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雞鴨

楚姑娘帶着英姐兒一進門, 迎面就被扔了一隻鞋,好在英姐兒眼疾手快給抓住了。一股不怎麼好聞的味道傳來。

“就是你這個混賬丫頭給我老頭子惹的麻煩!不是你,我這會兒已經追上我夫人了!老頭子見她就火大。

英姐兒手裡舉着那隻臭烘烘的鞋子, 甩手就給扔了回去, 老頭子猝不及防, 正正被砸在臉上, 呆在那裡。這野丫頭從哪裡冒出來的, 專門來克他的麼?

衆弟子一下子爆了:“你怎麼可以對師父不敬?!趕緊賠禮道歉!”就算是師父的救命恩人,也不可以在他們面前做這樣毀師滅道的事情!

英姐兒怒道:“他又不是我師父!”說完怒瞪着老頭子:“你的腳這麼臭,你要真想死, 就自己捂臉上,薰也薰死你了!”

一衆弟子包括楚姑娘在內如遭雷擊。雖然老頭子一向有些名士風範, 可是人家現在在鬧脾氣要尋死覓活的好不好?你這叫什麼勸人法?楚姑娘真是後悔自己剛纔答應了她。

英姐兒一揮手, 身後的香草左手一隻雞, 右手一隻鴨,跟了過來。

這算是雞同鴨講嗎?這位救命恩人實在是太莫名其妙了。

老頭子卻一愣。

英姐兒對衆人道:“你們看, 這裡就我一個是跟他一點兒關係都沒有的人。你們勸不住,說不定我能勸得住,除了我的丫頭,你們都出去一下,讓我試試。”

楚姑娘猶豫了一下, 老頭子先吼道:“你們全都滾出去, 就讓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頭試一試!”

衆人剛關門, 老頭子伸手就打碎了一個茶杯, 拿起瓷片就想往自己脖子上抹:“自以爲是的死丫頭, 你這回慘了!”

誰知道他這一瓷片正紮在被英姐兒扔過來的雞身上,那雞受了痛, 拼命地撲通,他還沒把雞趕開,英姐兒已經撲過去按住了他。

老頭子被雞毛糊了一臉,又被英姐兒壓着,哼哼直喘氣。英姐兒喝道:“香草,趕緊給他綁起來!”

好容易綁好了,英姐兒還特意檢查了一下,保證老頭子的手給綁得很結實,又往他嘴裡塞了塊毛巾,這才喘了口氣,坐下,開口道:“其實我騙你的。我和你有關係!”

老頭子頭上臉上還粘着雞毛,滴着雞血,看上去十分狼狽,雙手雙腳都被綁住,用眼怒瞪着她,嗚嗚說不出話來。

英姐兒道:“我聽人家說咬舌可以自盡,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你要真咬了舌,我不就倒黴了。所以,我不能放了你。”

老頭子氣得翻白眼。

可英姐兒自顧自地說道:“我夫君和好朋友來拜師,我還想在蘇州待三年呢,你要是不開書院了,我怎麼辦?!所以……我無論如何都會說服你的!”

老頭子露出冷笑的眼神來。

英姐兒看着他裝模作樣地嘆了口氣:“後來我一想,他們都說服不了你,我怎麼能說服你呢?”英姐兒搖了搖頭,不再說了。

她站起來開始在屋裡四處打量,然後取了紙筆,刷刷刷寫了一張紙。

她歪着頭看着老頭子:“聽你說母雞孵小鴨,我倒想出來一個法子。我夫君他們是來鉅鹿學習,山長是誰有什麼關係呢?你又不想當,不如讓別人當,這樣你也不爲難,你的那些弟子們也有人管,我夫君和我也不用回家。你把鉅鹿交給別人,你要去死,我就不管了。你說,是不是個好辦法!”

說着,她把剛纔寫的那張紙取了出來,上面寫着:楚東,字沉舟,景成二十六年五月二十四日將鉅鹿書院轉讓給宋蘭英,由宋蘭英當山長。下面是年月日。這字寫得不算好,可是清清楚楚。

然後她找了印泥,捉住老頭子的手指頭,拿起食指給按了下去。

老頭子目呲欲裂,簡直無法相信有這樣來打劫的!這鉅鹿書院他就是一把火燒了,也絕對不會交給任何人!鉅鹿就是他,他就是鉅鹿!

