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0章 散道
片刻前。
在登天梯崩潰之後，江南將天王峰聖地巍峨仙宮前的兩道羣仙拉進斡旋造化的天地裡之前。
這空隙的時間裡，那恢宏的巍峨仙宮中。
如此時此刻，儘管已經無限臨近仙宴。
但畢竟，這千年一度的盛會，還並未真正開啓。
因此那巍峨仙宮之中，除了日常管理和維護的王侍們以外，空無一人。
仙宮正殿，茫茫白霧中。
唯有兩道偉岸而縹緲的身影，仿若鏡中花，水中月那般，不可琢磨。
這二人面貌看起來皆是不大，身着帝袍，盤膝而坐，閉目垂眸，仿若假寐那般。
而與周遭這恢宏無垠又無比威嚴的宮殿不同的是，這二人之間，並沒有一絲氣息。
就彷彿除了視線以外，感受不到他們任何存在感。
但儘管如此，偶爾以爲白衣白麪的王侍遠遠從殿門口路過時，卻也完全不敢擡頭去看。
在未被召喚的情況下，不敢去直視那無上的兩位“王”。
某一刻。
兩位王之中的坎帝，睜開了眼眸。
他輕輕擡起手來，一道道玄奧的符文就彷彿落雪一般懸浮在他的身周百丈。
這些符文呈玄白色，略微泛黃，每一沒得都是由一筆勾成，彷彿無比簡單，但仔細去看時，又讓人感到無比複雜，就像是……囊括了世間萬物那般。
而事實，似乎也確實如此。
第一眼，只能看到這些密密麻麻仿若黑螞蟻一般的符文，但倘若閉上眼再睜開，卻能發現這些符文好像變成了別的什麼東西。
天穹，大地，日月，星辰，山河，草木，以及……蒼生萬靈！
從最微小的一枚沙礫，但茫茫無盡的山河大海，彷彿都能在這些符文中找到蹤跡。
“道統啊……成就了朕二人的兩道道統，朕已經許久未曾這般仔細地看過它了。”
坎帝望着漫天的坎道的道統具象化後化作符文，悠悠嘆了一口氣，眼中閃過一絲不捨之色，
“當初時光無盡時，朕還從未覺得什麼，但如今即將永別這一方天地，朕卻也不免像那些小傢伙們一般多愁善感了起來。”
他自嘲一般搖了搖頭，看向對面仍閉目垂眸的坤尊，道：“見笑了，兩位。”
坤尊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倒是兩位王一旁的虛空中，一團拳頭大小的金色的血液，在虛空中上下起伏。
“無論是仙，亦或是王，皆爲人心鑄之，臨別之際，心有不甘，亦是正常。”
金血團中傳出聲音，肅穆而威嚴，無喜無悲，“但二位之犧牲，可爲仙土四道誅盡災厄，保天下蒼生亙古長存，天地不朽，當爲大善也！”
“過譽了。”
坎帝搖頭：“其實朕也不願寂滅，但這王位做了如此之久，也應當爲坤坎二道做一些事了，特別是那無數年前導致仙土四分的罪魁禍首即將重出之際，朕二人更應身先士卒。”
話落，一旁的坤尊睜開眼睛，微微頷首：“正是如此，此次仙宴過後，仙土，自此不朽！”
說罷，他睜開眼，那清澈又深邃兩種矛盾的感覺的雙目中，透出決絕之意，看向那金血團，無比真誠：“初代冕下，善後之事，就交由您了。”
“理應如此。”金血團發出聲音。
於是，在外界一無所知的情況下，仙宮之中，兩位陛下盤膝而坐，漫天符文逐漸崩裂，化作點點星光升上高天，融入那巍峨的青銅仙宮之中。
此時此刻，若有其餘但凡懂一點修行的人在這裡，恐怕都只會駭然失色！
而劍聖主等人無論如何也不會想到，他們心心念念想要阻止的兩位“王”正在做的事。
竟然是，散道。
或者換一種說法，兵解。
倘若更直白一點，自盡。
於是，在那無人知曉的仙宮中。
兩位陛下不知爲何，開始散道。
對於一般修士來說，散道就意味着身死魂滅——這個過程不同於野蠻的自爆，而是一種平和的自盡的方式。
