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河子道長言罷轉身與苦餘方丈、餘正堂見過禮,寒暄幾句,複道:“貧道受人之託,前來開封府,特爲餘正堂餘大俠做個見證,依貧道所見,這臘八之帖絕非餘大俠所爲,須知他手中並無龍鳳雙珠,則廣佈武林豈非自討苦吃麼?便是黃口娃兒,也不至於如此之愚。不過,既冒他之名,餘大俠自也不可推卸尋查此事原委之責。貧道但求閣下給個寬限,餘大俠也好假以時日,查出始作俑者,給閻羅老祖和遮月山莊主人一個交代,不知尊意如何?”
依天河子道長的身份,這等口氣與愁面羅漢說話可算是給足了他面子,加之所言既得體,又句句入理,不由愁面羅漢不接受。
愁面羅漢果然緩和了口氣,道:“如此也好,家師本不欲強人所難,趕盡殺絕,只擔心龍鳳雙珠落於奸人之手,使武林多生事端。既有武當山天河子道長九鼎之言,餘大俠自行定個日子便了。”
愁面羅漢只提武當山而不提少林寺,顯然是對苦餘方丈存有敵意。
但餘正堂是不能出現這個疏漏的。他見風波平息,甚感寬慰,道:“多蒙苦餘方丈、天河子道長仗義相助,餘某絕不負二位大師厚望,縱然上刀山下火海也要查出真相。”
沉吟少頃,道:“如此明年中秋節赴熱河面告雲夫人,若是違約,餘某閤家甘受五雷轟頂之災!”
擲地有聲,動人心魄。
愁面羅漢道:“如此恭候佳音。卻不知苦餘方丈屆時肯光臨麼?”
這無異於挑戰。
少林寺一寺之主是何等身份,豈有不解弦外之音的道理?
苦餘方丈滿臉均是不屑之色,淡淡道:“施主美意實是卻之不恭,老衲屆時前往便是。”
話音未歇,那愁面羅漢已掠至一里開外了。
餘正堂見打發走了愁面羅漢,不由鬆了一口氣,心道這臘八風波總算告一段落。
正欲迎衆位武林豪傑入府,忽見人羣中又起了一陣騷動。
原來是賭輸的一干人前擁後擠將那堆金銀珠寶團團圍住。
青白雙龍和雲姑娘知衆人心意,遂執兵刃在手,大有一觸即發之勢。
風波又起!
恰在此刻,浪子餘蛟奔了出來,見狀忙撥開人羣,對雲姑娘道:“雲姑娘,在下有個不情之請。”
雲閉月道:“但講不妨。”
餘蛟道:“在下請雲姑娘將珠寶金銀退還衆位朋友。”
雲閉月道:“笑話,本姑娘爲何要買你的帳?”
餘蛟道:“雲姑娘儘管開個價,在下無不應允。”
雲閉月黑眸詭秘一閃,格格嬌笑,道:“本姑娘倒願意與你談談交易。”
餘蛟也道:“但講不妨。”
雲閉月好不容易纔止住笑聲,卻道:“公子先前曾答應替這對怪物分身,對嗎?”
餘蛟道:“是,我說過。”
雲姑娘道:“我要你收回這個承諾。”
言罷櫻脣向青白雙龍一努。
日前白龍向雲閉月求婚,那刁鑽古怪的雲閉月存心戲弄白龍,居然爽快應允了。
她只道二人同胞連體,絕無分身的可能,遂擺了一個難題,道是“好女不嫁二夫”。
二人不能分身,雲姑娘雖然嘴上應允了,也等於沒這回事。
豈料青龍卻扯劍在手,欲硬生生將自己與白龍一劍劈開。
若非餘蛟及時阻止,二人絕難兩全。
情急之下,餘蛟隨口答應要替雙龍設法安全分身,當時不過是敷衍之詞,能否安全分身其實他並沒有把握。
而白龍當了真。
雲姑娘也當了真。
雲閉月越想越害怕,恐雙龍將來分身,屆時自己受窘。是以不惜以萬貫之財買回餘蛟的承諾。
可江湖中人於“信義”二字看得比生命還重,豈是金錢所能買到的。
餘蛟心想自己當時說的雖是玩笑話,卻也不能隨便收回,否則愧對青白雙龍。
心念至此,餘蛟緩緩搖頭。
雲閉月的乖巧心思,青白雙龍已瞧在眼裡。
青龍覺得此事與己無關,不便強出頭。
白龍一心撲在雲閉月身上,自是當局者迷。心道但有一線希望,也不能輕易放棄。至於雲姑娘是否有意捉弄他,那是連想也不願意想的。
如此各懷心事,誰也不發一言。
可週圍破了財的衆人卻哪裡沉得住氣?一雙雙鋒利的眼睛直刺向一旁站立的餘正堂。
只見餘正堂捋須哈哈一笑,道:“蛟兒,此事須怪不得雲姑娘和衆位好漢。咱們開封餘府若將責任推來推去,豈非損了豪氣二字。雲姑娘儘管將金銀珠寶拿走,餘某就是典賣了家產也要填平這個坑。”
言下之意是餘府包賠所有賭資。
衆人見餘正堂大庭廣衆之下說了這番話,吊在嗓子眼的一顆心立時落在肚裡,無顏再斤斤計較。
雲姑娘聞言,一雙妙目之中盈盈充滿淚花,倒像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須知女孩兒心思最是難測,她的條件被餘蛟拒絕,故只擔心連體雙怪一旦分身,便強迫自己出嫁,豈非誤了終身?
至於金銀珠寶,遮月山莊哪樣可曾缺過?雲姑娘自是沒放在眼裡。
女孩兒無論有理沒理,但只一落淚,便叫人萬般憐愛。
衆人見狀,也覺臉上無光,再瞧那堆珠寶,倒像糞土一般。
雲閉月哽咽道:“餘蛟,你欺負人!”
復轉身怒斥衆人:“你們自詡男子漢大丈夫,卻輸了錢就想賴賬,姑娘便還給你們,好叫你們回家給老婆交賬!”
言罷一跺腳便跑去了,竟連自己的藍寶石護身符和銀票都未拿去。
白龍欲追雲姑娘勸慰一番,可青龍卻哪裡肯動。
白龍情急之下,忽道:“今天是初幾?”
青龍道:“你活糊塗了嗎?自然是臘八。”
白龍道:“不錯,臘八是雙日,該由我坐莊。我爲兄,你爲弟,兄教弟死弟不敢不死。咱們走!”
青龍無奈,只好應允。
二人四腿,飛奔如風。待衆人鬨笑之後,早已沒了蹤影。
那些賭輸了的兄弟,一個個灰溜溜將自己賭資拾起來,或金銀,或珠寶,或兵刃,揣在懷裡,也感無顏,陸續去了。
倒也沒有人多吃多拿,待到後來,兀自還剩不少。顯見是除了雲閉月、青白雙龍不及帶走的以外,尚有一些人顧全面子,忍痛割愛了。
餘正堂吩咐餘下的珠寶暫時由余府保管。
餘氏父子將苦餘方丈、天河子道長一干人迎入餘府,設宴款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