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雙體
一晃十數日過去。
四通城。
明明四通郡南部已紛紛淪陷，但絲毫不影響這郡城的繁華熱鬧。
長長的街道兩旁，大紅的燈籠掛起，不時有一串串鞭炮啪啦作響，使得擁擠嘈雜的街面更加熱鬧。
鞭炮聲過後，白煙都還沒消散，便有一羣小孩子瘋了一樣鑽過去，撅着屁股，四下撿着沒着火的炮仗。
“娘，我要，我要這個！這馬兒我想要！”
街邊，一個少婦旁，有着個紮了個羊角辮的小孩，路過一家雜耍鋪子時，看見一隻紅漆塗抹的小木馬駒，頓時挪不開腳。
只可惜價格很貴，婦人並不樂意購買。
小孩好似也看出了自己母親的心思，死活不再走動，兩人僵持着。
過了沒多久，一下子倒在地上，翻來覆去地打滾，開始哭鬧起來，氣得少婦身子發顫。
就在小孩哭聲愈烈之時。
啪啪！
兩聲脆響。
原本還翻滾的孩童愣住了，哭聲戛然而止，隨後，則是真正淒厲的嚎啕大哭。
一邊哭，一邊被少婦拽着領子，往遠方拖去。
“一隻上好的彩色木馬，市價最少也是三十兩銀子，對於普通人家，那就是半年的花費，是一般孩童不能企及的。”
街上酒樓，一張側桌，這是上好的觀景臺，不僅擺放有各種名貴盆栽，對於這樓下的街景一覽無餘。
說話之人是一個女子，身姿綽約，着金絲白色勁裝，黑髮束於腦後，五官精緻，如大家閨秀。
腰間別有一黑色麝皮劍鞘，又使之多了股幹練之氣。
“若是方都統邀林某來此，只爲了說這些，那今日便可到此爲止了。”
木桌對面則是林末，一直在修行的他，突然接到一封拜帖，拜帖對象還不好拒絕，爲這四通城總衙的一位內務都統，分管城內事務。
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朝廷的臉面，若是青龍會想要在這城中發展，必然繞不過對方。
只是令林末沒想到的是，這名都統，竟然是個女子，名爲王清煙。
“堂堂青龍會主，降龍高僧，自然事務繁忙。”這位貌美的女官員聽後臉色不變，反而語氣帶了數分調侃意味，堂而皇之地伸出筷子，慢條斯理地吃着菜，
“我只是想說，其實無論年紀大小，若是朝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伸手，必然會付出難以承受的代價，呵呵，當然，以林會長的身份，無需我多言，應該也明白。”
林末聞言若有所思，似乎明白了什麼，眼神深處多了幾分冷意。
看來還是利益惹的禍。
白雲道作爲四通城的地下勢力之首，再加上外有黑佛教援助，可以說橫行霸道，即使是大族，朝廷，也不願招惹。
這樣的情況下，耍出種種手段，一路破家滅財，奪得了不少資源產業。
如今白雲道一朝覆滅，留下如此大的肥缺，自然受得無數勢力覬覦，朝廷也是由人組成，自然也不例外。
只是這番模樣，卻是讓林末又好氣，又好笑。
一個區區都統，在白雲道在時，不敢絲毫吱聲，面對打滅了白雲道的他，卻敢如此語氣陰陽怪氣。
更離譜的是，明明青龍會一方已然放棄了大部分白雲道產業了。對方還不滿足！
當真是以爲他是正道，不敢明目張膽殺人？！
“王都統有話直說，什麼伸手不伸手，再這般遮遮掩掩，就不用再找我了，我推薦找我宗的知客僧，其最擅解籤。”林末微笑着說道。
“林會長不必拐彎抹角，白雲道留下了諸多產業，其中大部分爲掠奪他人家產而來，如今其覆滅之後，自然要由朝廷收回，補償受害者一二，
林會長爲靈臺宗高僧，自然也該明白因果報應這一理念，
不然此事流傳出去，怕是有損靈臺宗善名。”王清煙蛾眉微蹙，心中有些覺得無語，自己話已經暗示得這麼明顯了，還不夠，非得把話落到檯面上？
