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黑夜火焰

邦德迷迷糊糊地感覺到,自己全身被黑色的蛙人裝緊緊裹住,渾身上下被勒得無一處不痛。簡直太不象話,海軍部在訂做蛙人裝以前,爲何不按照他的尺寸做呢?這樣,在海底強烈的暗流下,四月黑漆漆的,他行走非常困難,隨時會被撞到珊瑚礁上。他必須不停地划水,才能躲開那些該死的珊瑚礁。可是,好象有什麼東西一把抓住了他的臂膀。到底是什麼呀?怎麼擺不脫呢?……

“詹姆斯,詹姆斯,醒一醒吧!”凱絲下了狠心,用力捏緊他那隻血漬斑斑的臂膀,使勁地搖動。邦德終於慢慢地睜開了眼睛。他睡在月臺上,朝她看了一眼,顫抖地發出一聲嘆息。

她使勁地拉他拽他,生怕他又暈了過去。他似乎感到了她的心思,翻了個身,努力用手掌和膝部撐住身體。他耷拉着頭部,好象一頭受傷們野獸。

“你可以起來走嗎?”

“等一下,”從充滿了血凝的嘴裡吐出這一模糊不清的聲音,連他自己也覺得陌生。也許她根本沒有聽清楚,他又重複了一句。“等一下。”他竭力想弄清楚,究竟刑後他的傷勢嚴重到什麼地步。手和腳好象並沒有受傷,脖子也能向左右張望。他看得見月光照射在月臺上留下的影子,也能夠聽見她的說話聲。他似乎沒受到致命的傷害,只是不想動。他似乎已經喪失了意志力,現在只想好好睡上一覺。除此之外,還有什麼辦法能夠減輕上遭受的痛苦呢?四隻大皮靴剛纔在他身上來回地踩踏和磨碾,直到現在他似乎還能聽見那兩名戴着頭罩的打手蹂躪他時發出的啼叫。

想起了狠毒的斯潘先生以及那兩個搶手,一股求生的願望立即涌上邦德的心頭。他用力地說“沒有事”,好使她寬心一點。凱絲輕聲說;“我們現在在火車站的候車室裡。我們必須向左轉,走到月臺盡頭。詹姆斯,你聽懂了嗎?”她伸手摸了摸他的前額,把溼透了的頭髮向兩旁撥開。

“我只能在你後面慢慢地爬Z”邦德告訴她。

姑娘站起身來,推開房門。邦德咬緊牙關,忍痛爬到月色霜滿的站臺上。當他看見月臺的地上那一灘血時,心中的怒火騰然而起。地顫抖着站了起來,搖了搖暈沉沉的頭。凱絲攙着他,一破一拐地沿着月臺向被下的鐵道起點慢慢移去。

一輛機動壓道車停在鐵道邊。邦德停下來看着壓道車,問:“有汽油嗎?”

凱絲指了指靠着站臺牆根放着的一排汽油桶。“我來灌上它一桶,”她輕聲答道,“這是他們用來檢查路線的壓道車。我會開。我去扳叉道制動柄。你趕快上車。”她興奮得地笑出聲來。“下一站是賴奧利特城。”

“乖乖,你的本事可真不小。’邦德向她輕聲耳語。“引擎發動時會產生很大的噪音的。等一下。我們得想個主意。你帶火柴沒有?”他好象已忘掉了身上的疼痛。當他側過臉看着一排木板房屋時,他的呼吸突然急促起來。

她身穿一件定做的襯衫和一條西裝褲。她在褲袋裡摸了一下,摸出一隻打火機。“你有什麼主意?”她問,‘我們必須馬上離開,一分鐘也不能耽擱。”

邦德跌跌撞撞走到站臺牆根邊,擰開五六隻汽油桶蓋,提着油桶向旁邊的木板牆和木板月臺上潑汽油。倒完後,他走到她面前說:“快把引擎發動。’他費力地彎下腰,在路軌附近撿起一張舊報紙。這時,壓道車的引擎開始發動,發出了一陣突突的聲音。

