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下午,太陽西斜。
迎着落日的餘暉,在伊德大廈附近站點下車的高中生,循着固定的最短路線,走到五層的舊樓前。
一樓花店的門口,各種時季的盆栽鮮花簇擁,高高低低。
狹小的通道,一名穿着橘黃制服的矮小女人在彎腰裁剪花枝。
“佐木,你來了?”她和善地擡起扎着馬尾的頭,露出一張精緻五官的小臉。
“是啊,亞美小姐姐。”佐木俏皮地回道。
因爲經常從樓下這家花店經過,他和店鋪裡的店員混得相當熟稔。
畢竟是上下樓的關係,關係打點得妥當的話,出事也能照應些。
但花店的老闆,他還從未見過,只知道除了眼前只有一米五多點的下村亞美外,還有一個三十多歲的女員工。
順着花店右邊的樓道走上伊德大廈二樓。
事務所的兩個門洞緊閉,頂上的樓道燈沒開,光線不足的廊道顯得有些幽暗。
佐木走到靠近樓梯道的門前,另一個門是鎖死的。
他沒立馬摁下鎖把推進去,因爲門上掛着的金屬銘牌,顯示的是“有客”這面。
當初島田行人執意要掛這個銘牌,說是怕下一批的客人胡亂闖入的話,會影響正在所內諮詢情況的客人。
佐木的建議是在靠近門的位置隔出一個小間弄作等待室,但一來賬上資金不足,二來根本沒什麼生意,索性不了了之。
“這倒是稀罕了!會在這個點來所裡,究竟是什麼人?”
懷着好奇的心思,他推開門。
翹着二郎腿坐在辦公椅上的島田行人頭也不回,揚起右手的裝有紅茶的陶瓷杯,輕飄飄地衝對面的中年男子說了句,“你要找的人……回來了。”
坐得筆直的魁梧男子僵硬地偏過頭,面無表情地掃視佐木,像是在看一件商品。
揹着雙肩包的男生同樣在打量他。
國字臉,面色冷酷,嘴角有條細長的疤痕,一身黑色的西裝,壓在腿上的右手,握着一捆快成廢紙的報紙,大拇指與食指的虎口處有厚厚的老繭。
佐木心中一凜。
“沙沙”,野澤隆攤開報紙,將面前男生的臉和報紙上帶有痕印的人像對比,脖頸微動,再注意到兩者帶着如出一轍的黑色遮陽傘,這才點點頭,死硬的面色舒展半分。
“喵~”窗臺曬着夕陽的海耶慵懶地伸伸懶腰,算是和佐木打過招呼。
弓起身子跳到島田行人的懷中,貓爪子朝他的長髮探去。
因爲母親良子對貓過敏,佐木不得已將水島明送他的貓養在事務所。
令他沒想到的是,島田和海耶竟然相處甚歡,行爲上漸漸拋棄掉了身爲第二任主人的他,雖然也沒養多久,但好歹也親手餵過一段時間的貓糧。
佐木將揹包扔在空置的椅子上,慢悠悠地走到中年男子的對面,期間用餘光瞥到報紙上涉及到自己的版面。
是悲報島的案子!
“打點小廣告還是有必要的。”他心裡暗自點頭。
抱着海耶的島田行人放下紅茶杯子,自覺讓出位子,他背向對面的人,兩人錯身的時候停在原地,“上午十點多就來了,一直等到現在,期間連飯都沒出去吃過,看着像是幫人做事的,而且出遠門來的,東京今天沒下過雨,可他褲腿後面膝蓋高度的位置有不少泥點,或許是鄉下,或許是來的地方下過暴雨,如果是後者,我調查了下本州島的氣象資料,外加旅途時間的綜合判斷,估計是在名古屋都市圈一帶。“
他的語速極快,但咬字清楚。
清晰的字眼鑽進佐木的耳朵內。
“很好。”他讚賞道。
後者完全無感,說完話後就跟沒事人一樣,給了佐木一個後腦勺,抓着海耶柔軟的後頸逗貓去了。
野澤隆沉着臉,若有所思地看了兩人一眼,他聽不見,只看出兩人私底下在偷偷交流。
“撕拉”,佐木拉開可旋轉的椅子坐好,身後兩步外,擺着一臺靠着牆壁的新式電腦。
這是他和島田一致同意的物件,雖然暫時用的是對方的錢……但不管是調查資料或者辦公,都是必不可缺的。
至於淺色的桌面上,除了紅色的座機外,就是一些筆筒之類的常見辦公物件,以及一套泡茶的透明水壺。
“請問您叫什麼?”
