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九章 百姓之心

卸掉高冠,披散長髮,換上素淨的白衣,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帶着無數文武大臣,猶如給人上墳一樣,白皚皚的一片人潮跪倒在皇城南門外的廣場上。

更讓人無語,更讓天下人震驚的是,公羊三慮給的建議,這些大晉神國最頂級的貴人們,他們每個人手上都捧着三根點燃的線香,青煙縷縷,直衝高空。

此情此景,越發像是一羣孝子賢孫,給皇城裡的司馬芾上墳來了。

令狐青青、公羊三慮,一位左相,一位右相,兩名大晉神國掌握了最大的實權,一人得到了七成將門的投效,一人網羅了七成的朝堂文臣,如此大人物同樣是披散長髮,穿着白衣,腰桿筆挺的跪在大門外,手持線香,不斷的大聲嘟囔着。

“陛下,老臣請見。”

“陛下,老臣請見。”

“陛下,老臣請見。”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就好像失心瘋一樣,不斷的重複着一模一樣的話語。他們的聲音鼓盪空氣,震動浮雲,震得安陽城無數瓦片‘嘩啦啦’的彈跳響動,嚇得安陽城內無數百姓膽戰心驚。

皇城緊閉的宮門後面,每隔一盞茶時間,都有一名老太監又尖又細的聲音傳出來:“陛下有旨,請兩位老相公回府休息……陛下聖軀不適,不見外臣。”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則是不搭理老太監,只是帶着無數文武大臣跪在宮門外,大聲的喧譁着。

與此同時,不斷有軍部的傳令兵策騎狂奔,將一道道緊急軍情送來安陽城內。也不知道是哪個傢伙授意的,這些傳令兵策騎狂奔直入安陽城的時候,沿途大吼大叫,將自己帶來的軍情報告給安陽城的百姓聽聞。

除開最早叛亂的哠州,以及接連響應的幾個州治,安陽城周邊,大晉神國龍興之地的百來個州治中,已經有五十幾個州治的州軍連串一氣,打出了‘清君側、殺奸佞’的旗號。

這些州軍的動作都是一般無二的,先是打破州城,搶了州城的府庫後,就朝着州城、郡城內的那些豪族世家下手,打破院子,殺戮劫掠,刮光所有的浮財,搶走所有美麗的女子,然後聚集大軍,召集亡命。

被巫鐵下令砍掉了州軍主將的那些州軍,他們很快推選出了新的軍主,帶着他們在各自州治中肆意胡爲。

而那些還沒有被巫鐵的皇城兵馬司清理的州軍,他們直接就是由州軍主將帶動着造反。

這些裝備精良,戰力不弱,而且指揮體系完整的州軍,在州治中一些文職官員的配合下,豎起招兵買馬的旗幟,迅速招攬了無數的亡命、匪類。

按照大晉軍制,這些疆土縱橫十幾萬裡、百萬裡,甚至更大的州治中,一般而言,州軍保持在百萬人的規模。但是亂兵一起,各處亡命、流匪不斷匯入,這些叛亂的州軍規模,迅速膨脹了三五倍、十幾倍……

最先舉起叛旗的哠州,原本百萬編制的州軍,更是在極短時間內膨脹了百倍規模。

更讓人頭皮發麻的是,天知道這些急速膨脹的叛軍哪裡來的輜重,哪裡來的軍械,他們迅速的武裝了起來,不提他們的修爲和陣法操練,不提他們的真是戰鬥力,單從裝備上來說,他們已經是一支武裝到牙齒的強軍。

要知道,這些叛亂的州軍,如果通過空間門傳送的話,他們只要一刻鐘時間,就能直達安陽城外。就算是不用空間門,只是用軍方的制式戰艦運送,短則三五時辰、最長也不過七八天時間,也就能兵臨城下。

流星探馬不斷送來讓人心慌慌的消息,而安陽城的城防軍呢……毫無動靜。

安陽城四門敞開,軍部衙門內,上上下下的官員、將領都去皇城外跪着去了,城防軍中的將領、軍官,也都成羣結隊的去皇城外跪着去了。

安陽城,並沒有任何的防禦準備,如今只要隨意一支萬人規模的制式大軍,就能輕鬆的闖入安陽城。

安陽城內一日數十驚,百姓們都被不斷傳來的壞消息嚇得一呆一愣的。

皇城內,司馬芾依舊沒有任何動靜。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依舊帶着文武大臣們跪在廣場上,整個安陽的行政運作徹底陷入了停滯狀態。

無數流言在市井上流傳。

所有流言基本上都和巫鐵有關,有些呢,大致和一些真相沾邊,比如說,他們說巫鐵是地下世界潛入大晉神國的邪魔云云。

有些流言,就純粹是流言了,而且下流無恥得很。

比如說,有人說玉州公‘霍雄’爲什麼會得到兩任神皇的信任,在如此短時間內,給他如此權柄,就是因爲‘霍雄’是司馬賢和景晟公主的私生子!

