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泉和一些人在勞動。一個流裡流氣的男子走到他身邊,故意撞他,還把糞便撒在他身上。那人曾經是土匪,後來跟隨國民黨一支部隊起義了,可在新四軍裡,他依然改不了毛病,也忍受不了艱苦生活,他說最不習慣沒有女人,他調戲村裡的婦女,被村婦救會告到部隊上,當時,軍批評了他,可是他乾脆逃跑,被抓了回來,押到這裡改造。還有一個是國民黨特務,在根據地搞破壞,被人發現,也送進勞改隊。不知爲什麼,這人在裡邊有號召力,大家都不敢惹他。泉見他來挑釁,也不想和他糾紛,於是,避開他繼續勞動。
流裡流氣的男子以爲泉怕他,於是繼續惹泉,說一些不乾不淨的話,還嘲笑泉,因爲泉從來沒有幹過農活,很不熟練,他也嘲笑着,泉沒有理他。
這時,一個女兵走過來,那是文工團的獨唱演員,還演過喜兒,泉也採訪過她,她也是犯了錯誤的,所謂犯錯誤,其實就是她不服從組織安排,和一位首長談戀愛,因爲她有對象,那是一位詩人,可誰知,詩人吃不了苦,再加上出身不好,心裡總怕肅反肅到他頭上,看到泉出事了,他嚇得跑掉了,他跑了,女兵卻倒黴。於是,便被送到這裡來了。
那男子一見漂亮女兵,於是放下泉,走過去調戲着:“小娘們,過來,親一口。”女兵不理他,他過去抓住女兵。想強吻。
一隻手抓住他的肩膀,他一看,正是泉。泉打報不平的心態又出現了,他也不管自己是不是那人的對手。
“你他媽想幹什麼?”
“不許欺負她。”
“她是你媳婦嗎?你和她睡過覺了嗎?果然是大上海的風流才子,和女明星好,現在又。”話還沒有說完,泉一拳打在他臉上。
“嘿,你還真來勁兒了。”
那男人一揚手,將泉推了多遠,泉摔倒在地上,大家笑起來。泉被激怒了,他爬起來,抓起一把鋤頭:“你給我放開她。”
“怎麼,想打架?”男人放開小女兵,也抓起一把鐵鍬。
“打架怕什麼,老子在上海也是坐過牢的,也是打過架的,來呀。”泉被激怒了,也不知怎麼,髒話也出口了。不過,不知由於憤怒還是有點害怕,他的手有些發抖。
這時,軍走過來,擋在他們中間。“想幹什麼?給我把東西放下。”
那男人見到軍,有些害怕,只好放下鐵鍬,嚷了一句什麼,便走開了,泉也放下鋤頭。
軍擁住泉的肩膀:“走,那邊休息一下。”泉跟着軍離開那羣人。
兩人走到田埂邊,坐在田埂上。泉還氣呼呼的,他實在想不通,怎麼會和這些人關在一起。
“臭小子,別看你文弱書生,還真有脾氣。”軍看着他,笑了起來。
“文弱書生,兔子急了還要咬人啦。對了,你。”泉很意外,他只知道軍被停職檢查了,卻沒有想到,軍也落難,成了被改造的人。
“我在第二分隊。兄弟,我對不住你了,我也沒有辦法到毛主席那兒去幫你打官司了。”
軍沒有笑,他很憂鬱,他一直看不慣肅反領導小組的作法,不講事實,沒有根據,甚至搞刑訊逼供,讓大家你咬我,我咬你,弄得人人自危,有好多人受不了,只好逃離根據地,很傷害了許多同志的心,而且,他們還整白區的同志,甚至問他李醫生的事情,李醫生和他父親在紅軍的時候,他還很小,但他也相信李醫生是一位正直的,黨性很強的共產黨員。他覺得像這樣搞下去,要不了多久,根據地就會被搞垮,他寫信給黨中央,可是信卻被肅反小組截下了,這下,他的問題嚴重了,也送了進來。
“我真搞不懂,人家革命官越做越大,你呢?從團長變成士兵,現在呢?也被肅反了。你可是老革命呀。這是怎麼啦,自己人整自己人。”本來泉想幽默一下緩和氣氛,誰知自己的心情也無法輕鬆起來,他嘆了一口氣。心想,連軍都這樣了,誰還能救他們,誰會救他們呢,難道他們也像軍的父親一樣枉死在自己人手中嗎?
“怎麼?動搖了,不想革命了。那你離開蘇北呀,我放你。”軍也聽出來,泉是想開個玩笑,於是,他也開玩笑。
“你放我,你有資格放我嗎?你呀,誰讓你不聽話,不跟組織走呀。”
“嘿,臭小子,我爲了你成這樣了,你還說風涼話,你有良心嗎?”
“良心,如果我沒有良心,那我就咬定李醫生,對了,我還咬你,那樣我不但解脫,還調到華東局做幹事了。老周,難道革命就是讓我們自相殘殺,你咬我,我咬你?”泉依然很憂鬱。
“不,這決不是革命,泉子,你要相信,他們這樣是錯誤的,黨不會允許這樣的,你要相信。”軍好像生怕泉動搖一樣,抓住他的手說到。
“老周,我會相信的。老周,我現在才知道,革命是堅持真理,我是跟着黨走,跟着真理走。可是,我不會昧良心,跟着某個領導意志走。我想,當初你父親也是因爲不聽上面的話,所以才。”泉很堅定。
軍捶了泉一下,“這小子。是啊,當初,他抵制王明的左傾軍事路線。而那幫人要他咬賀龍同志,可是,他拒絕了。所以,才遭遇不測,可是,他在我的心中卻是大寫的人。對了,好好保護自己。”軍很欣慰,泉雖然才參加革命,但很成熟,也不盲從,更沒有那些投機專營的心理,他參加革命的動機是很單純的。
最初,軍雖然對泉很熱情,但也並沒有看好泉,他想這些大城市的青年參加革命都是想換個環境,在城裡呆不下去了,便來參加革命,把革命看成新奇好玩的事,再說,他過去和冰兒相愛過,因此也是爲了冰兒。不過,黨有政策,要團結一切愛國力量,結成統一戰線,他做爲團長,新四軍幹部,又是老黨員,自然也得認真執行黨的路線方針政策。
不過,那次泉赤手空拳衝向敵人,還殺了一個鬼子到讓他喜歡泉的個性起來,他沒有想到這個文弱書生還真有不怕死的性格。與泉交談幾次,他也看出泉傾向革命,那種熱情很可貴,而且也能吃苦,對他改變了看法,於是,當泉受到挫折後,他給泉講林導演和他父親的事,那時,他已經真心對待泉,希望泉能夠堅定地走這條路了。他並不知道,正是他的熱情關心才促使泉堅定地走這條路的,當然,還有冰兒,爲了冰兒,他也不離開蘇北。可是,如果周團長沒有給他關心教育,他也不會堅持的,如果周團長對知識分子看不慣,他也早走了。
而這次泉在肅反中的表現,更讓他看到這個青年的人格,要是有些人,早就開始表衷心了,然後根據這些人的口令,咬出其他人來,用別人的政治前途,甚至生命來爲自己鋪平道路,可是,泉卻沒有這樣做,這讓他很高興。泉也是正直善良的人,是有骨氣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