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開城池確實不難。
第四日天色未命,白古城南放炮三聲,接連十二道小旗箭向東西兩側天空躥升炸開,發起攻城信號。
措手不及的緬軍在城頭被突然驚醒,隨後早在白日便調整好角度的火炮齊齊開炮,轟開稍加休整的白古南城門,陳沐軍先鋒官婁奇邁率先攜帶本部炮隊攻入甕城。
短短一炷香時間,三門皆破。
堵着婁奇邁的甕城門也不好受,旗軍攜大盾冒矢石將二斤炮推至城門抵近放出,轟斷厚重門栓,倉促不已的守軍在最後一刻降下千斤閘,滾湯熱油來不及準備,僅能以羊石頭、檑木等守城器械來禦敵,但這完全不能對鑽進城門洞的婁奇邁軍造成傷害。
又是幾聲炮響,千斤閘除了幾處大洞紋絲不動,婁奇邁只能無奈退出,指揮軍士就近自甕城內搭設雲梯四面攀登的同時以火藥筒向千斤閘門爆破,這只是沒辦法的辦法,誰都知道這不能奏效。
但在婁奇邁開來,這是態度。
陳沐並未親自向城內進攻,而在城外指揮各部以雲梯強攻城門樓,比起火炮也打不壞的甕城門,倒是自城外搭設雲梯要稍容易些。
數日以來的炮轟讓城上女牆少了多半,尤其城門樓更是一片平坦,城下的銃手能直接射擊城上守軍,給攻城部隊減輕負擔,而當明軍大舉登城,手持短刀短斧的跳蕩旗軍快速破開通路,當鳥銃手登上緬甸這座雄城,便已能正式宣告城門易手。
缺少遮攔的城牆上,緬甸軍無法阻擋旗軍銃隊的步伐。
“報!東城鄧將軍已奪下城頭,正向甕城強攻!”
鄧子龍還是鄧子龍,他不像陳沐這麼慫,眼看第一輪攻城軍受挫,親自拔刀上陣率家丁攀上城頭,憑一身重甲長兵,率家丁在城頭左衝右突,殺得敵軍所向披靡,趕在婁奇邁放開甕城千斤閘之前便拿下城門樓,奪取甕城也在瞬息之間了。
陳沐面帶喜意,向傳令旗軍問道:“你是隨鄧將軍攻城的嗎?”
如果說這個傳令兵是隨鄧子龍一起攻城的旗軍,拿下城門樓再來傳令,這個時間只怕鄧子龍已連着甕城一道拿下了。
“回大帥,不是,鄧將軍在戰前已向我等下令,在城外看着,將軍奪取城樓、攻下甕城、殺入城中便向將軍報信!”
“明白了,下去吧,鄧將軍勇武,大約取下甕城的旗軍已在路上了!”
告知旗軍婁奇邁部攻勢進度,讓傳令旗軍回去等消息,陳沐回首望向南面城頭,黃字大旗已紮在南面城門樓上,旗軍正魚貫而上,自城門樓向東西兩側發起衝擊。
天色稍稍放明,東邊日頭刺出白光,尚見不到太陽蹤影,城上一道道鳥銃輪射的火光與掌心雷爆炸仍分外顯眼,很容易看出大勢在明軍這邊,他的軍隊所向無敵。
城上守軍正向東南角與西南角且戰且退。
城上的是指揮使黃德祥,受命進攻甕城的婁奇邁部狀況如何,陳沐只能聽來往奔走的傳令兵來報信,並不能直觀地看到。
護城河外,包着腦袋的邵廷達扣上鐵兜鍪,額頭消腫的大包與頭盔碰撞依舊疼得他齜牙咧嘴,他第三次向陳沐領命道:“沐哥,讓我去吧,這城都快被攻破了!”
莽蟲心裡又急又氣:這大好城池一座,俺是第一個看見它的,俺也第一個打進去的,偏偏就因腦袋上砰個大包,難道要和他的慫蛋哥哥一起最後一個進城?
他不樂意!
人家兄長是左右時局的南洋大臣,那是一絲一毫不可損傷的,他跟陳沐一道入城,多臊得慌?
陳沐倒不是故意不讓莽蟲攻城,也不是怕莽蟲在城上出意外,老老實實打仗,依照他們的甲冑軍火,旗軍戰利,對比緬軍所擁有的武備,指揮使一級將官是很難在戰場上死掉的。
他只是不想讓莽蟲再去搶頭功。
指揮使不死掉的前提就是老老實實打仗,不要去搶頭功。
城外一戰,莽蟲及兩部已經撈夠功勳了,他對邵廷達笑笑,揚鞭指着西北角城門樓道:“看見那座城門樓沒。”
陳沐話音一落,邵廷達就知道什麼意思,張手抱拳道:“兄長放心,俺去給你拆了它!”
南洋大臣揮手下令,早已受莽蟲之命列隊在護城河前端着鳥銃朝城上放的旗軍當即列隊,架起雲梯便朝城上衝去。
邵廷達部提起兵器列隊奔走,還未行至城門樓下,白元潔部與鄧子龍部傳令兵先後抵達。
鄧子龍拿下甕城並不讓陳沐感到意外,白元潔那邊的傳信就有意思了。
白元潔直接略過攻打城門樓,那邊守着白古河,先前旗軍封鎖河道,也就沒把四座城門唯一一座城外有吊橋的放在眼裡,卻沒想到敵軍在橋下布放火藥,開戰之初便將吊橋炸斷。
他們費了一番力氣才以雲梯木板搭出路來,西門守軍便有了時間準備守城,令他的部下在城下受到不少損傷,直至現在都沒奪下城門樓。
不過靜臣兄也是狠角色,炮開城門後直接搬着雲梯殺到甕城裡去,麾下呼良朋第一個登上甕城門樓,搶開千斤閘,見城內敵軍涌出,放出二百多人又趕忙降下,命部下在城內登城臺階放銃阻敵,親自率軍在城牆上浴血拼殺。
因而白元潔送來的消息是他們搶下甕城,西城門已經可以直接殺進城池了。
邵廷達部登上城樓,補充了黃德祥部後力不繼的僵局,待到白日升起,陳沐看見城上西南角城樓已飄揚起大明鑲龍旗。
莽蟲得手了!
戰事至此,陳沐才跨上高頭大馬,伴着向前踱馬,擡起右掌緩緩向前推去。
天朝無疆大纛立起,左旗書南洋軍府,右旗書左都督陳,等待多時的軍府衛旗軍端着上好銃刺的鳥銃列隊行進,長陣中旗官或揹負或手持或盔槍挑起大明各色旗幟。
三十三門將軍直屬炮隊在護城河邊陳布,隨將令早已調整好角度的火炮一門門依次向城內高角度轟出。
莽應裡的幫助下,前些日子蜂擁逃出的難民潮下,城內已沒有什麼百姓了。
他不知道莽應裡的戰士還能有多少戰鬥意志,亦或已有人向城北潰逃,或者說莽應裡的局面有多糟糕對陳沐來說都不重要。
如果不能讓敵人雪上加霜,這場雪便下得沒有絲毫意義。
他給莽應裡的逃兵加把火。
在跟隨陳沐列隊向南甕城行進的軍府衛旗軍之前,輜兵推起各色車架,那裡有八架剩下的神威機關箭、餘下則盛放虎蹲炮與散子筒,火藥筒與掌心雷,開入已被明軍奪取的甕城。
“不就是巷戰麼。”陳沐深吸口氣,頂盔摜甲的身軀隨坐騎踢踏輕輕晃動,他深吸口氣:“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