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願聞其詳。”
秦桑道，心中已有猜測。
執劍真人接下來的話果然如他所料。
“道友先祖如果留有遺澤，直接去找道庭，道庭看重顏面，一般不會爲難。譬如師門在上古和道庭大有淵源，或者先祖曾在兩方大戰中立下功勞。”
說到這裡，執劍真人沒有停頓，繼續往下說，秦桑若出身這樣的宗門，不必向他請教。
“自己求上門去，道庭會給兩個選擇。如若親近道庭，願爲驅策，不難獲得法籙。”
“這樣豈不成了道庭的奴僕？”秦桑皺眉。
秦桑不信道庭會將他們當作自己人看待，人性如此，無論何時何地何門何派，總有親疏之分。
一旦遇到九死一生的任務，道庭肯定會首先想到這些人。
受制於人，何談逍遙？
執劍真人解釋道：“能夠修煉至這等境界，心性、天分俱是上等，道庭不會真的將這些人當成奴僕看待。尋常時候，道庭一般不做干涉，聽說道庭的法召都會有豐厚的獎賞，法召傳來時不願應召，也不會逼迫。可一旦道庭和鬼方國戰起，恐怕……”
秦桑點頭，可以想象。
化神修士在道庭能做一靖之主，應該不會輕易讓這樣的高手送死。
現如今，道庭和鬼方國明面上只是對峙，還能保持克制。
可誰也說不準，什麼時候就會打破現有的局面。
某一方悍然發起戰爭，瞬間將具山治拖入戰火，以前也不是沒發生過。
“不想依附道庭，又當如何？”秦桑問。
執劍真人只說了四個字，“以命換籙！”
秦桑輕吐氣息，暗道果然如此，和鶴鳴山的道庭法召一樣，爲道庭立功來換取升籙資格。
不過……
秦桑念頭一轉，“道庭應該不會派人去送死吧？”
此界修士一般是在修爲臻至圓滿，臨近突破之時升籙。
也就是說，具山治修士在元嬰期巔峰就要去接觸道庭了。
那時他們還沒有化神期的實力。
道庭不可能讓他們領化神級別的法召，不然和謀財害命有什麼分別。
不料，執劍真人竟輕輕搖頭，在秦桑訝異的目光中道：“據我所知，這種法召一般有兩類，其一是洞玄真人才有能力完成的。第二類危險性小些，但往往要付出上百年甚至幾百年，期間不得分心，還有失敗的可能，他們還要爲突破做準備，又有多少時光可以揮霍？不願受道庭束縛，都是心高氣傲之輩，一般都會先謀求自身突破，再去道庭應召升籙。”
道庭夠狠！
那些爲了自由，敢於未升籙先突破的人也不簡單。
突破化神期和突破金丹期如有云泥之別，化神期可是有天劫的！
三災之劫和心魔劫皆可致命。
未升籙便渡劫，超出自身籙壇的庇護能力，真元不穩，要過三災之劫恐非易事。
不過，這裡比十死無生的風暴界強些，六天故氣對心智的影響是潛移默化的，不像天道魔音有立竿見影的效果，是以心魔劫的威力不會因此變強。
即便如此，沒有強大的自信和實力，也不敢這麼做。
可即使成功突破也要像他這樣壓制真元，實力大損，怎麼完成化神級別的法召？
秦桑問出這個問題。
“應召之時，道庭會賜下一枚定真丹，在丹力持續的時間裡，可以恢復全盛實力，不受六天故氣影響，”執劍真人語氣一轉，忽然笑道，“在這件事上，如道友這般修龍虎壇的力道修士反倒是最沒有顧慮的。”
秦桑閃念間便明白了緣由。
力道修士修肉身，唯一害怕的是心智迷亂，龍虎壇的作用是保護心神。
他們不升籙也可以毫無顧慮突破，實力不會受損，渡劫的希望很大。
突破之後，力道修士仍可以保持強大的戰力，而其他人必須將真元壓制在元嬰期。
這也是很多修士選擇龍虎壇而不修道門正統的原因之一。
“竟然還有定真丹這種神藥！”
秦桑感嘆。
