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緊貼着牆根,將身體隱匿在陰影之中,因爲他穿的是粗質黑布夜行衣,所以只要一進入黑暗之處,就彷彿跟黑夜融爲一體,絕難被發現,藉助夜色的掩護,他用腳尖緩緩朝祿東讚的房間移動,院中所有守衛都未發覺,包括那個高手。
好不容易到了祿東贊房間前,陸雲擡頭看了看廊柱和牆壁,又看了看那些守衛的朝向,準備尋一個好機會上房頂。
忽然,一道洪亮的聲音傳來:“扎哈,歹人來襲,你竟沒發現嗎?”
陸雲聞言渾身一震,這聲音是從巴蘇陀的房中傳來的,正是巴蘇陀在提醒外面的守衛,他此刻離巴蘇陀的房間有五丈多遠,而且巴蘇陀還在房內,居然發現了自己,可見這巴蘇陀的內功修爲是何等精深。
外面那個領頭的高手守衛聞言也是一驚,想必他就是巴蘇陀口中的“扎哈”了,他立刻轉頭四顧,周圍的守衛也紛紛警惕地拔出彎刀警戒,嚇得陸雲一動都不敢動。
但他們還是沒有發現陸雲,扎哈大喝一聲:“亮火把!”立刻就有守衛開始點火把。
陸雲聞言知道藏不住了,扭頭跳上院牆就想溜,他剛上院牆站穩,就感覺背後傳來噗嗤嗤的破空之聲,趕緊回身推刀一擋,只聽見“當”的一聲脆響,一枚佛珠擊中他的刀身,竟有火花迸射,震得陸雲手都有點發麻了,巴蘇陀已經從房間出來了,那枚佛珠就是他丟的。
陸雲從佛珠的巨大沖力中感覺到了巴蘇陀的深厚內功修爲,哪敢戀戰,在院牆上疾奔,衝上不遠處的房頂就開始逃跑。
“哪裡跑!”扎哈沉喝一聲,提着彎刀一蹬牆壁,借力上了屋頂,追擊陸雲而去,巴蘇陀擔心自己徒弟的安危,也飛身上了院牆,去追趕陸雲。
陸雲一路在屋頂上飛縱,帶着扎哈和巴蘇陀兜圈子,扎哈和巴蘇陀的輕功不弱,但根本追不上陸雲,陸雲帶着他們在長安城的屋頂上逛來逛去,由於今晚月黑風高,他們三人在屋頂上跳來跳去也不喊叫,街上巡街的衛士們愣是沒發現他們。
逃了約有半個小時,陸雲跳進了一個小巷子中,開始在巷子裡游來游去,終於不見了扎哈和巴蘇陀的身影,陸雲鬆了一口氣,沿着巷道往北走,然後折了幾個彎,來到太白樓後院,翻牆進去。
陸雲剛進太白樓後院,兩個身影已經出現在旁邊建築的屋頂上,正是扎哈和巴蘇陀。
“師父,爲何不殺了他?”扎哈低聲問。
“一個刺客而已,殺了有何用。”巴蘇陀緩緩道,“重要的是查出他背後的指使者。”
扎哈輕輕點頭,覺得巴蘇陀說得很有道理。
陸雲從太白樓的後院躍上二樓走廊,又從二樓走廊躍上三樓走廊,來到一個房間的窗戶外敲窗,“篤,篤篤,篤篤篤”,敲得很有節奏,一聽就像是暗號。
一個年輕人打開窗戶,陸雲從窗戶跳了進去。
陸雲剛跳進窗戶,巴蘇陀說了聲:“你在這邊,不要過去,爲師親自去看看,是何方妖人在作祟。”說完飛身縱出,連番跳躍,上了太白樓的屋頂,然後揭開屋頂一片瓦,偷偷查看房內情況。
只見房中的座位上坐着一個年輕人,很年輕,但巴蘇陀卻可以感覺得出來,這年輕人也是個高手,而且已經開始修煉內功了。
而那個黑衣刺客就垂頭站在年輕人的面前,看模樣十分恭敬,臉上蒙着黑巾,看不清樣貌。
二人都沒有說話,年輕人取出一枚玉墜,擡手伸出,黑衣刺客見狀也從懷裡摸出一枚玉墜,上前來與年輕人的玉墜拼合到一起,兩枚玉墜頓時組成了一枚完整的玉墜,竟是一枚雙魚玉墜,原來二人各持一半,以此爲接頭暗號,以防有人冒充,非常專業。
“怎麼樣,殺了祿東贊沒有?”年輕人確認了對方的身份後,冷冷問。
巴蘇陀聞言卻是心頭一緊,果然有人要害祿東贊,唐人太卑鄙了,不過眼下他可不敢妄動,因爲他還沒弄清這個年輕人是誰派來的。
黑衣刺客半跪在地,道:“特使恕罪,小人辦事不力,還未動手就被發現了,那吐蕃國師果然武功超絕,小人根本無法近得祿東贊身邊。”
“嗯?失手了?”年輕人聞言蹙眉,不悅道,“當初李縣侯是如何跟主上保證的,說你如何如何了得,取祿東讚的頭顱如探囊取物,現在看來,也不過如此嘛。”
巴蘇陀一聽李縣侯三個字,心中一震,大唐能有幾個李縣侯,除了李浩還有誰。
“小人該死,請使者降罪。”黑衣刺客根本不敢頂撞這年輕人。
年輕人不開心地咂了咂嘴,冷冷道:“降罪有什麼用,降罪就能殺了祿東贊嗎,廢物,還蒙着黑巾做什麼,摘了!”