“野澤……隆。”
“有什麼能爲您服務的呢?”佐木手肘撐着,雙手絞在一塊,頭墊着手背肉。
“你就是佐木龍太?”野澤隆問道,聲音厚實且夾雜着鼻音。
“是我!”
“你還是高中生?”
“報紙上不是寫着。”佐木摸起一隻鋼筆,筆端虛點被其捏在手中的報紙。
“那就好的,總算是等到了,“魁梧男子將報紙捏成一團,最後握成一個小紙球,盤在掌心,用一種不容反駁的語氣道,”我家老爺邀你赴會。”
“赴什麼會?”佐木一臉莫名其妙,對方的語氣也讓他頗爲不爽,“還有,你家老爺是誰?”
野澤隆回憶起遠藤洋久“要客氣點”的囑託,就稍稍緩和道,“不知道佐木君知不知道發生在郡上八幡的事情?”
“你指的是?”
“有人在商店的巧克力里加了毒藥,有一個孩子身亡,三個少年重傷。”他用生硬的詞彙描述着。
“島田,郡上八幡是個什麼地方?”撓着後腦勺,對地名犯渾的佐木衝斜後方的俊美男子問。
對他而言,只要涉及日本的人文地理以及歷史,問島田行人總沒錯。
島田行人思索片刻,從記憶搜尋出來答案,“郡上八幡?在岐阜縣中心地帶吧,興建於……戰國末期,幾經戰火,現在好像是日本頗爲有名的旅遊小鎮!”
“嗯!”提起坐落於鬱鬱蔥蔥的八幡山山頂城鎮的歷史,野澤隆頗爲自豪,“我家老爺就是當年興建城下町的城主後人。”
“哦……遠藤家族的人。”不知何時,島田坐在了盒子型的電腦屏幕前。
“那這次邀約和毒巧克力案有什麼關係?”皺着眉頭的佐木直接點出關鍵之處。
“因爲小姐她不小心和這起案件扯上了干係,警察們查不出來行兇者,就將她列爲了嫌疑人,而且鎮上也有人瘋傳此事是小姐做的……”
“我明白了,是要我們幫忙去解決案子,還你家小姐一個清白嗎?”佐木自己動手,倒了杯水,一飲而盡,“需要嗎?“
對方搖搖頭。
校服裝的高中生以爲野澤隆是不需要水,就將透明茶壺放下,悄咪咪伸出纖細的右手,大拇指架在食指側部摩擦,儘量露出和善的笑容,“價錢方面?”
中年人面色古怪,“你弄錯了,老爺的意思不是要你們去幫忙解決案件,他本人已經想到了行兇者的作案手法。”
佐木瞬間魔怔,停頓片刻後,音調陡然提高,不無好氣道:“那還邀個什麼勁?不去!”
“哈……”島田繃不住臉,笑得起勁。
野澤隆默默從懷中取出一個信封,“啪”的一聲,丟在佐木面前,“這是50萬,只要你人過去赴會,錢就是你的。”
“吃住,路費包嗎?”高中生不動聲色地用手指摩挲下巴。
“呃……這個的話,吃住自然是由我們承擔,至於路費……我需要和老爺他確定一下。”寸頭的魁梧中年人顯得頗爲猶豫。
“大戶人家,不至於連這點路費都出不起吧!”
野澤隆受佐木言語的刺激,想到臨走前遠藤久義的態度,咬咬牙,說道,“路費,我們也包了。”
“成交!”
兩隻迥然不同的手握在一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