邦德打燃了打火機,把那張舊報紙點着,猛力地朝汽油桶方向扔去。“轟”的一聲,火焰突起,差一點把他自己也燒着了。他連忙向後退去,跨上了壓道車。凱絲踩下離合器的踏板,壓道車開始沿着鐵道往下開去。

壓道車下發出一聲咋哈聲,車身扭動了一下,車子過了鐵路岔道,安然地駛上了去賴奧利特城的道路。車速表的指針在三十英里的刻度左右來回晃動。凱絲披散的金髮在他臉邊飛舞,好象一面金色的旗幟迎風飄揚。

邦德回首時,看見站臺已淹沒在一片火海之中。他似乎能聽見於木板在火中的劈啪作響聲和人們從夢中驚醒時發出的驚慌叫喊聲。他恨不得這把火能燒死溫特和吉德那兩個雜種,也希望火苗能燒到“炮彈號”列車,點着車後面拖車裡堆積的柴火,把斯潘老闆的老古董連他一起燒掉。

不過,邦德和凱絲也面臨着一些困難。現在是什麼時候?邦德深深吸進幾0清涼的夜氣,努力想使自己真正清醒過來。月亮低垂天幕。大概是下半夜四點了?邦德忍痛橫跨了幾步,坐在凱絲身旁的坐位上。

他伸出手,搭在凱絲的肩上。她轉過臉來朝他看了一眼。她撩開嗓門,想盡力蓋過引擎的吶聲和鐵軌上傳來的格達響聲說,“這樣逃走的經歷真帶勁,真象武俠電影中描寫的一樣。你覺得身上好點了嗎?”她又看了看他傷痕累累的臉。“你這個樣子真嚇人。”

“沒那麼嚴重吧,至少骨頭還沒被踩碎。就是所謂人城吧?”邦德苦笑了一下。“好死不如賴活。挨點踢踩總比挨槍子好。”

凱絲的臉上餘悸猶存。她回憶說:“看着你受罪那樣子,我也只能假裝無動於衷坐在車廂裡。斯潘呆在車上,一面聽他們折磨你,一面監視着我。他們打累了,就用繩子把你綁在候車室,就鎖上門回去了。我耐着性子等了一個鐘頭,纔開始忙了起來。最困難的事就是怎麼也搞不醒你。”

邦德接着她的肩膀說,“你以後會知道我對你的一片心的。可是,凱絲,你怎麼辦呢?萬一他們逮住我們倆,你的處境就困難了。我問你,蒙面巾的那兩個傢伙,就是溫特和吉德兩人是什麼人?他們到底想幹什麼?我很想再和他們兩個再較量一盤。”

凱絲不忍心再看邦德那發腫的嘴脣。她扭過頭去說:“我從來沒見過他們的真相。他們總在臉上蒙着頭巾。聽說他們從底特律來,專幹這種骯髒和慘不忍賭的差事。現在他們肯定正忙着尋找我們兩人的下落。不過,你用不着爲我擔心。”她擡頭看着他,臉上露出了快活的神氣。“現在我們先乘這破車去賴奧利特城。在那兒設法搞一輛汽車去加利福尼亞。我身上有不少錢。我要給你找個醫生。你要爭取時間多休息一下,買兩套衣服,洗個澡。對了,我把你的槍也帶來了。你在沙龍和那兩個傢伙打架時,把那裡砸了個稀爛。一個夥計在清理時,撿到了這把槍。斯潘睡覺時,我偷了這把槍和候車室的鑰匙。”說着,她解開襯衣鈕釦,在褲腰裡摸了一下。