而司馬賢和景晟公主是什麼關係呢?

有人說,景晟公主是司馬賢的侄女。

有人說,景晟公主是司馬賢親生女。

有人說,景晟公主算是正兒八經的皇族血脈,而司馬賢卻是某位皇族親王穢-亂-後-宮的結晶。

更有人說,當今神皇司馬芾的身份存疑,他或許,並不是司馬氏的嫡系血脈……他的出身,或許和玉州公‘霍雄’有關。

總之,無數流言八卦風傳,瘋狂的給司馬氏潑污水,瘋狂的給巫鐵潑污水。

更有‘市井義士’登高而呼,喊出了‘殺國賊、救大晉’的口號——他們的演說詞很有鼓動力,他們說,大晉正在和大武國戰,原本是神國的生死危機關頭,但是昏君寵信奸佞,攪擾得國政大亂、軍務荒廢,這是要亡國滅種的傾天大禍。

足夠品階的文武大臣們,都去皇城外的廣場上跪着去了。

一些文職衙門中,還有一些地位最低的小吏在值守衙門。

這些小吏可沒有閒着,大晉神國的驛站系統、邸報系統以前所未有的超高效率忙活了起來,將安陽城內外、周邊的百來個州治中發生的事情,以及所有的流言八卦,不管靠譜不靠譜的,用最快的速度傳遍了大晉。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在皇城門外廣場上下跪的第二天,令狐青青突然朝着緊閉的皇城大門重重的磕頭,大聲的,猶如杜鵑啼血一般聲嘶力竭的高呼:“陛下,還請見見老臣罷!爲了大晉,還請陛下振作,滅國賊,救大晉啊!”

一身修爲高得可怕,大半截身軀都踏入了神明境,只待用了天神令,就能輕鬆度過神劫,成就神明境的令狐青青,此刻卻猶如一個嬌弱的、細皮嫩肉的小丫頭一樣,只是磕了幾個響頭,就碰得額頭上皮開肉綻,大片鮮血噴了兩三尺遠。

令狐青青磕頭噴血,然後他微微側過頭來,瞪了公羊三慮一眼。

公羊三慮的老臉抽搐了一下,他反瞪了令狐青青一眼,然後同樣一腦門磕在了地上,就聽‘啪’的一聲,公羊三慮的腦門上,巴掌大小的一片血肉炸碎開來,鮮血貼着光潔如鏡的石板地面,‘哧溜’一聲噴出去七八尺遠,血跡甚至直接噴在了令狐青青的褲腿上。

隨後,公羊三慮也猛地提起中氣,一股浩浩蕩蕩、純正陽剛的氣息直衝高空,震得整個安陽城的地面都在劇烈的顫悠:“陛下,老臣以性命懇請陛下,見見臣等……大晉危在旦夕,還請陛下您……勤勉政務,親賢臣而遠小人,爲我大晉神國千秋萬代的基業多做謀劃啊。”

廣場上,無數披散長髮,一臉悲憤,身穿素淨的白衣,猶如小寡婦上墳一樣低聲哭泣的大晉的忠臣猛將們,一個個同時重重的磕頭。

這些臣子,那些多爲法修的文臣且不說了,這些武將,一個個都皮粗肉厚,普通的仙兵都切不開他們的麪皮的。皇城外的廣場上鋪的石板是極上品的白玉板,可是這些白玉板,堅硬度怎可能和仙兵相比?

可是事情就是這麼神奇,這些將領一個個用力磕頭,然後他們的腦袋同時飆血。

皇城廣場上,頓時紅撲撲的一片,盡是忠臣良將們那一腔子忠肝義膽中噴出的‘丹青碧血’!

廣場邊上,好些市井義士齊聲鼓譟,他們帶着無數百姓紛紛跪倒在大街小巷中,不落口的讚頌這些大晉神國的擎天白玉柱們的高風亮節、豐功偉業、赤膽忠心、義薄雲天。

更有一些文臣體系的下層官吏,一個個感動得眼淚嘩嘩的,就在廣場邊上架起了書案,用無比華麗的辭藻,用極其優美的字跡,快速的書寫了一篇篇讚頌諸位老大人的華麗文章,以及一篇篇抨擊昏君奸佞的檄文,然後迅速用各種渠道明發天下。

