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臺山下的小山村,鬼二爺隱居的院子。
他一年四季都習慣泡涼水澡,自認爲是養生的獨門秘籍。
此刻他正享受涼水對肌膚的按摩,本來眯着的眼睛忽然睜開了,因爲坐在水池邊沿的西門落停,跟他提到了一個人。
“潘大人前輩應該知道吧,也就是原先大同府的潘知府。現在,他就在不遠處的清涼寺削髮爲僧了。可以說,跟前輩是鄰居。”
“是嗎,然而雞犬相聞,老死不相往來啊。”
西門落停把手伸進水池,撩起一點水花灑在鬼二爺的胸上。道:“是啊,往來頻繁,一經引起注意,就會招來殺身之禍,就像華秀才一樣。”
鬼二爺聞聽此言,脖頸上的大筋明顯顫動了一下。道:“你知道的還真不少嘛。不過那老傢伙死了,我一點都不感到悲傷,不瞞你說,甚至還有一絲莫名的快感。”
西門落停道:“這個我理解,畢竟是他連累了你,不幸被滿門抄斬。”
鬼二爺表情落寞,嘆道:“哎,死都死了,萬事皆空。再說什麼都沒意義了。”
“這好像不是前輩的真心話,苟且偷生絕非所願,相反,前輩肯定有未了之事。”
“未了之事,恐怕也就是不了了之了。”
西門落停道:“華家莊之所以被趕盡殺絕,而且到目前還不收手,其中的原因我想前輩比我清楚。東方東風的背後是皇甫鎮,皇甫鎮的背後恐怕有天神會的影子。常言道,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在這種大是大非的問題上,我輩自當有所爲。這想必也是前輩苟且偷生的最後理由吧。”
一番話說得鬼二爺不禁動容,道:“是啊,家仇國恨,不是殺一兩個惡人那麼簡單。而對手的強大,超乎我的想象。”
“所以我們需要合力,你也看出來了,這些年人家採取的就是分化瓦解各個擊破的策略;而我們之間卻是互相猜疑,缺乏有效溝通,最後的結果就是人人自危,死都不知道爲什麼。這纔是最大的悲催。”
鬼二爺道:“話雖如此,可我除了望聞問切以外,也幫不上什麼忙。”
西門落停見他內心鬆動了,趕緊道:“我希望你聯繫華老大,我要見他。華家莊已經被滅了,華秀才也死了。失卻這個依託,他成了徹頭徹尾的孤家寡人,生死存亡,恐在旦夕之間。”
鬼二爺搖搖頭,道:“我也不嫌臉上不好看,其實我也只是他的一枚棋子。以往都是他找我,而我找不到他。如果我搬家了,通常都會給他留下記號,當然這些記號都是我們事先約定的,只有他能破解。”
西門落停道:“原來這樣,那潘大人呢,他是否知情?”
“據我所知,潘大人並沒有進入華家莊的核心圈。”
“明白了,看來我只能拜託前輩了,如果見到華老大,務必請轉達我的意見。”
鬼二爺道:“一言爲定。”
西門落停進屋看了看二黑,發現傷口滲出的血色已經漸漸轉紅,知道中毒症狀消了,此時正在昏睡。
他心裡還想着東方緲的事情,此地已經沒有必要多等,於是趕緊奔來路而去。
走出去沒幾里路,迎面幾個騎馬的漢子疾馳而過,看樣子也是武林中人。此地裡五臺山不遠,有江湖中人去廟裡燒香也屬尋常之事,所以並沒有太在意。
西門落停一心趕路,不想節外生枝,所以將臉上塗得烏漆墨黑,裝扮成走親戚的老鄉。
又有兩個騎馬的漢子馳來,跟西門落停擦身而過的檔口,正好趕上土路上有一個水窪,那匹馬的前蹄在水窪裡一滑,馬頭猛然一低,那漢子倏然滾下馬背,整個身子摔在水窪裡,弄得泥水四濺。
西門落停也沒幸免,弄了一身泥水。
那漢子一個鯉魚打挺,從水窪裡一躍而起,揪住西門落停的衣角,擡手就是一拳,吼道:“土鱉,瞎了眼了嗎,不給老子讓道兒!”
真是拉不出屎來怨茅子,典型的遷怒於人。
西門落停不欲多糾纏,所以只是擋住了對方的拳頭,並沒有還手。可那人卻把別人的大度看成了軟弱可欺,得寸進尺,不依不饒。緊接着就是拳打腳踢,打中了西門落停身上七八下。
撕扯之下,那漢子的外套裂開了一條縫子,露出了裡面的衣服。西門落停晃了一眼,發現衣服上有五毒門的標誌。
“你是五毒門的人?”
“是又怎樣,乖乖賠老子衣服錢,否則弄死你!”
西門落停心道不好,這幫人是衝着二黑和鬼二爺來的,於是再不客氣,一腳踢飛了那個漢子,搶過馬繮繩一躍而上,奔回鬼二爺的住所。
剛到鬼二爺的院子門口,就看見幾個漢子一起往外走,其中兩個人擡着一個麻袋。麻袋裡不停扭動,顯然裡面有人。
西門落停不及細想,直接從馬背上飛縱而起,正好落在麻袋之前。只見他左手搶過麻袋,右手撥開衆人,同時後縱八尺。
那幾個漢子頓時蒙了,少頃反應過來,呼啦啦亮出兵刃,圍將上來。
此時救人要緊,不能戀戰。西門落停騰出雙手,蓄滿真氣,發出九成力道,只聽“砰砰”兩聲巨響,地上瞬間捲起煙塵,那幾個漢子吃力不住,被震得東倒西歪。
西門落停趁機解開麻袋的繩索,將鬼二爺拽了出來,與此同時牽過來一匹馬,將他放在馬背,一拍馬屁,那馬吃痛,立時飛奔而去。
鬼二爺倒不失高人風範,就在這落荒而逃的檔口,也沒忘記喊一聲:“後會有期——”
鬼二爺走了,西門落停再無牽掛,心情大好,道:“來吧,一起上。”
幾個漢子面面相覷,知道功夫不在一個量級。有人吹了一個口哨,道:“風緊,扯呼!”
口哨聲中,幾個漢子爭相竄上了馬背,頭也不回地逃走了。
說起來可笑,這時從鬼二爺屋子裡走出來一個同夥,揹着一個褡褳,褡褳鼓鼓囊囊塞滿了東西。顯然是個貪便宜的傢伙,把屋裡值錢的東西都掃蕩乾淨了。
西門落停兩手環在胸前,戲弄似的看着他,那人見自己的同夥都四散而逃了,心裡涼了半截。尷尬一笑,突然加快腳步就要溜走。
西門落停單手掐住了他的手腕脈門,那人癱軟在地。忙道:“不關我的事,我沒殺人,只是貪個小便宜。”
“我就問你幾句話,只要不撒謊,我就留你一條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