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0章 赤鼎歸一,渭城殺局
這一日,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可謂是遭遇了自踏入修道之路以來最爲憋屈的破事兒。
赤玄州堂堂兩大觀主,不僅在被方士許林陷害差點兒命喪洪古林。
更是在來討要個說法的過程中,被人構陷,被冤枉成殺害方士許林的兇手,遭天下修士的口誅筆伐,被推上風口浪尖!
嘈雜的懷疑與質問聲,仿若海潮一般洶涌而起。
氣得古太虛直接發白,怒露獰惡之意。
他作爲一觀之主,向來行得正坐得端,一生光明磊落。
同時,脾氣也是爆裂。
如今,卻被扣上這屎盆子,沒處說理兒去。
如何不怒?
然而,就在他要借化道修爲鎮壓八方,讓這天下愚修閉嘴的時候。
三吉道人摁住了他的肩膀。
“使不得,使不得。”
古太虛朝他目光所示意的方向看去,只見那身穿一身黑金長袍,神色冰冷的羅睺觀主正隱於幕後。
——那副模樣,看起來就是在等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忍耐不住動手。
當即,古太虛渾身冷汗直冒!
方士許林之死,雖說他們嫌疑很大,但仍不能徹底定論。
可若是倆人被怒火衝昏了腦子,悍然對這天下修士出手,那纔是真正地犯了衆怒!
甚至會將兩大觀一同拖下水,白讓羅睺佔了便宜!
幸好……三吉道人在古太虛快要爆發的邊緣,拉住了他。
而隨着時間過去,情緒發泄過後,鼎沸的人聲也逐漸減弱。
但唯一不變的是,大多數修士還是一臉憤懣地看向古太虛與三吉二人——就像他倆今日不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就不可能離開通天塔那樣。
但人潮之中,除了被挑動情緒的諸多修士外,同樣不缺心思深沉,獨立思考的存在。
比如墨晌與花卿非。
這倆成道巔峰的一宗之主在先前衆人聲討古太虛與三吉之時,都未曾言語,而是目光閃爍,若有所思。
——雖然方士許林的死,看起來純純就是古太虛和三吉道人動的手。
擺在衆人眼前的邏輯也完全沒有問題——方士許林卜算推演,得出羅睺一統赤玄的預言;同爲三大觀觀主之二的古太虛與三吉道人氣急敗壞,前來理論,產生爭執,最後妄圖殺害許林來掩蓋預言;最後被羅睺帶領天下修士撞了個正着。
但墨晌和花卿非總感覺,不太對勁。
方士許林從不參與宗派鬥爭,怎麼就突然心血來潮卜算赤玄州未來一統的局勢?
羅睺觀突然召集天下修士,來到通天塔又正正好好撞上了倆人的行兇現場。
而古太虛作爲一觀之主,哪怕真要對許林下殺手,又怎麼可能蠢用太虛劍觀的招數?
還有最後,眼前的局勢看似都是針對兩觀之主,但實際上得利最大的,卻是看起來置身事外的羅睺觀。
墨晌與花卿非對視一眼,望着羣情激奮的天下修士,突然感覺到極爲毛骨悚然——雖然一開始大夥兒都不願意幫羅睺觀對抗另外兩大觀,但如今的形勢卻正往這個方向發展。
——借方士許林的死,將兩大觀與天下人徹底推向對立面。
更恐怖的是,大部分修士明明在不知不覺中成了槍,還不自知。
念及此,倆人心頭一個咯噔。
對於他們來說,赤玄州三足鼎立的局勢是最好的——三大觀彼此顧及,相互鉗制,倒給了其餘宗派生存和發展的空間。
倘若今日這事兒真成了,羅睺觀一家獨大,那大夥兒的日子可就不好過了。
“咳咳。”
於是,墨晌上前一步,輕咳兩聲,“諸位道友,還請稍安勿躁——古觀主與三吉觀主的爲人,數百年來大家也看在眼裡,即便要爲許林方士討個說法,也還請大夥兒聽兩位觀主講完。”
然後,他又看向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兩位觀主,方纔您二人說被許林方士坑害,前往洪古林險些丟了性命,此事……除了你們兩派門徒之外,可有人證?”
