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鳴小隊全體站在了那個緩丘的頂端,他們眼神裡除了震驚依舊是震驚。
這時,他們才明白那臭味是哪裡來的了。
那臭味本不應當屬於人間,那臭味本應當屬於地獄,因爲那是屍臭的味道。
他們眼前是一片窪地,那窪地上自然也是蒿草茂盛,可是唯獨在那窪地正中的幾十丈方圓內蒿草極少。
可是那稀疏的蒿草偏偏長的極是高大粗壯,別處的蒿草是蒿草,而中間的蒿草那長的卻跟小樹似的!
要問那蒿草爲什麼粗壯,只因爲那中間幾十丈方圓卻全都是森森白骨,那蒿草卻是人體腐爛後化爲肥料硬把那蒿草如同催肥一樣催起來的!
而那中間已是白骨自然不可能再有臭味。
可是就在地骨堵的北面卻還有着一堆尚未完全腐爛的屍體,那臭味正是從那堆屍體裡發出來的。
而在那屍堆北面卻是有蒿草被壓倒的兩道車轍印。
現在,雷鳴他們已經搞明白日軍來到這裡做什麼了。
日軍那是來這裡扔屍體的,那屍體扔完了自然也就走了。
又有微風吹來。
今天本是一個天高氣爽的好天氣。
可是當這風把那屍臭味吹進雷鳴小隊的鼻孔裡的時候,他們分明感覺到了那風是陰風,那風中彷彿有着無數中國老百姓無辜的冤魂在哭泣!
“哇”的一聲,何玉英到底沒有忍住直接就吐了出來。
可是人這一吐但凡喝酒有吐過經歷的人都知道,你有第一下子就得有第二下子,那得一直吐到到你把胃裡的東西全倒出來爲止。
果然,何玉英的這第一下“哇”只是前奏,後面緊接着就吐了起來,卻是連眼淚都嗆出來了。
“去那頭!”雷鳴皺着眉陰着臉說道。
於是雷鳴小隊便從那緩丘上走下向那窪地的北側走去,那裡是上風頭,那屍臭味應當會小很多的。
何玉英由於吐了的原因自然走在了最後面,而她的小跟班勾小欠自然是要陪着的。
勾小欠眼見並沒有人注意到自己,就很體貼的去接何玉英手中的步槍。
在他的理解裡,何玉英都噁心吐了,那自己趁機關照一下那也是能體現自己男人的風采的。
只是當何玉英感覺到勾小欠要接過自己槍的時候卻並沒有撒手,相反卻把那槍攥的更緊了。
勾小欠一愣,他是真沒有人想到視槍如命的何玉英在這時候還不撒手呢。
他正想着是不是再幫忙的時候,走在隊列最前面的雷鳴卻已經突然就如箭一般衝了出去。
衆人一愣,隨即就看到那白骨堆北面的屍堆中有一個人竟然爬了起來踉踉蹌蹌的向東面的緩坡上跑去!
那裡竟然有一個活人!
如果雷鳴小隊的人不是久經沙場的戰士,就在這陰風陣陣之中有突然有一個人爬起來跑了,他們肯定是會嚇一跳的。
可是,他們是戰士。
是戰士他們可以被那屍臭噁心到,但他們卻絕不會被嚇倒,無論是死人還是活人!