邦德接過手槍,仍能感到槍柄上殘留着的姑娘體溫。他卸下彈夾看了看,彈夾裡只有三粒子彈了。還有一粒已經上了膛。他裝好彈夾,上了保險,然後把槍朝褲腰帶裡一別。這時,他才發現,自己的外衣不知上那裡去了,襯衣的一隻袖子也已成了飄動的破布。他把破袖管一把撕掉,隨手丟在車外。他摸了摸褲子口袋,香菸盒已經沒有香菸了,但護照和皮夾卻仍然好好地留在左邊口袋裡。他把它們掏出來,藉着月色看了看,雖然已經破了,但他看得清護照和皮夾裡的鈔票居然原封未動。

車子在靜靜的夜裡行駛,四周只有引擎發出咋咋聲和車輪摩擦鐵軌的響聲。邦德向前方望去,銀色的鐵軌一直向前延伸下去。遠處好象有一條岔道交匯,路邊立起一個小小的扳道槓桿。右邊岔路通向黑黝黝的斯佩克特維爾山區。左邊是一望無際的大沙漠。遠遠望去,發出藍幽幽的光的仙人掌叢依稀可見。兩英里外,月色照在鐵灰色的九十五號公路上。

壓道車順着地勢輕快地向下滑動。該車的控制機件很簡單,只有一個剎車操縱桿和一個手握式駕駛操縱桿。凱絲操縱着駕駛操縱桿,壓道車以每小時四十英里的速度向前駛去。邦德忍着疼痛,轉過頭來,看着身後那沖天的火光。

車子走了將近一個鐘頭。這時,鐵軌上傳來了陣陣低沉的嗡嗡聲。那聲音使邦德一下子緊張起來。他不放心地再次回頭察看,看見在他們的車子和燃燒着的站臺之間,好象有一個什麼東西在向他們逼近,

邦德的頭皮因這強烈刺激而發疼。他問姑娘:“你來看看,後面是不是有人追了上來?”

她回過頭向後看去,沒有回答。從道車繼續在向前滑行。

他們又仔細地聽着那奇怪的聲音。真的是鐵軌傳來的聲音。

“是‘炮彈號’來追我們了。’凱絲低沉地說。說完,她加大加速器,扳開電門,引擎開始嗡嗡作響,壓道車迅速地向前馳去。

“炮彈號’最大時速是多少?”邦德問。

“大低五十英里。”

“到賴奧利特城還有多遠?”

“將近三十英里。”

邦德暗自盤算了一下,然後說:“成與敗在此一舉了,我們看不清火車離此他還有多遠。你能不能讓壓道車的速度再快些?”

“不可能了,”她說,“死也再決不了了。”

“我們會想出辦法來的,”邦德安慰她說,“你只管把車子開快,往前跑就行了。說不定他們火車頭的煙囪會燒壞的。”

“是有可能,更說不定呢,‘炮彈號’的鋼板還會顛斷,而修理工具卻放在家裡沒帶來呢。”

壓道車繼續向前開了十五分鐘,他們倆再沒有說話。此對邦德已經可以清楚地看見,後面火車頭的大燈劃破夜空,照在距離他們五英里左右的地方。火車頭頂部的球形大煙囪正不斷冒着一串串的火星。

邦德自我安慰地想,要是火車頭的劈柴這時用完了就好了。他小心翼翼地問凱絲小姐:“我們的汽油不會用完吧?”

“我想應該沒問題,”凱絲說,“我倒了整整一桶油。這種引擎才跑了一個多鐘頭,一加侖油怎麼也用不完的。不過,這車子沒有油量表,誰也不知道現在還剩下多少。”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引擎好象有意跟他們開玩笑似的,突然發出了咋咋兩聲聲響,然後又繼續運轉起來。

“混蛋,”凱絲寫了一句,“你聽到沒有?”