聞言,古太虛與三吉道人頗爲感激地看了他一眼,心想終於還是有人能意識到羅睺的企圖。
於是古太虛拱手點頭,“自然是有——那位鎮壓了化道巔峰六目碧蚺的大能,便是親眼見證了我二人前往洪古林深處。”
然後,他又看向天下週遭修士,道,“另外,也請諸位想一想——倘若沒有神藏出世的消息,我又怎麼可能與三吉觀主前往洪古林那等偏僻莽荒之地?”
話音落下,衆人皆是一愣。
雖眼中仍充滿了質疑與不忿,但卻不像之前一般悶着腦袋衝了。
這時,花卿非款款上前,看向二人,“兩位觀主,妾身斗膽一問——你們可知曉那位大能蹤跡?”
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對視一眼,搖頭,“我二人回來之時,那位大能未曾一同,但想來也應當會離開洪古林那偏僻之地,來到赤玄,待尋到他,自知吾等沒有撒謊——一位能鎮壓化道巔峰兇手的大神通者,不至於爲了我倆胡言亂語吧?”
修士們聽罷,沉思片刻,緩緩點頭。
唯有羅睺,不着痕跡地看了墨晌與花卿非一眼。
暗道這倆人能將墨蠱閣與合歡山推到“入流宗派”的門檻,果然也不是易與之輩,沒那麼容易就被自己驅虎吞狼。
“既然如此,本座提議——許方士之死便先擱置,待找到那不知道存不存在的大神通者後,再由天下道友定奪,如何?”
羅睺揹負雙手,聲音迴盪與通天塔外,也算是爲整件事暫告段落。
但古太虛,三吉道人,墨晌與花卿非,卻是眉頭一皺。
他們不相信,羅睺廢了那麼大的力氣,就這樣就放棄了?
“不過……”
頓了頓,羅睺口風一轉,看向古太虛與三吉二人,“如今天下道友見證,古觀主與三吉觀主嫌疑頗大,諸位放心將州之重器由他二人所領的江觀保管麼?”
“依本座所想,便讓兩觀親自交出重器殘部,待真相水落石出後,再歸還兩觀。”
天下修士聽罷,眼前一亮!
“不錯!還請兩位觀主交出赤鼎殘部,待洗清嫌疑之後,再作歸還!”
“羅睺觀主此言在理——若兩位觀主真是兇手,在這尋找真相途中玉石俱焚,毀了州之重器,傷了赤玄氣運,那可是牽連整個州的大災!”
“交出赤鼎殘部!”
“交出赤鼎殘部!”
“……”
一開始,還只是親和於羅睺觀的幾個勢力在議論。
但一提到整個赤玄的氣運,大家夥兒都是眼睛一瞪,紛紛讓兩觀交出赤鼎殘部。
天下大勢所趨之下,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即便目光彷彿殺人一般,死死瞪着羅睺,但也不得不承諾,暫時交出重器殘部。
否則,恐怕兩觀立刻就會面臨羅睺觀與天下諸多宗派的共同討伐!
於是,方士許林之死,以太虛劍觀和三吉道觀交出重器殘部爲結果,暫時落下帷幕。
至於重器感交給誰,那自不必多說——赤玄州之重器三足赤鼎,唯有“觀”等宗派,方能掌握。
這是無數歲月過來,赤玄州便一直遵循的規則。
也就是說,在將來一段相當長的時間裡,羅睺觀將掌握完整的三足赤鼎!
那一刻,羅睺長長吐出一口濁氣。
他自繼任羅睺觀主以來,一直渴望完整的三足赤鼎。
爲此不惜佈局多年,終於在今日,實現了。
一開始,他原本是打算借六目碧蚺之口,坑殺古太虛與三吉道人。再舉羅睺之力,進攻失去了觀主的兩大觀,強行奪得三足赤鼎。
但不料中途出了些意外,被那從天而降的野人收服了六目碧蚺,讓古太虛與三吉道人逃得一命。
隨後,他猜到發現了陰謀的古太虛和三吉道人定會找許林對峙,便將計就計,模擬太虛劍氣殺了許林,待二人來時,加以陷害,讓他們被天下修士敵視。
最終,也不得不交出三足赤鼎。
這一刻,羅睺看向兩大觀主,也看向企圖從中作梗的莫曬與花卿非,無聲冷笑。
——這些人皆以爲他羅睺野心甚大,意圖統一赤玄,但唯有他自己知曉,赤玄州……算個屁!
他的目的就不是什麼一統赤玄,他只要三足赤鼎!