將自身一切，修爲，境界，肉身，經過，感悟，經驗，記憶……盡皆散去！
散道的那一刻，便是永遠消失的那一刻。
對大多數修士來說，是如此。
但對於兩位陛下而言，要將他們的一切都散去，那必定需要無比漫長的光陰。
只是這一切，暫時無人知曉。
兩位“王”開始散道之後。
斡旋造化的天地中，氣氛極爲焦灼。
在江南口近乎白給的提議以後，兩道聖主並未感受到任何逾越之意。
只覺得……侮辱。
眼前這突然出現的狂妄之輩，竟要同時挑戰數十位仙境聖主！
甚至江南說出這種話的時候，諸多聖主腦子裡還產生了一瞬間的茫然。
——什麼時候開始，仙境存在也是需要聯手接受別人的挑戰的了？
而一瞬間的愣神過後，他們感受難的是無比的……輕視。
其中，自然以伏魔聖主這樣心高氣傲又極愛戰鬥的類型，最爲難以忍受！
當即踏出一步，那還未完全癒合的身軀中，再度爆發無盡仙力，沖霄而起！
如汪洋般磅礴的氣血混雜着恐怖的仙力，再由天地道則的鎖鏈所鏈接，化作一身龐大的甲冑，覆蓋在那恐怖的世界金身之上！
武力全開！
金身再臨！
怒吼之間，背後更是神環綻放，無盡神光耀眼奪目！
同時，諸多聖主也不再多言。
紛紛展開神通！
——儘管江南的要求是，讓他們正面承受他一招，但卻沒有說究竟是以什麼樣的姿態。
比如伏魔聖主。
常態下的他，和將自己的演化世界金身覆蓋仙力與道則的甲冑的他，可是完全不同的兩種強度。
於是，其餘聖主也不再隱藏。
剎那之間，死寂的斡旋造化天地中，神異紛繁！
種種神異之象，仿若初春之花，一一綻放！
有恢宏大日自天際遙遙升起，普照天下！
有浩蕩苦海巍巍浩蕩，一縷紅蓮耀耀生輝！
有漆黑領域仿若黑夜，吞噬萬物！
有漫天刀兵凝聚成形，如雨落下！
……
一位位聖主之間，仙力涌動，道則肆虐，演化世界那恐怖而偉岸的波動，連綿不絕！
就像是洗頭頭沉睡的遠古兇獸，赫然睜眼！
盡數將江南，團團圍住！
後者環顧一圈，面色平靜，最後落在劍聖主等人身上。
——劍聖主，魘夢聖主，萬衍聖主，天演聖主，煌天聖主自己聖鈞劍主和華仙，這幾位之前與江南打過交道的聖主，並沒有和其他仙人一樣出手。
顯然，他們不會加入到其餘仙境聖主的陣營裡，當然也不會幫助江南就是了。
對此，江南並無所謂。
諸多聖主也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
——江南同時面對數十位聖主，多幾位，少幾位，並無太大的區別。
“江南閣下連這樣的事都能做到嗎？”華仙皺眉，突然開口。
獨立於賭鬥之外，華仙等人自然清閒不少，甚至還有閒心，卻揣測最後的結果。
聖鈞劍主沒有回答，反而問道：“你認爲呢？”
華仙搖了搖頭：“那位閣下縱然強大，但伏魔他們畢竟都是仙境，近九十位仙境存在聯合起來，恐怕除了兩位陛下以外，皆難是對手，更別說僅一招就壓倒他們了。”
“所以，老朽認爲——閣下，恐怕會輸。”
“我，正好相反。”聖鈞劍主不知爲何，突然回想起那恐怖的一劍，搖頭道：“我認爲，江南閣下，能做到。”
華仙眉頭一皺，卻沒有等到聖鈞的下文。
他習慣了，聖鈞無論說話做事，都不是喜歡解釋的類型。
於是，華仙轉頭看向劍聖主等人，“諸位道友呢？”
劍聖主嘆了口氣，搖頭，未做回答。
魘夢聖主回想起江南那恐怖的靈魂金身，美目一顫，近乎脫口而出：“閣下，會贏。”
天演聖主想到那如夢境一般的星空之宴和那些恐怖女人，也是點頭：“那位閣下，從不會做沒有把握的事。”
萬衍聖主攤了攤手：“儘管老夫不認爲有人能一招鎮壓數十位聖主，但……那個傢伙，是不一樣的。”
煌天聖主則乾脆地點頭：“江南當然能贏！”