要知道白雲道本就是四通城高層養得豬，若不是顧忌黑佛教與其的聯繫，早便宰了吃肉。
只是沒想到高層猜錯了，這白雲道與黑佛教確實有關係，但關係明顯不深，這才讓林末搶先了一步下手後，並安然無恙。
或者說，黑佛教那邊想要下手，只是顧忌四通城朝廷這邊勢力，方纔忍耐了，這才讓林末得了便宜。
而在她看來，林末畢竟實力強悍，也是有根底之人，有資格獲得白雲道部分遺澤，但既然其青龍會想要在四通城發展，其也必須再分散部分利益出來。
不然盤子就那麼大，有實力就來搞肉吃，真以爲她們這些本地勢力是吃素的？
她們自然不是吃素的，靈臺宗卻是好‘欺負’的。
淮州大勢力之中，最囂張霸道的自然當屬千山宗，靈臺宗因爲是佛道的原因，秉承慈悲爲懷，行爲方式相對要柔和些。
這也是王清榮敢上門理論交涉的原因。
只是，她想錯了，真以爲林末出自靈臺宗，就也是好好先生？
“靈臺宗什麼名聲就不必王都統憂心了，另外真有什麼受害者家屬殘存，不妨讓他們來找我，既然家族都滅了，塵緣已消，那就上山吃齋唸佛，我靈臺宗寺廟衆多，一口齋飯還是有的。”林末臉色未變，端起身前的茶盞，輕輕抿了一口。
“林會長倒是心善。”王清榮眼睛微眯，“如今白雲道雖被在下覆滅，但終歸有不少漏網之魚，這些人可都是亡命之徒，一沒家人，二沒根基，可以說什麼也不顧，可以說是如今最大的變數麻煩。”
“王都統的意思？”林末笑了笑，故作不解道。
“作爲朝廷，自然需要護持一方百姓，如今白雲道有餘孽存在，我等定然將率領軍士抓緊時間將其抓捕，當然，期間對一些產業造成不好的影響，也是避不可免的。”王清榮隨意地解釋道。
作爲朝廷一方，想要整城中勢力，可以說簡單得很。
有時候法無禁即可行，可是真若較真起來，你還真沒辦法。
所以這是在警告。
林末直接愣住。他不理解。
爲何自己一人打滅了白雲道，再一人幾乎滅了獸行宗，對面這個實力不過六腑境的小都統，敢這樣對他說話。
莫非真以爲朝廷的皮，能護得住她？或者說還有什麼別樣的依仗？
他真不理解。
“白雲道餘孽……這確實是個麻煩事，這點多謝王都統提醒，只是爲百姓謀福祉之時，王都統也得小心謹慎，畢竟作爲女子，又是朝廷官員，難保白雲道之人膽大包天，伺機尋仇……”林末輕聲說道，將茶盞緩緩放下。
王清榮一愣，瞬間面如寒霜，“林會長這是在威脅我？！”
說着手下筷子按在桌上，兩隻手撐着，身子前傾，死死地看向林末，做出侵略姿態。
如今望京有專人前來支援淮州，淮州朝廷勢力大漲，即使千山，靈臺兩宗也不敢忽視。
再加上這段時日，四通郡局勢詭譎莫測，吸引了淮州無數目光。
這樣的情況下，她真若是被惹火了，直接打份報告，言明林末可能爲黑佛教奸細，再製造一些證據，不消她繼續出手，即使對方地位高，實力強，也得在重重壓力下灰溜溜離開四通！
她倒要看看，對方離去後，這什麼青龍會，還有什麼資格吃大頭！
而見王清榮這番姿態，林末倒是更加平靜了，眼神如同看一個陌生人，直接起身。
“在下還有事，就不陪王都統閒聊了。”
言罷難得理她，直接便走人。
他並沒有當街殺人。
當然，對付這種有點勢力的瘋子，報復也是理所當然的，不過需要暗中進行而已。
說來也可笑。
黑佛教足足攻下大半個四通郡，狼子野心昭然若揭，這郡府裡的官員還想着內鬥，還想着吃拿卡要，當真是糜爛至極，活該受死。
砰！
聽着身後的瓷器破碎聲，林末心中冷意更甚，直接下樓。
樓下王奎在等候。
“大人，這朝廷中人找我等，到底所爲何事？”王奎掀開馬車帷帳，跟着進入，低聲問道。
“所爲何事，自然是與你想的那樣。”林末笑了笑。“對了，這什麼王清榮是什麼成份，說話做事挺自信的。”他問道。
“這個，此人所在的家族只能算中等，不過出了個天才，其弟弟王原白天賦妖孽，據傳一年便立命，如今不足十五，就快要宗師，很受四通朝廷上面幾位賞識，