借三足赤鼎,參加離宮大試,突破合道!
甚至……成就仙人之尊!
在那等長生路的輝煌之下,赤玄州彈丸之地,又算得了什麼?
至於真相,至於那降服了六目碧蚺的野人?
羅睺看向神色陰沉,正準備回到宗派吩咐門下去尋找江南的兩大觀主,心頭譏笑。
——算算時間,那個壞了計劃的野人,恐怕已經踏入自己傾心爲他準備的殺局了吧?
過了今日,那不知何處來的野人也好,六目碧蚺也好。
都不會存在了。
古太虛和三吉道人,會永遠背上殺害方士的罵名。
而他羅睺,將在不久之後,持三足赤鼎,前去離宮大試,在仙道之上一路高歌。
.
而在通天塔之變落下帷幕的時候。
除了兩大觀主與諸多在場的修士外,整個赤玄州還並不知曉被所有人尊崇的方士許林已遭人殺害、而且兇手很可能是太虛觀主與三吉觀主的消息,自然也不知曉兩大觀即將交出手中的赤鼎殘部,讓赤玄州之重器重新合聚在一起。
因此,在這個消息相對閉塞的世界,赤玄州其餘地方還一片平靜。
——特別是靠近赤玄州邊緣的洪古林一片地域,本就地廣人稀,且生活着的大多是凡人與境界不高的散修,就更是與各種消息隔絕了。
以往便是如此,倘若赤玄中部發生了什麼大事,往往要隔數個月才能傳到這一片地域。
通俗來說,吃屎都趕不上熱乎的。
——這就是洪古林地域的現狀。
而距洪古林只有百餘里的渭城,更是這片地域邊緣中的邊緣。
人口不足萬,街巷不過百,稍微懂一點練氣之道的修士,在這兒都能被稱爲仙人。
但這一日,渭城街內,一座古舊的茶館兒裡。
一高一矮,兩名青衫道人坐在茶鋪閣樓上。
這倆人之中,高的那個白鬚白髮,但卻肌體瑩白,童顏不改,一看便非同凡人。
而矮的那個略微胖些,面容尋常,笑意盈盈,給人如沐春風之感。
倆人皆作旅者之狀,腳下擱一個三尺見方的黃木古箱。
一邊抿茶,一邊看向窗外。
而倘若循着他們目光所去,正是荒無人煙的洪古林的方向。
沉默之間,矮胖的那個和氣男人咂了咂嘴,“也不知觀主那邊如何了?是否真拿下了重器?”
高個老者看了他一眼,捋着鬍鬚,“觀主行事,天衣無縫,從未出過紕漏,你憂心作甚。”
“也是,也是!”
矮胖男人附和着道,“十幾年前,觀主安排人類女子與那方士許林結緣,最終誕下一子。當時我還頗不解,爲何要費十幾年光陰作這等無用之功,直到今日,纔不得不佩服觀主是草蛇灰線,伏筆千里!”
“有了孩子,無牽無掛的方士也有了可攻之處。”
高個老者深吸了一口氣,放下茶杯,“如此方纔能讓他妥協,坑害那古太虛與三吉來這洪古林送死,十幾年前的一切,終究是派上了作用。”
說到這兒的時候,高個兒老者亦忍不住流露出一起心悸之色。
——即便羅睺乃是與他們同一宗派,對於這位爲達目的不擇手段的觀主,老者也感到心頭一陣發冷。
“可惜……可惜被那野人壞了計謀。”
矮胖男人幽幽一嘆,“否則咱們哪兒需要退而求其次?整個赤玄都是我羅睺囊中之物了!”
高個兒老者也是點頭,目露沉怒之色,“是極,正因如此,我們方纔會在這兒——那人當日收服六目碧蚺,救了兩觀主,也種下了惡因,今日,便是結果之時。”
而正當他說話之時,倆人腳下的木箱卻是嗡嗡震動起來!
那一瞬間,二人目光猛然一凝!
起身便走!
“他……來了!”
店門口,機靈的店小二搭着抹布,“二位客官慢走!”
矮胖男人轉身,看了他一眼,笑道,“茶不必收,熱着,我二人去去就回。”
“好嘞!”店小二應了一聲,鑽進了店裡。
而倆人揹着木箱,走出城池。
出城以後,不過數十里地,他們朝便停了腳步。
——遠方的地平線上,一道年輕的身影,正緩緩行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