“昏君誤國!”終於有‘市井義士’喊出瞭如此的口號。

“昏君誤國!”無數百姓振臂高呼,一個個麪皮通紅,身體不斷的哆嗦着。他們似乎打破了某種禁忌,在倉皇和恐懼之餘,他們心中更多了某些莫名的快感。

“奸佞亂國!”又有‘市井好漢’歇斯底里的扯着嗓子大吼起來。

“奸佞亂國!”無數百姓吼聲震天,跺着腳,發出悶雷一般的巨響。

“清君側……殺奸佞……救大晉!”有身穿長衫的文人秀士在人羣中高呼。

“清君側……殺奸佞……救大晉!”無數百姓齊聲大吼,他們一個個熱血澎湃,自以爲在做無比正確的事情。

“奸佞就是玉州公!”一名身披破爛衣衫,渾身是血的老人從人羣中踉蹌着走了出來,歇斯底里的控訴着:“奸佞就是玉州公‘霍雄’啊……可憐我那孩兒,在軍中浴血廝殺數十年,好容易累功而晉四品都尉,轄大軍鎮守漷羅州大星城……”

“我那孩兒,兢兢業業,操持軍務,得士卒擁戴,得士卒愛護,掃蕩流匪,肅清地方,從不敢有絲毫懈怠,更不敢有任何違法亂紀之事……無緣無故的,他就被扣上了‘勾結匪類、奸-殺-民女’的重罪,就被砍掉了腦袋……冤枉,冤枉啊!”

老頭兒哆哆嗦嗦的尖叫着,三角眼裡閃爍着怨毒的兇光:“冤枉啊,天大的冤枉啊,我家那孩兒的部屬,實實在在是爲了我那孩兒的冤屈,這才奮起‘兵諫’哪……”

“那玉州公,好狠毒的心,好狠辣的手段,他居然誣陷那些軍中好兒郎造反……說他們攻破州城,劫殺豪門,殺死無數善良百姓……哪裡有這樣的事情?哪裡有這樣的事情?”

“都是他皇城兵馬司的禁軍做的,都是他們做的!”

“想想看,各州的州軍兒郎,都是本鄉本土的子弟,他們怎麼可能對父老鄉親下這樣的毒手?只有他們這些外來的客軍,纔可能下如此毒手啊!”

老人歇斯底里的控訴着巫鐵、控訴着巫鐵麾下皇城兵馬司的罪行。

這樣的老人有好多,好多。

老弱婦孺,樣樣都有。

安陽城四方城門外,百萬哭天喊地的老弱婦孺已經進城,他們被人用極高的效率送到了安陽城的四面八方、各個角落,當着無數百姓的面,控訴自家的冤屈,控訴自家的委屈。

而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依舊跪在皇城南門廣場上,磕頭出血,口口聲聲高呼‘爲了大晉’之類的佔據了絕對道德高地的大義口號。

他們的聲音一波波的傳遍四方,刺激得市井中的百姓越發的情緒高亢。

如此,第二天也過去了。

終於,當第三天的白天降臨的時候,司馬芾穿着一件輕薄的黑色紗衣,一臉憔悴的出現在皇城南門的城門樓子上。

雙手扶着城牆垛兒,司馬芾有氣無力的看着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兩位老相公,還請回府休息吧?大晉,哪裡有昏君?哪裡有奸佞?”

“哎,哎,那些叛軍,朕知道,他們是實實在在的叛軍,左相,這事情就交給你了……乖,帶人去屠了他們,朕給你臨機獨斷之權……但凡敢叛亂的,全部屠了。”

令狐青青身體微微一僵,然後他擡起頭來,一臉悲憤的看着司馬芾:“陛下,此乃亂命,老臣,不敢領旨!”

司馬芾的臉頓時陰沉了下來,他厲聲喝道:“亂命?令狐青青,莫非你以爲,沒有了你,朕就真的什麼法子都沒有了麼?還有你,公羊三慮,你們兩個老東西……等着瞧……玉州公霍雄何在?”

一直站在半空中,冷眼看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表演的巫鐵緩緩降落,向司馬芾抱拳行了一禮:“陛下?”

司馬芾直接將一枚一尺見方,上面雕滿臉各色龍紋的玉璽丟給了巫鐵。

“拿朕的玉璽,去,鎮壓叛亂,四苑十二衛禁軍……記住,四苑十二衛禁軍,全部出動!”司馬芾眸子裡閃爍着詭譎的幽光,他冷厲的看着巫鐵,大聲的喝道:“朕要讓某些人知道,順我者昌逆我者亡……他們敢叛亂,他們就要有死的準備!”

巫鐵呆呆的一把接過玉璽。

他看了看這枚玉璽,沒錯啊,這雖然不是大晉神國的那一枚傳國玉璽,卻的確是大晉神國的歷代神皇日常處理朝政,在聖旨上落印的那一枚玉璽啊!

司馬芾將玉璽都給了自己?這……

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眸子裡幽光閃爍,他們同時扯着嗓子尖叫了起來:“歷代先皇啊……你們睜開眼睛,看看吧!大晉,大晉……昏君,奸佞,你們……不得好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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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馬芾眸子裡兇光一閃,指着令狐青青和公羊三慮厲聲呵斥:“誹謗聖君……拿下,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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