邦德沒有答話,他覺出手掌心直出冷汗。

接着,又出現了一陣“啪、啪、啪”的聲音。

凱絲用力拉下加速器,嘴裡象哄孩子一樣唸叨着:“啊,可愛的小引擎,請你乖一點吧。”

啪……啪。啪……啪。引擎終於不再發聲了,只有撥力帶着他們向前繼續滑去,二十五英里……二十英里-十英里……五英里。凱絲使勁地扭着加速器,並朝着機殼用力地踢了一腳,但壓道車還在減速,終於不聲不響地停在軌道上了。

邦德也罵了一聲。他忍着疼痛離開座位,一瘸一拐走到車尾的油箱處,從褲袋裡掏出一塊血跡斑斑的手帕。他擰開油箱蓋,把手帕擰成一條,輕輕放了下去,一直送到了油箱的底部。他抽出手帕摸了一下,又聞了一聞,手帕上連點油星都沒有。

“完了,”邦德滿是沮喪地說,“現在我們只好想想其他辦法了。”他舉目四眺。左邊是一片平平的沙漠,離公路至少還有二英里,毫無隱蔽之處。右邊不到一英里遠便是羣山。他們可以設法到山上去藏起來,但是到底能藏多久呢?但眼下似乎只有走這一條路可走,只有聽天由命了。腳下的鐵軌路基已開始顫抖。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正在逐漸逼近的燈光。大概還有多遠?估計有兩英里吧。斯潘有沒有發現這輛壓道車?他能夠及時剎車嗎?壓道車會不會讓火車出軌?他突然想起,那輛火車頭前面有一個巨大排障器,能輕而易舉地把壓道車掀到一邊去,就象叉去一堆乾草那樣容易。

“凱絲,來吧,’他大聲嚷道,“我們得逃到山上去。”

她到哪兒去了?他一瘸一拐地圍着壓道車繞了一圈,還是沒見她的影子。原來她到前面勘察路軌去了。這時,她正氣喘喘吁吁地跑回來,“前面有一條鐵路岔道,”她上氣不接下氣說,“我們把壓道車推過岔道,然後你把道閘扳過去,他們的火車就會走到另一條上去,就找不到我們了。”

“我的天,”邦德反應有些遲鈍,心裡還在懷疑這法子行不行得通,但嘴上仍說,“這倒是個好辦法。來,幫我一把。’說着,他彎下身子,忍着疼痛,用力地推着壓道車。

只要壓道車開始在軌道上滾動,推起來就比較省勁了,他們只須跟在車後面,不時地推兩下就行了。車子路過岔道的交叉點後,邦德用勁又推一把車子,讓它繼續向前走了約二十碼。

“快來,”邦德邊說,邊跛着腿走到鐵軌旁立着的扳道槓桿附近。“我們來一起扳槓桿,把‘炮彈號’引到那條道上去。”

他們站在槓桿旁邊,同心協力地開始幹着那費勁的工作。邦德肌肉出力隆起,他感到劇烈的疼痛。

那根生鏽的槓桿在這塊荒野中估計已站了五十個寒暑了。邦德費勁地掀動杯柄,鐵軌匯合處上尖形道軌一點一點地離開了原來的軌道。

他們兩人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終於把道軌扳了過去。邦德由於過分用力而感到頭暈眼花。

一道強光掃了過來。凱絲急忙拉了他一把。他忙爬起身來,連滾帶爬地跑回壓道車旁。就在這時,那列冒着火星的鋼鐵巨獸發出雷鳴般的吼聲,向他們全速駛來。

“快趴下,不要動。”邦德大聲地喊道。他用力一推,把凱絲推到壓道車有後。他自己迅速地跑到鐵軌的路基旁,叉開腿,掏出手槍,平伸手臂,好象一個參加決鬥的人。他死死地盯着那車頭上的大燈。

上帝,好大的怪物!它會拐彎道嗎?會不會照直衝過來把我們壓成爛泥?

