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走進休息室裡,走到代主任和冰凝面前。很抱歉地說:“代主任,夫人,剛纔那邊有點事情耽誤了,對不起。”
代主任笑了笑,說:“沒什麼,新店開張總是忙的,不要緊,你忙你的去吧。”
“那怎麼行?再忙也要陪主任坐坐呀。”泉很認真地說。
兩人拉起了家常,代主任問:“先生是上海人嗎?”
“我是上海人,不過一直在重慶生活,後來又去法國留學。”
“先生在法國學的是什麼?”
“我學的是美術,我喜歡西方的油畫,非常大氣,但我父親卻喜歡國粹,沒有辦法,只好隨了老人家的心願,接下了他的字畫店,在香港生意不好做,所以回上海來,畢竟,那裡一直是英國殖民地,生活方式都很西化,人們的愛好也是挺洋的。”
代主任說:“這上海也是十里洋場呀。”
“要好多了,今天我這小店剛開張,就有這麼多人捧場,連司令大駕也驚動了。”泉笑着說。
代主任笑了起來,他壓根沒有認出眼前這男人就是泉,泉和過去判若兩人,不容易認出。代主任說:“其實我對字畫不是那麼感興趣,到是我的夫人對字畫很精通呀。”
泉又問冰凝,“夫人喜歡字畫?”他想能聽聽妹妹說話也很好,因爲他們兄妹近在咫尺卻不能相認,可他對妹妹的思念卻是無法淡化的。
冰凝似乎不願意多說什麼,她只說:“喜歡。”
“那夫人喜歡哪些名家的字畫呢?”
“我,喜歡很多。”冰凝不那麼想說話,她似乎沉浸於往事中。
“我們店進了一批畫,請主任和夫人賞光。”
泉也想擺脫這尷尬的局面。
代主任點頭同意了,說了聲:“好吧。冰凝,走,看畫去。”冰凝也同意了,她知道代主任對畫不懂,也希望能在看畫時與這位老闆多說幾句話,剛纔有那人在場,她也不好說什麼,便也同意了。
代主任和冰凝在泉的帶領下,挨着看畫,代主任邊看邊說好,但他其實沒有認真看畫。轉了一半,便說:“我累了,對畫還是外行,只是知道好看,到是我夫人,家學淵源呀,,還是請張老闆陪我的夫人看畫吧。”
“這。”冰凝沒想到代主任會這樣通情達理,讓張老闆陪她看畫,也不吃醋,她立刻明白過來,代主任想試探她,不過,也好,這樣,她能跟哥哥相處一會兒。便點頭,站了起來和泉往畫廊走去。泉帶着冰凝一邊看畫,一邊給她講着什麼。泉也明白代主任想試探他們什麼,不過,他相信那人沒有認出他來,也就同意陪冰凝看畫了。
冰凝心事重重的。她想起在逃難時,兄妹跟着父親在街頭賣畫的情景。泉沒有看冰凝,他只顧解釋名畫,但他也知道妹妹一定因爲這些畫認出他,因爲那些是他們的父親生前喜歡的畫呀,開字畫店也是他希望能看到父親的畫,寄託他對父親的懷念之情罷了。
果然,冰凝看到一幅姜白石的畫,便快步走過去。在那幅畫前面站住了。泉一驚,他想壞了,冰凝見到這副畫,更會認出他的,他當時也沒有考慮到這些,就把這幅畫掛出來了,因爲他沒有想到代主任會帶着冰凝來看畫,他怕冰凝喊他哥哥,不過,那時,他只有硬着心腸說冰凝認錯了,也許冰凝會傷心,可這是沒有辦法的事,再說,冰凝不是在報上登了啓示和他斷絕兄妹關係嗎。
冰凝問到:“先生有姜白石的畫。”
“是啊,這是家父生前收集的珍品。”泉點頭說。
“的確是姜白石的真跡,太珍貴了。先生的這幅畫能夠出售嗎?”
冰凝沒有叫泉哥哥,到是一直在談畫。她也非常希望得到這幅父親生前喜歡的畫,她不知道泉是在什麼地方得到的。當初,父親收集了許多名畫,可在逃離北平後,沒人管理,可能都失散了。
“對不起,這是家父唯一的遺物,也是家父最珍愛的,我不能出售,請夫人見諒。”泉也知道妹妹的心思,但他卻不願意讓妹妹得到這幅畫,覺得這畫還是在他這裡好些。
“我父親生前也喜歡這幅姜白石的畫,我一直想收集它,讓父親了了心願。”冰凝懇切地說,但見泉有些爲難,便又說,“好了,我也不讓先生爲難,先生是個孝子,我也不想讓先生割愛,如果可能,請先生爲我臨摹一幅,行嗎?”
“這,好吧。”泉不好推辭,覺得妹妹的請求也合情理,他也希望妹妹能看到這畫,想到父親,早日清醒,便同意了,“夫人還想繼續看前邊的畫嗎?”
泉一口一聲的夫人刺痛了冰凝的心,不過,她想想自己,不也是一口一個先生地叫泉嗎?兄妹兩在這樣的稱呼中陌生了許多,她知道哥哥不認她肯定有苦衷,她也怕如果她對眼前這個男人叫出一聲哥,那麼不僅僅是尷尬,也許代主任會變臉,還會,她不敢想像會怎樣,而對看畫的興趣也變得索然。
“不忙。”她看了看代主任,見他閉目養神,便輕輕地對泉說:“我第一眼看見先生,就覺得先生像我的親人。”
“誰?”泉問到。
“我的哥哥。”
冰凝輕輕地說,但在話在泉的耳朵邊卻便得很響,他擔心的事終於要發生了,妹妹要與她相認。
泉愣住了,他看着冰凝冷靜地說:“夫人,你認錯了。”
“我錯了麼?”冰凝很希望哥哥能認她,可沒有想到,哥哥卻說她認錯了。
“是錯了,我從來沒有妹妹。”泉硬着心腸說。
冰凝有些失望,“大概是我太想我哥哥了,所以纔有這樣的誤解。”她不知道哥哥爲什麼不認她,以爲哥哥還因爲過去的事在生她的氣,不過,她也想到她丈夫過去對待她哥哥的殘忍,也沒有繼續認下去。
見冰凝沒有繼續認兄的舉動,泉很關切地問冰凝:“夫人和令兄分開很久了麼?”
冰凝點頭說:“是的,兩年多了,我知道,他恨我,不想見我,給我來了個不辭而別。”
“爲什麼?”泉問。
“不知道,大概是個誤會吧。”
冰凝沒有說起過去的事,讓泉放心了,他寬慰冰凝“那沒有什麼,親兄妹之間的誤會,很快就會消除的,你們也會再見面的。”
說着,泉下意識地抓住了冰凝的手,冰凝愣住了,她想抽出自己的手,但卻沒有動,只是看了看代主任,那人依然在閉目養神,沒有注意這裡,她想說,先生,請你放開,可是卻說不出,只是讓泉抓住他的手,她真想撲到哥哥懷裡,可是她卻沒有,也沒有抽出自己的手。
過一會兒,泉放開冰凝的手並說了一句,“對不起。”
冰凝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