在她看來，在戰界的讀取中，江南是戰勝過兩位“王”的存在。如今面對數十位仙境，又有何難？
總之，除了劍聖主未曾發表意見以外，其他人竟認爲，江南能贏。
都認爲他能一招之間，壓倒近九十位凝神戒備的仙境聖主！
那一刻，華仙人愣住了。
他無法理解的是，這幾位聖主都如此離譜地相信江南——他們真的知曉同時面對數十位聖主是什麼概念嗎？
但此時此刻，他也不便多說，只是擡頭。
儘管對江南並無惡意，但他也想看看，些人究竟是怎麼一招之內與羣仙爲敵並戰而勝之的？
——上一刻，他還是這樣想的。
但下一刻，他就不這樣想了。
倒並非是華仙改變了想法，而是……他突然發現，自己的思維變得無比緩慢。
不。
不只思維，連他的身軀，靈魂，仙力，道則以及一切，都彷彿突然陷入什麼恐怖的沼澤中一樣，難以動彈！
“這是……怎麼回事？”
那一刻，華仙甚至發不出一點兒聲音，只能在內心中狂吼！
“或許，你們誤會了什麼。”
天上，傳來聲音。
但華仙的頭，卻彷彿被一股可怕的力量壓着，無法擡起！
那是江南的聲音，依舊平靜，依舊冷漠。
但比之先前，卻少了一點什麼。
“此處，並非封鎖天地。”
隨着說話，江南的聲音愈發失真，愈發浩渺，愈發無法琢磨，愈發……沒有喜怒。
此時此刻，一位位仙境存在，和華仙的狀態差不多。
方纔的一瞬間，他們只感受到一股無法形容的恐怖壓力，硬生生壓地他們身魂停滯！
這是什麼情況？
無法發出聲音，伏魔聖主在內心狂吼，心頭翻起驚濤駭浪！
儘管先前江南以爲雷霆之勢將他鎮壓，讓他感到毫無反抗之力。
但至少，那還是他能夠理解的力量。
可是現在，是什麼情況？
這種明明尚未出手就已經讓人無法動彈的可怕壓迫力，究竟來源於何處？
以往，伏魔聖主只在兩個人身上感受過這種壓力。
——兩位“王”。
唯獨那兩位超脫了一切的無上之王，才能僅憑氣息就將仙境存在壓迫地難以動彈！
“我說過了，短時間內，這方世界，我說了算。”
江南的聲音，此時此刻再度從天上響起，只是，儘管衆人能辨認出這是他的聲音，但給人的感覺，卻已完全不同。
如果說之前江南的聲音只是平靜的話，那也現在，就是冰冷。
毫無情感，毫無起伏地冰冷與空洞。
這種感覺，難以形容。
如果非要說的話，恐怕就是……天？
在仙人這個將天地規則玩弄於股掌之間的境界，伏魔聖主彷彿再一次回到了凡人之時，回到了那剛出生時第一次仰望寰宇時。
感受到的，絕對的無法抵抗！
此時，那空洞冷酷的聲音，迴盪耳旁。
“天地如是，日月星辰如是，草木山河如是，我說了算。”
就像在冷漠地陳述什麼事實一樣，他說，
“諸君，亦如是。”
那一刻，一位位仙境聖主，無法控制地擡起頭，眼中倒映出嗎那高懸與天際的身影。
他們的耳邊，只回響起一個仿若不容置疑的命令的聲音。
“——臣服。”
那一刻，每一位仙境存在，只感覺到自己，突然不再是自己。
他們的身軀，靈魂，力量，境界……一切的一切，彷彿都被剝奪了自由的權利，從這一刻起，都已不在自己的掌控之中。
彷彿只要那天上的身影一句話，便能將他們從概念的層面上，完全抹去！
——斡旋造化！
這纔是斡旋造化！
什麼封鎖天地，隔絕探知，都只是附帶的作用而已！
掌控一切！
方纔是這天罡第一法的可怕力量！
於是，單膝跪地！
一位位仙境聖主，願意也罷，不願也好，憤怒也罷，不甘亦然！
就如江南所說，只要在這斡旋造化的世界裡，他說了算。
就仿若神明絕對凌駕於自己的造物那樣。
一言既出，百位聖主，齊齊跪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