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走在上海街頭,看着周圍的景色,思索着。他的步履優雅與從容,但眼神卻是敏銳的。並很警惕地望着四周。小龍走在他身後不遠處,兩人好像不認識一樣。
泉和毅走到公司門口,泉掏出身上的名片給門衛,門衛拿着名片進去。
毅在辦公室辦公,他的手下走進來,告訴他有人找他,並將名片遞給他,毅看着名片,沉思着,他想,這個香港老闆的公子他又沒有見過,他也沒有和香港的生意人打交道。
正在他詫異時,泉走進來,走到毅面前,毅仔細辯認着這個有着鬍子的西裝革履的男子,覺得有些似曾相識,他正想問,泉用眼神制止他。毅讓他的手下先下去,把門關上,毅的手下退下,並帶上門。
毅望着泉仔細辨認着,他想不起這人是誰,覺得他也太冒昧了,直接就進來找他,到底是什麼來頭。
泉笑了起來說:“不認識了呀。仔細看看。”
毅看了好半天終於認出來了,他叫了起來,“天啦,是你這個傢伙呀。”
毅捶了一下泉,“好傢伙,還說是朋友呀,走了一年多,連信也不捎一個,我還以爲你死了哩,居然又到上海來,還,還什麼張老闆,你是老闆,我是什麼?”
“你當然是老闆呀,誰不知道你是上海商界最年輕的名流,還是上海商會最年輕的理事,你小子可夠發了。而我呢?現在看來,在大上海連泥土也掏不了了。”
“你小子不是不願意經商嗎?也不想做名記者,更不想彈鋼琴,你走後,人家遠東愛樂樂團找了我幾次就想要你,你到好,走了。做你的勇士去了。怎麼樣,這勇士的滋味好吧。”
“好什麼呀,整天在槍林彈雨中過日子,有好的嗎?我在那邊幹不下去了,那邊天天在打仗,簡直是在死人堆裡滾,我想,還是回來做點生意吧。”
“你,做生意?你是帶着秘密任務來的吧。”
“這話可別亂說,這要吃官司的。我給你說了你不信。我告訴你吧,皖南事變時,冰兒死在我的懷裡,我跳崖撿了一條命。我沈泉有幾條命呀,我還敢幹下去嗎?所以。”
“所以,所以,那你還敢回上海?不怕那個姓劉的?”
“我怕他,是你在和冰凝談戀愛呀,你都不怕,我還怕他?對了,現在,冰凝還好嗎?”
“你是想問我現在也算有了實力,怎麼還不把冰凝奪過來,是吧。”
“我沒有那麼說,我早就讓你把冰凝當成你的妹妹。你不說我也知道,那個姓劉的又和一個舞女好了,可是對我妹妹卻不放手。”
“對不起。”
“什麼呀,我對你這樣愛冰凝很感動,真的。只是。只是不希望你爲這個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傾盡一生。”
“我願意。好了,不談這了,我也不問你回來做什麼,我說過,朋友也應該有自己的秘密。你要我幫你什麼忙?”
毅知道,泉並不是回來做生意的,就像當初冰兒一樣,他也不再問泉,就當他是個做生意的人。
“敘敘舊。”泉說。
毅不相信,“敘敘舊,就你?和我這個hēi社會的敘舊,這可能嗎?說起來也沒有人相信,我可沒有時間,你直說吧,要我幫什麼忙?”
泉乾脆直接告訴毅,“那好,你幫我找一幢比較好的房子,要臨街,樓下開店,樓上住人。”
毅點頭說:“行,很快給你辦好。你到我公司來兼職嗎?”
泉不想連累別人,沒有同意,毅認爲泉是怕他出賣他,泉笑了笑,他只是個字畫商,毅能出賣他什麼。
毅也沒有勉強,“好吧,我的公司你隨時都可以來,他手下的人還是可靠,他們不會亂說的。當然,他對外還是稱你爲張老闆。”
晚上,兩人在毅的家喝酒。泉告訴了毅他在那邊的生活,和冰兒的死,毅很感慨,沒想到,泉在那邊經歷了那麼多驚心動魄的事,還大難不死,居然活着回來了,而且活得比過去更有精神,更有男人味。看來,泉是不打算放棄他選擇的道路了,毅過去想的勸說泉跟他乾的想法也就沒有再提,他想,泉要跟他幹,那時就不離開上海了。
“我聽到小龍說,在山裡,他幫你把子彈頭從傷口裡取出來了。”毅問。
“是啊,後來醫生也說,要不是子彈頭取出來,我的胳膊非壞掉不可。”
毅很佩服他,“你也夠大膽了,麻藥都沒有,就用刺刀做手術。”
“那種環境下還能怎麼?”
“你小子比得上關公了,他刮骨療傷,你呢?連麻藥都不用,就取子彈頭。”
“我比關公差多了,人家關公一直是談笑風生,還在下棋,可我,小龍還沒有取出子彈頭,我就疼暈了。”
毅心想,不管怎麼說,泉也是了不起的,“我簡直不敢想,在你這瘦弱的身體裡,到底有怎樣巨大的力量在支撐着他。”
“我不想死,這是人的求生本能吧。”泉淡淡地說着。
不過,毅卻覺得並不是這樣,他越發相信泉並沒有脫離共產黨,他依然在走那條紅色的路,想起當初在上海,泉受了那麼多苦,但也堅持下來,他的堅韌讓毅覺得敬佩,也正是這樣,他才與泉交往的。
“聽說,你也受了委屈,還被關了起來了。”
泉知道是小龍告訴毅的,“是有那事,那是我們個別領導不懂政策,在肅反運動中搞了擴大化。”
“是爲了我和冰凝。”
泉點頭,說:“有這原因,我那種情況,受到懷疑也是可能的,誰讓我妹妹是警備司令的女人呢?”
毅接過來,說:“誰讓你有一個hēi社會的哥們呢?”
“我沒有怪你呀,不過,你沒有走私鴉片,濫殺無辜吧,或者做漢奸吧。”
“殺人是免不了的,你不也是麼?不過我可沒有當漢奸呀。”
“如果你當了漢奸,我就不會找你了。雖然我現在只想做生意,不過,也不想和漢奸交往。因爲你和我妹妹的事情,他們誤解了我,我也知道,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參加革命的,人家不要我,人家要的是政治上的純潔。那我就安心過日子吧。”
泉這樣說也不是擔心毅,而是紀律,他不能違反紀律,他只能告訴毅他過去在那邊呆過,現在,他只是普通的商人。泉知道分寸,他也不過多幹涉毅的事,除非毅成了漢奸,那就沒有辦法了。
“毅,我不能見冰凝,希望你幫我把這份兄長的責任盡起來。”泉很牽掛冰凝,可是他卻不便於見冰凝。
“我只做冰凝的丈夫,不做哥哥,冰凝的哥哥是你,不過,我也同意你不去見冰凝,我也不會告訴她有關你回上海的事,我知道警備司令對你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