泊州人都喜歡喝茶,無論是早晨中午晚上,總有人泡在茶樓裡。
當地人叫做吃茶,因爲他們喝茶時總要買幾樣小吃,邊吃邊飲,就像其他地方的人喝酒須有下酒菜一樣。
是以交水縣茶樓比比皆是。
茶樓一般是用毛竹搭成的,分上下兩層,一般樓下起竈,樓上接客。
閒坐在茶樓上,邊吃邊喝邊聊天;或者觀賞窗外的湖光山色,這種恬淡的心境,恐怕是居住在泊州的人們特有的享受。
不過同是坐在茶樓上的餘氏父子和青白雙龍,卻沒有餘裕享受這種恬淡的心境。
“三月初三在杭州待命,且要三百人,五毒門意欲何爲?”
餘正堂飲一口茶,自言自語道。
“爹爹,杭州有什麼寶物麼?比如武林秘籍,或者其他的武學門派?”
餘正堂苦思良久,搖了搖頭,道:“除了孤山派以外,並沒有什麼了不起的門派,不過,五毒門大舉集結杭州自然不是遊山玩水。”
提起孤山派,餘蛟不由想起紅梅,臉上忽現悠悠神往之色。
餘正堂忽地拍案,四隻茶碗都被震了起來,待落到桌上時,非但沒倒,而且未濺出一滴水。
青白雙龍瞧得目瞪口呆,心道這手發功的控制力,分寸拿捏得妙到毫巔。
“龍鳳雙珠!”此語一出,餘正堂不由環顧四周,生怕引起別人的注意。好在此刻沒有別的客人。
餘蛟會意,所以壓低嗓音道:“爹爹,龍鳳雙珠不是在遮月山莊麼?”
餘正堂道:“不錯,現下可以認定,廣佈臘八邀帖之人,就是趙七爺無疑,而他又是五毒門副總壇主,如此推之,杭州三月初三集會,想必與龍鳳雙珠有關。”
餘蛟也道:“那麼五毒門旨在稱霸武林!”
餘正堂道:“可總壇主到底何許人?”
青龍道:“餘伯伯,據我所知,連五堂堂主都不得知,平時只由金木水火土五行執法往來於總壇和各堂之間,至於總壇主,卻是神龍見首不見尾的厲害角色。”
餘正堂道:“此舉很可能危及整個武林,事不宜遲,我先去杭州,想來找到趙七爺,一切便都昭然若揭。”
又道:“蛟兒,你作何安排?”
餘蛟道:“爹爹,孩兒與東方公子約好正月十五在開封相見,待此事一了,孩兒即刻去杭州與你會合。”
餘正堂道:“也好,事關武林安危,你便以爲父名義,致函苦餘方丈、天河子道長及浮白老人,說明情由即可。”
餘蛟道:“孩兒謹記。”
餘正堂轉身對青白雙龍道:“雙龍兄弟是否仍留在蛇首堂?”
白龍搶先道:“餘伯伯,我已吩咐下去,日常堂務暫由師爺鄭非代爲掌管,此刻隨餘公子同返開封,三月初三再同赴杭州。”
青龍不滿道:“憑什麼你吩咐下去?大言不慚!”
餘蛟忽道:“對了,爹爹,蛇首堂的師爺鄭非似乎已盯上了你,此去杭州,爹爹要多加小心。”
餘正堂聞言想起那精瘦老者,暗叫一聲“慚愧”。心想若非機緣巧合,青白雙龍當上了蛇首堂堂主,自己豈非已做了案上魚肉?
繼而站起身來,沉聲道:“如此咱們分頭行動!”
餘正堂一路上小心翼翼,他知道已經跟上了尾巴。
那些人似乎只是盯梢,並沒有要挾持他的意思。
這一天來到渡口,過了河就走出了泊州地界。
一條烏篷船橫在岸邊,艄公在陽光下抽着旱菸,懶洋洋的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
餘正堂擺擺手,道:“船工,渡河。”
艄公擡眼看了一下,磕掉菸灰,菸袋鍋別在腰間,解開了纜繩。
船離了岸邊,向河心劃去。
餘正堂站在船頭,心想過了河麻煩就少了。
他掀開布簾,進了船篷,立刻驚呆了。
趙七爺笑吟吟端坐着,顯然是恭候多時了。
饒是餘正堂見多識廣,此刻也不禁不知所措了。他的第一反應是做出了一個準備打鬥的細微動作,但心念電轉,趙七爺有恃無恐,何況人在船上,恐怕徒勞。
趙七爺道:“餘大俠千里迢迢來尋我,我要是不見一面,不免太失禮了。今天咱們只敘舊,大打出手就太煞風景了。”
餘正堂哈哈一笑,道:“趙七爺,這十幾年來,餘某真是慢待你了,還請恕餘某不知之罪。”
趙七爺道:“單論感情,餘大俠待我不薄,趙某心知肚明。所以特備下幾樣東家愛吃的菜,權當賠罪吧。”
餘正堂掃了一眼,確實是自己最愛吃的筒子雞和鍋貼豆腐;他又稱我東家,這感情牌打得讓人不得不服。遂道:“趙七爺如此處心積慮,不知意欲何爲?”
趙七爺道:“當今武林,先有閻羅老祖大開殺戒,後有天神會禍亂江湖。我輩從來崇尚俠義,自不能袖手旁觀,理應有一番作爲。”
餘正堂道:“這個題目太大了,說點餘某聽得懂的吧。”
趙七爺斟上酒,道:“東家是三代單傳吧?”
餘正堂聞言一懍,道:“什麼意思?”
趙七爺道:“東家不是想聽小事嗎,我就給你講一個冷知識。有一種毒藥,叫寒露鬼符,人吃了以後沒有任何反應,但到了每年的寒露,毒性就會發作,只有獨家解藥才能解毒。我要是有個兒子吃了寒露鬼符,我不會四處求醫,因爲這東西是西洋人研究出來的,絕對沒有醫治之法。唯一的辦法,就是拿到獨家解藥。”
餘正堂聽到這裡,冷汗涔涔而下。
要知道他天不怕地不怕,一生所繫,就是自己的獨生兒子,這個事情足以摧毀他所有的信念和意志。
餘正堂顫聲道:“你是說我的蛟兒……”
趙七爺並不直接回答,而是說:“我聽人家說,要想驗證是不是被種下了寒露鬼符,其實很簡單,看看他左臂肘窩就行了,如果有一個黃豆般大小肉球,那就是中毒了。不過沒關係,只要在寒露前拿到解藥,自然藥到病除。”
趙七爺說話的語氣很輕鬆,就像閒聊天一樣。
但餘正堂聽來,卻是句句驚心。如果所料不錯,餘蛟已經被種下了寒露鬼符,只是缺一個最終驗證而已。
他一咬牙,道:“你,或者你們想讓我做什麼?”
趙七爺端起酒杯,道:“不急,我相信我們以後會有很好的合作。”
餘正堂也一飲而盡,他第一次感覺到,口腔裡的回味是苦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