列車衝了過來。

“啪!”什麼東西打他旁邊的路基上,而司機室的窗口旁也閃爍一道小的火花。

“啪!啪!啪!”一串火花飛來,子彈擊中鋼軌,反折向夜空。

“啪!啪!啪!”耳邊聽到的不僅是列車震動的聲音,還伴隨着子彈從風中穿過的說叫。

邦德舉着槍沒有還擊。他只有四發子彈。他知道該在什麼時候開槍還擊。

在離他二十碼遠處,車頭隆隆地衝上岔道。劇烈運動中,拖車上的劈柴朝邦德方向紛紛墜落。

當那六英尺高的機車車輪碾上岔道的路軌時,車輪發出一陣尖利的金屬磨擦聲,機車冒出一股蒸氣和火焰。邦德朝駕駛室裡看了一眼,他看見斯潘正洋洋得意地一手握着欄杆,一手緊緊握着駕駛槓的長柄。

邦德對準這個魔鬼一連射出四發子彈。一瞬間,他眼前掠過那張蒼白的臉痙攣地朝天扭去。不一會工夫,那輛龐大的機車奔馳而過,駛向黑黝黝的斯佩克特維爾山麓中去了。車頭的大燈射向黑沉沉的天空,自動警鈴發出了抑鬱的哀鳴聲。

邦德把手槍朝褲袋裡一塞,矗立在原地,目送着遠去的火車。一縷黑煙飄過他的頭頂,遮住了月亮。

凱絲跑了過來,站在他的身邊,兩人並肩注視着從那高大的煙囪裡冒出的火舌,聆聽着山嶺中迴響着的機車費力前行的聲音。蒸汽車頭突然向一邊扭倒,不久就消失在大岩石的背後了。凱絲緊張地抓牢他的手臂。只聽從山谷深處傳來一陣的隆隆聲,閃出‘炮彈號’向山崖深處墜落映出的紅光。

突然大火縱起。幾秒鐘以後,傳來鋼鐵撞碰的聲音,好象一艘戰艦在亂石堆中觸礁擱淺一樣,接着又傳來一陣震天動地的巨響,腳下的地殼也似乎震顫起來。接着是各種各樣聲響混雜在一起的回聲。

不一會兒,各種聲音全都消失了,大地終於恢復了平靜。

邦德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好象剛睡醒一樣。那位不可一世的黑幫大亨就這樣完蛋了。鑽石走私線路的終端也從此戲劇性地斷頭了。雙簧劇已缺了一位主角,只剩下倫敦的那人自己獨白了。

“我們趁早離開這兒吧!”凱絲氣吁吁地說,“我已經受不了啦。”

精神一旦鬆弛下來,邦德開始覺得渾身疼痛。‘好吧,我們走吧。”只要他一想起那個和他心愛的機車一起翻覆的大白臉,邦德就感到說不出的高興。他感覺如釋重負,但自己有沒有本領走完這一段路呢?“我們得走到公路上去。這一段路夠受的。”

他們整整花了一個半鐘頭才走完兩英里路。當他們到達在公路的水泥路面時,邦德全身象散了架似的。沒有凱絲同路,他根本不可能走到公路邊。要是隻有他一個人,他肯定會在那些仙人掌和岩石之間打轉跌倒,消耗所有的體力,最後在熱烘烘的太陽下一命嗚呼。

凱絲把自己的臉靠在他的頭旁,和他竊竊私語,她解開襯衫的鈕釦,用衣角拭去他臉上的汗水。

她不時地擡頭向公路的兩面瞭望。清晨的陽光已開始在沙漠地區散發它的威力。天邊已閃爍着熱浪的光芒。

一個鐘頭後,她匆匆爬了起來,把襯衣的底擺塞進褲子,跑到了公路中間。一輛黑色小車穿過未散去的霧靄從遙遠的拉斯維喀斯谷地向她疾駛而來。

小車在她的面前停下來,車窗中伸出一個象亂稻草般的黃髮和鷹鉤鼻的頭來。他那雙淡灰色的眼睛向她上下打量,又看了看躺在路邊的邦德,然後說:“女士,我叫萊特,在這樣美好的早晨,我能爲您做點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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