英姐兒吩咐香草去請宋先生進來。

宋先生進了見這情景,眉毛都沒動一下。待看了英姐兒寫的文書,二話不說,就在上面也按了指印。然後看着楚東,道:“楚先生當年殿試,我還在宮裡。見過當時情形。先生大才,可是南方說成蘭坊可也怨不得陛下不能點了你狀元!”

楚東一輩子最大的挫折就是殿試,聽她居然站在皇上一邊,可偏偏說不出話來,更是胸中激憤,氣涌如山。

英姐兒拿了這個轉讓文書,想了想,問宋先生:“師父,要是他生起氣來,一把火跟鉅鹿同歸於盡了,可怎麼辦?”

宋先生一本正經地低聲道:“那不如現在就殺了他?!我有宮中迷藥,保證神不知鬼不覺。”

英姐兒也低聲道:“我們還是不要殺他,讓他自殺吧,反正是他自己要死的。”

說完,就從老頭子身上解下了汗巾子,站起來,往樑上掛。

楚東拼命地掙扎。也不知道是英姐兒不會綁還是他求生的意志太堅決,居然被他給掙開了,他一掙開就急急手扯了口裡的帕子,高聲喊道:“來人啊!有人要謀害我!”

楚姑娘和衆弟子蜂擁而進,看見他狼狽的模樣都吃了一驚,楚姑娘哭得跟個淚人兒一般:“女兒誤信奸人,讓父親受罪了!”

楚東怒目而視:“把她們綁起來送官!”說着衝過去,一把奪過英姐兒手上的文書,一撕兩半。

英姐兒道:“哎喲,誰說要謀害你了?我往樑上掛個汗巾子而已!”

楚東睜着一對小眼,顫抖着手指,指着英姐兒說不出話來……。

英姐兒和週四郎回到客棧,兩人進了屋,週四郎一下子就把英姐兒抱在懷裡:“我媳婦兒,怎麼那麼聰明!”

英姐兒臉騰地就紅了:“我……我看那老頭子根本不想死!我懷疑他是瞧見我和香草,纔拿劍要自殺的!”

週四郎一下子呆在當地:“本來一段佳話……你……”。

英姐兒看着他:“你真的要拜他爲師?依我說,還不如拜宋先生爲師呢!”

週四郎無奈道:“要是考進士考老莊還差不多!唉,明日我就上山去幫手辦理喪事,說是過了頭七,就給師母下葬,衆弟子都不願離去,願爲師母執百日之喪,以盡私淑之情。”

英姐兒看着他:“那我明日就讓拾柳去打聽牙人,咱們在閶門外租一個好院子,好好佈置起來,過上三年清靜日子。”

週四郎想了想:“我聽店家說,若是遇到荒年,也有流民搶大戶的事情發生。還是租在城裡,我來去不過是多走幾步路罷了,你們一衆女眷,我實在是不放心,待明日我去鏢局問問,有沒有女鏢師可以護院的。”

夫妻二人閒話一回,上了牀,週四郎低聲道:“娘子,咱們今日演習哪一式?”

“咣噹!”週四郎被踹了一腳,跌下牀來,碰到了尿壺。

“娘子,你的馴夫大法纔剛剛施展開來,不能半途而廢啊?”週四郎繼續歪纏。

這一夜,小船好像又蕩起了雙槳。

到了第二日,夫妻二人都是神清氣爽,分頭去辦事。

英姐兒跟着牙人,看了三處院子。

第一處,是個兩進的院子,地方夠寬大,靠近閶門邊,缺點是太靠近城門,旅店多,人員雜亂,進出不清靜。

第二處,也是個兩進的院子,地方有些小,但是佈置得十分精緻,離閶門略遠,周圍住的多是商戶人家,熱鬧方便。

第三處,是個三進的院子。對她們幾個人來說,有點兒過大了。兼之院中花木潦倒,要整治起來要費一番功夫。地點倒是離閶門不近不遠,周圍都是小吏人家。價格比前面兩個都貴。

宋先生看着英姐兒,道:“這理家之道,莫過於安居。我便給你一篇功課,你把這三處,當選的理由,不當選的理由都寫出來,咱們瞧一瞧,到底該選哪一處?”

英姐兒眉頭微皺,凝神沉思,點了點頭。

就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見雪氣喘吁吁,面色慌張地哭道:“奶奶,不好了,咱們好像被強盜盯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