黑衣刺客趕忙摘掉面巾,露出了他的廬山真面目,巴蘇陀看到後沒有驚訝,因爲他剛纔已經猜到了這黑衣刺客的身份,就是陸雲。
“特使息怒。”陸雲緩緩道,“雖然小人未能殺死祿東贊,但特使放心,侯爺還留了一個殺招,請主上放心。”
“哦,什麼殺招?”年輕的特使挑眉問。
陸雲略顯得意之色,道:“現在的文成公主,已不是真的公主,乃是侯爺找人冒充的,嘿嘿,松贊干布若是娶了這個假文成公主,必死無疑。”
屋頂上的巴蘇陀聞言震驚無比,背後汗毛根根豎起,滲出一層冷汗,暗自慶幸剛纔沒有殺了陸雲,不然如何得知這種隱秘的計劃,連公主都掉包了,而且直接威脅到他們贊普的性命,這簡直就是驚天大陰謀啊。
年輕的特使聞言想了想,道:“這確實是個殺招,殺不了祿東贊,殺了松贊干布也好,不過……那個假公主不會露陷吧。”
“絕對不會。”陸雲一臉自信道,“侯爺精挑細選,找了個跟公主長得極爲相似之人去冒充,只要主上默許,沒人會揭穿,吐蕃人連公主見都沒見過,又如何會識破;況且,就算識破了,那又如何,那時候公主已被吐蕃使臣接走,只要公主有個三長兩短,主上就有足夠的理由對吐蕃發兵,乃正義之師,以主上的威名,天下之邦必然羣起而上,協助咱們大唐攻打吐蕃。”
聽到這裡,巴蘇陀臉都綠了,歹毒,太歹毒了,而且他還得到了一個天大的信息,他們口中的主上……似乎就是唐皇,除了唐皇,還有誰能對吐蕃用兵。
“好,好,好!”年輕的特使聞言拍手,連叫了三聲好,開懷道,“李縣侯果然是我大唐第一智星,那祿東贊號稱吐蕃第一智者,在李縣侯面前,哈哈,真的算不上什麼,你起來吧。”
“多謝特使。”陸雲終於可以起身了。
這時,一枚箭矢忽然從窗戶穿破,射入房中,釘在牆上,陸雲看了一眼箭矢,忽然咧嘴陰沉一笑,上去就擰住年輕人的耳朵,咬牙罵道:“特使,你好威風啊特使,讓老子給你下跪,你活膩歪了是吧!”
“停停停……疼疼疼……”年輕人連聲求饒,他正是朱瑞環,而剛纔那一幕,只是他們演給巴蘇陀看的一場好戲而已。
其實從陸雲去刺殺祿東贊開始,這部戲就已經啓動了,李浩算準了巴蘇陀會想着查出幕後黑手,而最好的方法就是跟蹤陸雲,所以他讓陸雲儘量配合巴蘇陀,把他引到太白樓來,朱瑞環扮演皇帝特使,讓巴蘇陀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好戲,免費的哦。
這枚忽然破窗而入的箭矢,是林定坤射的,是在通知他們,巴蘇陀已經走了,可以收工了。
過了一會兒,李浩和林定坤來到房間裡,朱瑞環正在罰跪,一見李浩進來,趕忙求救:“老大,救我啊,師父他不講道理,說好了是演戲的嘛……”
李浩見狀笑了笑,面朝陸雲,道:“陸雲,這次就算了,別難爲他了。”
陸雲狠狠瞪了朱瑞環一眼:“起來吧。”
朱瑞環歡喜起身,湊到李浩跟前,邀功道:“老大,你可不知道,剛纔我演得有多好,用你的話說,就是走心,非常走心。”
李浩笑了笑,問:“沒露出什麼破綻吧。”
陸雲搖頭:“應該沒有,我們都演得很好。”
“那就好。”李浩點了點頭,悠悠道,“接下來,就看祿東贊如何決斷了。”
此刻,四方館祿東讚的房間中,祿東贊和巴蘇陀二人都緊蹙眉頭,顯然,巴蘇陀已經將自己看到的和聽到的一切都告訴祿東讚了。
“你確定沒看錯?沒聽錯?”祿東贊還是有點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問巴蘇陀。
巴蘇陀緩緩搖頭:“絕對不會錯,這次的行動乃由李浩策劃,而他也是受了唐皇之命,很顯然,唐皇欲要滅我吐蕃,其心可誅!”
祿東贊蹙眉踱步,沉吟不絕,過了許久後,他緩緩嘆道:“沒想到唐人竟如此陰險狡詐,欲要置我和贊普於死地,如今我們孤處大唐,只能小心翼翼自保,至於那文成公主……是萬萬不可帶回吐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