於是,在這一刻整個雷鳴小隊就奔跑了起來。
就連那原本因爲噁心吐的“哇哇”的何玉英在這一刻也已經忘了噁心直接拉動槍栓把那支步槍抵肩了。
只是那個人離何玉英現在頂多也就二百多米,由於距離太近何玉英那狙擊鏡頭看的自然就模糊。
待何玉英飛快的把那鏡頭的焦距調正,她卻並沒有再把手指扣到扳機上。
因爲,那個人她已經看得清楚了。
那個人衣衫襤褸骨瘦如柴分明是一個壯丁或者準確的說是一個勞工的形象,那一定是老百姓。
而這時雷鳴卻已經快追上那個人了。
此人明顯就是個“弱丁”,無論如何也談不上壯丁的。
他往前跑了幾十米就已經氣喘如牛了,然後他腳下被蒿草一絆終於是摔倒在了地上。
“老子好不容易裝死從日本人那裡逃出來,你們這幫二狗子咋還不放過我?”那個人邊往起爬邊聲音嘶啞的喊了起來。
“我們是抗日遊擊隊!”雷鳴的喊聲隨之響起。
而雷鳴的這句話就彷彿讓那個人如同是溺水的人終於抓到了最後一根救命的稻草逃到了岸上。
本是已經爬起來的他這回卻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喘息了起來。
……
“慢慢吃,餓久了不能吃太多。”周讓對那個死裡逃生的壯丁說道。
爲了怕那個壯丁把半斤馬肉一口就吞下去,周讓便把那馬肉撕成些小條。
她一回只給那人一小條,生怕把他噎着。
於是,那人在吃完一小條後就又眼巴巴的看着周讓手中的肉條。
那周讓控制着節奏讓那人把那半斤馬肉吃光以後就不給了,便又有隊員遞過水壺來。
而隨後,那人喝過了水才慢慢講述起來。
雷鳴他們所尋找的日軍的飛機場並不遠,再往北走一公里也就到了。
日軍爲了修建這個飛機場在東三省各地抓了兩千多壯丁過來。
而隨着那機場的建成,兩千多壯丁也只剩下三百多人了,換言之,雷鳴他們所看到這個白骨坑裡就有一千七百多具國人的屍體。
這個叫趙旺的壯丁今年已經二十七歲了。
眼見壯丁日減,他知道自己如果再不想辦法逃出去那早晚也會變成一具白骨。
可是,日軍對他們剩下的壯丁戒備森嚴,日本人既有裝甲車又有大狼狗的,壯丁們根本就跑不掉!
就在這機場建造期間,有一些壯丁逃跑,結果除了被日軍開槍打死的就是被活捉了回來。
那被打死的也就罷了,被活捉回來的下場卻最爲悽慘。
日軍爲了絕了壯丁們逃跑的念想,就把那幾名抓回來的逃跑者吊了起來,卻是放大狼狗撕咬吃肉。
而那撕咬卻還不讓那幾只大狼狗一天咬死,每天把那大狼狗餓着,到了飯時放狗咬上幾口卻是又把狗拽了回去。
最悲慘的一個逃跑者被日軍的大狼狗生生撕咬了三天才血盡而死。
至此,剩下的壯丁才絕了逃跑的念想,每天便如行屍走肉一般的活着。
而這個趙旺情知不逃必死,他也是個狠人,於是就想起了裝死人這一招。
他裝成有病的樣子,每天吃了那日軍給的豬狗不如的伙食後就吐出來。
本來,一年多的壯丁生活已讓他變成了“弱丁”,這一再不吃飯在日軍看來那就是重病在身氣息奄奄了。
於是,就在今天,日軍明知道他還剩一口活氣呢卻也把他和十多名又被日軍虐待致死的壯丁拉了出來扔到了這白骨坑中。
而趙旺也憑着自己這冒死一搏終於是撞到了雷鳴他們。
雷鳴眼見趙旺身體虛弱至極,就沒有再問,反而讓隊員找了些乾草讓那趙旺躺下好好睡一覺。
然後他就站在樹林裡看着那白骨坑的方向沉默不語起來。
一時之間,雷鳴小隊全體的心情已是由原本要打日軍飛機場的興奮變成了對日本侵略者的痛恨和對遇難同胞的哀悼。
此時雷鳴他們已是在那白骨坑北面的樹林裡了,再往北那就是日軍的飛機場了。
此時已是上風口離那白骨坑又有着一段距離,按理說那屍臭味是聞不到的。
可是由於心理作用,每個人依舊覺得那屍臭味很濃。
一千七百多條人命,那是和他們雷鳴小隊每個人都一樣的膚色一樣的頭髮說着一樣的語言的人。
他們也有着和自己一樣的父母、兄弟、姐妹,可是最終他們的家人卻不知道他們已經隕命在這荒野之中。
而更爲悲慘的是,在這個年代,他們的家人卻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舉在自己頭頂上的日本侵略者的屠刀也會落下。
一家皆亡,所謂“絕戶”不就是這樣來的嗎?
沉默良久,最後雷鳴小隊所有人都聽到雷鳴說了這樣一句話,這句話他們將永遠銘記在心。
雷鳴說:“血海深仇不能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