,讓大家都失望了,我陸曼就是個水性楊花的女人,不值得你們去惦記,更加不配活在這個世界上。”陸曼說這些話的時候,臉上是帶着無奈的自嘲,擡着小丫頭下巴的手也放下來,口中又悽楚地說道:“你們都把我忘了吧,就當重來就沒有見過我這號人,從來就沒有和我這個淫蕩的女人交集過。”

陸曼說到最後的時候,眼淚如泉水般地在往外涌。一個女人如果能對自己說出這般惡毒的話,可想而知,這件事情讓她的心傷得是如何深,這件事情她是有多麼的後悔。

“你不可以這樣說自己,所有的錯都是人造成的,就算上天要懲罰,你們大家要怪罪,都衝我一個人來,不要難爲她。”

陸曼的哭泣和這些惡毒的話語,像無數把小刀子切割着阮雲西的心,他終於忍耐不住,站了起來,想要替她擋去這些無形的壓力。

他錯了,原以爲自己挺身而出,可以替陸曼減少點壓力,可是沒有想到,壓根就沒人搭理他。

孫玉民一直低着頭,沒有吭聲,陳萊只是在冷眼瞧着站在小丫頭身前的陸曼,瞧都沒有往他這邊瞧一下,倒是小丫頭突然間出聲了。

“嫂子,你還願意做我們的嫂子嗎?”

這句話如同是冰天雪地裡突然間端到面前的炭火,把陸曼那顆冰涼的心重新給暖熱起來。她原本就沒打算奢求到小丫頭他們的諒解,可是從這句話裡面,她看到了那極其渺小的希望,正在慢慢的往成爲現實這邊變大。

“丫頭說的就是我想說的,你我還能夠重新來過嗎?”

孫玉民的聲音在小丫頭的話之後傳了過來,不光是這句讓她幾乎要失聲痛哭的話,還有着那一雙滿帶期望的眼神。

“你還願意接受我這個殘花敗柳嗎?”陸曼很想把這句話說出口,可是在她打算張口的時候,眼睛的餘光突然間掃到了阮雲西那張幾近絕望的臉,這一瞬間,她居然莫名的猶豫了。內心深處突然間冒出了兩個聲音,一個這樣說着:陸曼,你還想再一次臥病在牀嗎?你還想再一次被欺騙嗎?你想讓腹中的孩子還未成人形就失去生命嗎?這個男人如此的薄情,值得你爲他做這麼大的犧牲嗎?

另一個聲音則說着:陸曼,快點回答他呀,你不是一直無法忘卻和他在一起的日子嗎?你不是一直渴望着能和他雙棲雙飛嗎?他現在已經和你走到了同一條道路上,他已不嫌棄你曾失身於別人,你還有着什麼好猶豫的。

兩個聲音在陸曼的心底裡不停地糾纏着,也讓她不斷地猶豫着,使她幾乎把小丫頭和孫玉民的問題忘卻掉,把這兩兄妹尷尬的涼在那裡。

“陸委員,有上級給您的電報。”

門外六子的聲音暫時把屋裡剛剛出現的尷尬氣氛給打散掉,也把猶豫不決的陸曼給驚醒,她這才記起,這纔看到,小丫頭和孫玉民倆人,正在眼巴巴地看着自己。她沒有給他們直接的回答,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算是給他們的迴應吧,其實點頭的意思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可這總算是她的態度吧,相對起阮雲西來說,還是以前那段回憶更讓自己刻骨銘心。

阮雲西的眼睛就沒有離開過陸曼,自然看見了幾下點頭那一刻他感覺到全世界都把他給拋棄了,頹廢地癱坐在了凳子上,整個人一下子就顯得蒼老了許多。

“陸委員,您的電報。”

門外的六子又喊了一聲,他沒得到陸曼的迴應,不敢推門而入。

“進來吧。”

陸曼心不在焉地回答着,她的眼睛時而落在孫玉民的身上,和他四目交錯時自己也會有種久違的舒暢。時而又落在阮雲西身上,看到一直意氣風發的他,此時此刻卻像是個小老頭般頹廢,陸曼竟然隱隱有着內疚和愧疚。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六子顯然是知道屋子裡的有着旁人,並沒有感到驚奇,他徑直走到陸曼身前,遞過去一張電稿。

電文只有兩行字,一目就能看完,可是其中的內容卻是讓陸曼五味乏陳,她一下子竟然失去了主張,眼睛習慣性地看向了阮雲西,和他合作重建北平地下黨時,她已經習慣了這個並不起眼的男人來作出決斷。

阮雲西顯然也發現了這一點,不過他並沒有像以前一樣過來幫陸曼分擔,因爲從六子的眼睛裡,他看到了不好的苗頭。

小丫頭從陸曼垂下的手上看到了電文的內容,她欣喜地叫了出來:“嫂子,你要調到新四軍四支隊了呀。”

這一聲驚叫,把阮雲西原本還殘存的一絲希望給徹底熄滅,把陳萊原本不屑的神情給擊碎,也同時把孫玉民的喜悅給解放出來,同樣的,也把小丫頭的興奮給表現得淋漓盡致。

電文上是這樣寫的:茲調河北省委委員陸曼同志,赴安徽省委任政工部部長,兼任新四軍四支隊軍政副主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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