道門在此界根深蒂固，肯定摸索出很多解決六天故氣的方法，法籙是體系最完善的一種。
定真丹是丹藥，丹力不可持續，且每人只限一枚，想必價值不菲。
秦桑遊歷這麼多地方，還沒見過哪裡有售。
執劍真人繼續道，“而且，比起另外兩個流派的道友，道友接到的法召應該會容易些。”
秦桑心中一動。
聽執劍真人的語氣，似乎是因爲三大流派法籙之間的差別。
沉吟了一會兒，秦桑神色肅然，沉聲問道：“如果我不想升授龍虎壇法籙呢？”
執劍真人何等心智，瞬間便領會到秦桑話中的深意，目光陡然一凝，訝然道：“你是法修？”
道門三大流派，金印壇和兵馬壇本質都是修煉真元的法修。
龍虎壇獨樹一幟，不能安定真元，但可以提升力道一途的修行速度。
對龍虎壇而言，魚與熊掌不可兼得。
修士在每個境界只能選擇一種同階法籙。
龍虎壇因爲法籙特殊，無法安定真元，必須在力道一條路走下去。
除非加籙，更換道門法籙，從頭開始，否則是不能兼修的。
前兩個流派雖可以兼顧煉體，但一來自身修行本就艱難，二來沒有龍虎壇加持，收效不及真正的力道修士，兼修之人非常少見。
其實，秦桑踏上煉體之路也是陰差陽錯，《天妖煉形》在整個元嬰期都是停滯的，化神之後先是準備東渡歸墟，後又因天劫威逼，迫不得已重拾這門功法。
秦桑微微頷首，但沒有明說自己原本就是法修，還是本爲力道修士，加籙變成法修。
“怪不得道友毒功如此了得，”執劍真人連連搖頭，似乎在爲自己的眼力不夠而感慨，“不修龍虎壇也是好事，道友應該也察覺到了，龍虎壇非道門正統，走不遠的。”
秦桑心中一動，“曾有耳聞，不敢確定……是因爲妖籙吧？”
修士之間的傳言煞有介事，龍虎壇法籙是借鑑模仿妖籙所創。
此界明明更適合力道修士修行，修煉龍虎壇的修士也極多，道門的真傳弟子卻對此嗤之以鼻。
事出反常，必定有妖！
秦桑對此早有猜測。
“不錯，”執劍真人點頭，“妖類天賦異稟，血脈之力可以加持妖籙，我們人族沒有血脈神通，哪能及得上它們？雖然不清楚龍虎壇的極限在哪裡，道庭的靖主幾乎沒有修龍虎壇的真人，可見一斑。”
秦桑聞言若有所思。
護壇神將可不是請下來就能高枕無憂的。
籙壇不僅是安籙之所，也是存神之宮，籙壇不穩，神將不寧，這就是龍虎壇最大的隱患！
“道友圖謀道門法籙，若不想受道門鉗制，須得好好謀劃一番，”執劍真人告誡道。
“多謝道友指點！”
秦桑起身，打了個稽首。
如果費一番功夫，他也能打探到這些內容，但肯定夾雜着真假難辨的消息，不如執劍真人說的這麼詳細。
知曉這些，以後做事就能有的放矢。
“道友何須如此拘禮？”
執劍真人連連擺手，告訴秦桑一個地址，“道庭兩院專門爲此事派來一位真人，法號湛歸，在星島仙湖北部的一座靈島隱修。道友去拜訪湛歸真人時，不妨知會貧道一聲。”
“道友升籙就是通過這位湛歸真人？”秦桑記下靈島的位置。
執劍真人‘嗯’道：“貧道和湛歸真人有過幾面之緣，未必能通融，應不會爲難道友。”
秦桑思索道：“我要先做些準備，估計還要等幾年才能去應召。”
道門法召有難易之分，給他什麼任務全由這位湛歸真人的決定，有人引薦絕非壞事。
“無妨，貧道近期不會離開劍心島。”
二人商定好此事，秦桑又在劍心島停留了幾日。
茫茫水面上方，兩道人影虛空飛行，正是秦桑和執劍真人。
二人不疾不徐，邊說着話，邊向北飛去。
“二位道友就在三百里外的幽篁島，他們應該已經收到傳書，在島上等我們了，”執劍真人指着北方道。
他們現在正是要去見執劍真人的朋友，據說兩個人都是化神修士。
