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昊此刻纔看清,那“雪人”濃眉闊臉,兩腮須直髯張,哪裡是歸愚道人。
東方昊道:“在下與你素昧平生,閣下何以要殺我而後快?”他感於“雪人”方纔未施暗算,所以言語極是恭敬。
那人又是一陣哈哈大笑,道:“你竟不知道賣命無常的名頭嗎,哎,你初涉江湖,須也怪你不得。老子便告訴你,也要你死得明明白白。老子以殺人爲業,有人出錢買你的人頭,而且價格公道,老子自然要取你性命。”
東方昊這才知道此人是黑道殺手,然則他受何人指使,歸愚道人難道已遭殺身之禍了麼?
此刻大敵當前,無暇多想,便肅容道:“看來這一戰不是魚死就是網破了,閣下請賜招吧!”
賣命無常諸葛雄詫異道:“小朋友,難道你竟不用兵刃嗎?”
東方昊道:“方纔若非閣下劍下留情,此刻在下焉有命在,便把這條命送還給你,又有何妨?”
諸葛雄大怒道:“是你自討苦吃,須怪不得老子心狠手辣!”言語聲中,一縷劍風已然襲來。東方昊打起十二分精神,使出南宮南風所授拳腳功夫,見招拆招,見式化式。
那諸葛雄的劍法卻怪異絕倫,飄飄忽忽,倒比武當劍法還要陰柔,看似全是虛招,而一旦擊之,卻又均是實招,當真是看似虛時虛變實,看似實時實又虛。
東方昊缺乏臨戰經驗,此番纔是他第一次與人生死相搏。
但他天資聰穎,於武學道理卻是所知頗多。與諸葛雄交手剛逾三十招,便已覺出那諸葛雄的劍法似乎專克武當劍法的短處。
無論東方昊如何閃展,出拳是快是慢,總像是被諸葛雄預先猜中一般,所謂料敵機先。因此,一十九路分筋錯骨手雖然舞得淋漓盡致,卻總是處在下風。而諸葛雄卻應付裕如,輕鬆閒適,倒像與徒兒拆招一般。
話雖如此,那諸葛雄的劍光中卻飽蘊殺氣,只待時機成熟,便取東方昊的性命。
天色向晚,雪地之上,二人一馬仍清晰可見。
那諸葛雄的長劍已越舞越慢,而越慢就越兇險。只見他右手執劍,劍芒斜刺東方昊左側,東方昊擰身向右,右掌疾吐真力,意欲閉他腋下大包穴。而諸葛雄左掌輕拍,將真力斜推出去,右手早將長劍撤回,劍尖堪堪便要刺東方昊肋下。
此刻東方昊若退身向後可避開這一招,但上身已向左傾,橫縱還哪裡能夠!
那雪龍駒卻知主人遇險,四蹄暴踢,揚起漫天雪霧,雪霧之中,一頭向諸葛雄撞去。
只這一緩,諸葛雄的長劍已失了準頭,劍鋒刺入東方昊左肩寸許,卻不及力推,左手撐馬背,身形翻起,向東方昊背後掠去。
東方昊一躍而上馬背,那雪龍駒居然不肯逃走,翹首揚鬃,一副傲岸之色。
東方昊也並沒有逃命之意,只是迫於諸葛雄身後襲來,不得已而前躍,正好躍上馬背。此刻見雪龍駒如此剛烈,更是豪氣干雲,早將生死拋諸九天之外,長嘯一聲,自馬背向諸葛雄探去。
東方昊雖然熱血沸騰,神志卻明若冰雪。他知道諸葛雄諳熟武當劍法,故索性棄之不用。他在麻雀園打麻將的時候就悟出一個道理,牌太背或太被動的時候,就不能再按常理出牌。既然點背,反而就不用瞻前顧後,患得患失,隨心所欲或許能夠扭轉劣勢。想到這一節,東方林對其劍招虛實也不再費斟酌,只裝作未見。全不顧招數是否嚴謹,雙手或拳或掌,或離或合,或快或慢,只隨意念心境而出,當真是瀟灑之極。