順帶這王清榮，也被那位收作平妻……”王奎伸出了三根手指，輕聲道。
這示意上面那位是四通郡三把手。
“怪不得。”林末點點頭，倒沒有過多在意。
四通城三把手，也就真君不到的實力，至於大宗師神變幾重，有區別嗎？
至於什麼天才，更可笑。
到他這個層次，已經不怎麼在乎潛力二字了。
再怎麼頂尖的天才，再能越境征伐，立命打宗師，難不成還能打大宗師，打真君？
真若能打，他纔有興趣，這樣的資質，作他突破的資糧，味道必然也極爲鮮美。
“這段時間收斂點。”林末隨口道。
“是。”王奎點頭，隨後聲音又低了幾分，“是否需要……”說着手指望喉嚨處抹了抹，眼裡閃過一抹兇光。
“這件事不用你來搞，我自有主張。”林末搖頭。
青龍會如今勢力是強了不少，但也就幾個大宗師，還是他俘虜而來的，真若出手，容易留下把柄。
再說，他既然說了讓對方小心白雲道，自然得言出必行。
而且正好他留了司淨一命，司淨還他一命，也是理所當然。
很快，馬車回到自家府邸。
將這段時日的事務簡單處理了一遍後，林末回到閉關密室。
這是一座石林，下方則別有洞天。
自然不是他修建的，而是白雲道所留，日後才爲人所發現。
足足堆砌了一層又一層的元石，以獨特陣法擺列，營造出極佳的修煉環境。同時空間還大得離譜。
在發現時，這裡還有一白雲道之人在修煉，實力不弱，同樣是大宗師境界，看見林末時，還有些驚訝。
只是沒驚訝多久，就被打死了。
一身精血正好拿來填補正在凝練的死魔心。
林末盤膝坐在密室中間，周遭環有一條溪水，溪水之下同樣是一塊塊元石。
小溪爲活水，嘩啦聲聲，不但不使人心煩，反倒令人心思沉靜。
這段時日他都在這裡修行。
在這潺潺的水聲裡，進行着如來勁與魔氣的相互融合。
事到如今，其實已經差不多了。
這個差不多，並非指兩者融合度，而是指另一個‘他’的即將出現。
“雙體，雙生之體，我想要，想要成爲沐浴在陽光下的樹葉，那麼你，便成爲樹葉之下，黑暗中的根吧。”
林末閉上眼，心神沉寂於體內，感受着自己的身體。
他看見了奔騰不息的暗色血液。
看見了一條條強悍鋼鑄的肌肉纖維。
看見了白皙中刻畫着不知名花紋的骨骼。
也看見了碩大心臟旁，一個個凝聚的魔心虛影。
嘩嘩！
潺潺流動的溪水繼續拍打着元石。在拍擊聲中，隱約有一道道白色的霧氣升騰。
那是元石中的菁華，一般而言，常人很難取出。
慢慢的。
白色霧氣越來越濃稠，氤氳在密室中。
林末心神依舊在不斷沉下。
唰！
忽然，下一刻。
他閉上的雙眼猛地睜開，左眼瞳孔跳動着火焰，染上了一抹濃烈的赤金色，猶如流淌的岩漿，右眼則是深邃的黑暗，瞳孔驟然分裂，化出三個不斷旋轉的勾玉。
只見原本的兩米正常體型的林末，身材開始猶如充氣一般膨大，幾乎是瞬間，便從兩米的正常體型，變成了四米多的龍化狀態。
咔哧，咔哧。
身下的大地開始崩裂。
一朵朵暗色的火焰悄然燃起，又悄然熄滅，即使如此，也在地上留下不可磨滅的痕跡。
林末微微直起身子，強悍如磐石般的肌肉之上，蒙有黑色的鱗片，未披甲的部位，則遊動着小蛇般的經絡血管。
背後肌肉則高高隆起，仿若翅膀一般張開，給人極大的力量之感。其上原本慈悲的石佛，變得猙獰而可怖。
啪嗒！
巨尾不時敲擊着地面，將一切碾碎，發出吱吱的聲響。
林末心中出現悸動，一種興奮的感覺在心頭回蕩。
張開雙手。
一團團黑色的火焰懸浮，無數氣流倒卷，沖刷着周遭的一切。
他能感受到，他能清晰地感受到。
另一個‘他’，要出現了。
不，應該說，‘他’一直都在，只是現在，才露出真容。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