“二位道友法號分別是孤雲和幽篁，幽篁真人是一位女冠，幽篁島是她的道場，俱非孤傲之人……”
執劍真人簡單介紹他們的身份。
秦桑記下，不動聲色看了執劍真人一眼，總覺得此人爲自己引薦這兩人不是單純讓他們結識，另有目的。
不多時，二人從天而降，落在一座植滿花竹，非常秀氣的靈島。
繁花間恭立着幾名貌美女子，見到他們立刻躬身行禮，引領他們來到幽篁真人洞府，見到二位真人。
幽篁真人外表看着僅二八年華，身材嬌小，杏目有神，笑起來如月牙彎彎，像一個嬌俏少女。
最讓秦桑注意的是另一位孤雲真人。
孤雲真人身材修長，站立時筆直如鬆，竟是位力道修士，他並未掩飾，氣血厚重異常，秦桑雖經過天劫洗禮，也自愧不如。
執劍真人爲三人引薦，互相見禮，分賓主落座。
侍女送來仙果瓊漿，俱是珍奇美食，異香撲鼻，令人口舌生津。
秦桑也忍不住多飲了幾杯。
出乎秦桑意料，執劍真人似乎真的只是安排他們結交。
幾人在席上相談甚歡。
他們有時說起道門的秘辛，秦桑只是靜靜聽着。
有時又論證道法，秦桑纔會斟酌着出聲，小心隱藏着外域來人的身份。
直到深夜方纔興盡。
幽篁真人盛情挽留，孤雲真人和執劍真人準備再停留幾日，秦桑心繫珍寶碎片，起身告辭。
“修行間隙呼朋喚友，悠然自得，倒也閒適……”
秦桑飛出幽篁島，冒出這個念頭。
回想自己經歷的八百多年，這樣悠閒的時光並不多。
“等得到法籙，尋一洞府，結交三五好友，萬一發生戰爭也能互相照應。尋常時候安心閉關，似乎也不錯……”
秦桑暗忖。
在風暴界他總被各種事情推着走，因天分不足，有的機緣不得不爭。
如今已是化神修士，年紀不算大，且修煉天賦得到彌補，尋常寶物難入他眼，何必到處奔波。
當然，這不代表他會懈怠。
“我送道友一程。”
身後傳來聲音，執劍真人飛了上來。
“道友覺得他們如何？”執劍真人問。
秦桑皺眉，不明所以，“俱是人傑。”
無論哪個世界，能突破化神境都不簡單。
這時，執劍真人終於吐露實情，“貧道邀請道友來此，其實是懷有私心的。”
秦桑看了他一眼，毫不意外。
“這些年，貧道一直在籌備一件大事，需要進入孽原，幽篁和孤雲都是我請的幫手。說起來，這件事也和道庭有關，之前以爲道友可能出自道門宮觀，且貧道知曉道友是信人，若能說動道友，不僅是值得信任的盟友，有些消息遲遲無法查清，也能通過道友打探，”執劍真人毫無保留說出原委。
“哦？”
秦桑搖頭，“可惜我不是。”
“不過，我依然想邀請道友，”執劍真人誠懇道，“此事若能做成，不僅能獲得豐厚報酬，還能直接爲道友謀取升籙資格。況且我們聯手，互相照應，總比道友孤身一人安全些。”
秦桑微怔，他沒有在執劍真人面前展露過真正實力。
一般而言，還未升籙，實力肯定不如擁有法籙之人。
執劍真人邀他入夥，似存有照應之心，得益於兩次相遇結下的善緣。
不等秦桑答覆，執劍真人又道：“因爲還有一件事沒有查清，我們也在等消息，不久應該能夠確認了，那時我再爲道友解釋來龍去脈。道友不必急着答覆，可以先去拜訪湛歸真人，和道門法召比較孰難孰易，再做決斷不遲。即使道友打算應召，有用得到貧道的地方，貧道也會傾力相助！”
這相當於給了秦桑兩個選擇。
執劍真人要做的事肯定更危險，但勝在可以彼此照應。
秦桑思索片刻，輕輕點頭，“就依道友之言，貧道三五年內應該會去拜訪湛歸真人，到時再和道友商議。”
“好！”
執劍真人停住遁光。
秦桑微微拱手，駕起遁光徑往南去，返回壺中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