如此一來,形勢立刻逆轉。那賣命無常劍勢陡然大滯,對東方昊那些全無章法的招式卻不知如何拆解,只一味左閃右避。
而這一邊東方昊則越戰越勇,怪招源源而出,直如長江大河,一瀉千里。只見他屈腿弓背,左手呈鷹爪形向諸葛雄中路抓去。依諸葛雄臨敵經驗,這一招乃爲虛,其意在破上三路,故此他自以爲料敵機先,舞劍護住門面,接着使一招“舉火燎天”。
那東方昊果然騰空而起,旋即俯衝而下,勢如蒼鷹撲兔,左手鷹爪抓向諸葛雄的下三路。
這一下變化當真是兔起鶻落,太過突然。諸葛雄雖是久經江湖歷練的殺手,而於此卻也始料未及。但他反應竟仍是奇速,情知後縱定然難以避開,且小腹中掌武功立廢,萬般無奈之中而擇其輕,於是不退反進,向上躍出。
然則東方昊的功力何等深厚,此刻拍中諸葛雄右腿環跳穴,力道雖被卸去十之六七,那賣命無常還是頓感一麻,整個身子實打實摔在雪地之上,竟似被積雪埋起來一般。
豈料東方昊不僅未施殺手,反而將他的穴道解開,道:“諸葛閣下,適才閣下放過在下一馬,現今在下僥倖贏了一招半式,大丈夫向來恩怨分明,至此咱們就算扯直,誰也不欠誰的情。好,咱們再來打過。”
那賣命無常諸葛雄一躍而起,臉上沾滿泥雪竟不抹去,沉聲道:“果然少年英雄,老夫佩服得緊。不過拿人錢財替人消災,這生死一搏總不能免去。好吧,縱使老夫殺了你,也會好好安頓你的後事,另外有什麼塵世未了之事,儘管說來,老夫替你效力便是!”
東方昊哈哈一笑,道:“多謝諸葛閣下厚愛。不過生死有命,富貴在天。人都死了,哪裡還有事要辦?自是一了百了。不過嘛,倘若在下運氣好,不幸殺了閣下的話,那麼在下願意爲閣下處理後事。”
諸葛雄一聽大怒,不由急火攻心,立時便挺劍而上,二人遂又鬥成一團。
他只道方纔東方昊不過是拼命蠻打而已,而自己一招失手,也是大意所致。至於如何由上風而落下風,自己的劍法又如何被東方昊的怪招所剋制,卻均未詳參。
還有一點是他想破腦袋也猜不透的,那就是東方昊小小年紀,如何修煉得內功恁般純厚。
這一交上手諸葛雄使的盡是殺招,結果卻並未討得便宜。
東方昊則胸有成竹,不疾不徐,只一味隨心所欲,新招怪招源源不斷。對諸葛雄的劍法仍是聽而不聞,視而不見。正是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用現在的話說,就是不讓他帶偏節奏。
如此幾個回合,諸葛雄後背被東方林拍中,直飛出三丈有餘,胸中真氣阻滯,口中鮮血狂噴。
天色已暗,鮮血噴濺在雪地上,立時滲入,只露出斑斑駁駁的麻坑。
諸葛雄臉上現出驚恐狐疑之色。只聽他顫聲道:“你……你不是東方昊?你不是南宮南風的徒弟?你使的這是什麼招數?”
東方昊聽此一問,也是頓感茫然,神情恍恍惚惚:我不是東方昊,那麼我是誰?我不是南宮南風的徒弟,然則南宮南風是我什麼人?我方纔所用招數確實沒有人傳授,那麼竟是鬼使神差麼?
正想得發癡,左肩劍傷隱隱一陣疼痛,東方昊方始醒悟。卻是雪龍駒立在身旁,而賣命無常諸葛雄早已杳無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