砰!
不知從哪飛來的炮彈曳着尖嘯轟過艏樓,轟碎的木屑漫天飛舞,刀銃齊出間,陳沐奮力劈翻擋在面前的倭寇,鮮血濺射滿面。
耳後傳來勁風,連忙矮身,就聽身側有可怖倒氣之音,齊正晏刀舉過頭在他身旁跳戰而出迎上敵人戰做一團,側首餘光看見隆俊雄側身輕撞被擊斃想要偷襲陳沐的倭寇,隨即旋身抽出插進倭寇喉嚨的長刀,大喝一聲腳下蹴而發力迸出近丈。
電光火石,福船亂戰一團。
這兩年齊正晏、隆俊雄得陳沐豢養,食飽力足,原本高強短兵搏殺之能更顯兇悍,廝殺方寸間二人合擊極富章法,蹴合立分,倭刀不與海盜兵器硬碰,只挑敵無甲之手腕、脖頸下刀,且穩且準,即使七八海盜蜂擁而上,方寸跳戰便身首異處。
混亂中,陳沐望見艏樓立起先前因躲避飛來炮彈伏下的熟悉身影,乾枯的鬍鬚與深陷的眼窩令人印象深刻,他看見那人握着戰劍揮向號令旗軍守禦的石岐高聲下令。
“轟死他們!”
艏樓上架起兩門佛朗機,正對向石岐的方向!
陳沐頭皮發緊,高聲呼道:“石岐,鳥銃隊!”
石岐正高聲下令,接引自蜈蚣船跳躍至福船甲板的旗軍展開陣勢向倭寇聚集大量水手的艉樓阻擊,就他們撞上福船的一會功夫已有三條敵船靠上來不停運兵,這還是有艘大福船被鄧子龍攔腰撞上的結果,周圍炮鳴銃響,哪裡能注意到陳沐的喊聲。
別無他法,陳沐只得憑着猜測故技重施。
“曾三老!”
腰刀落地,短銃在手。
陳沐不能確定那個大鬍子就是曾一本,但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人就是追擊數日火燒各地的曾一本!
他的直覺沒錯,曾在海上短暫交匯時被陳沐的銃子嚇過一跳的曾一本混亂中聽見有人喊自己,轉頭望去只覺寒毛根根倒立,十幾步外甲板上那個曾有一面之緣把左臂吊掛胸前的官軍頭子正單手舉着手銃對向自己!
砰!
手銃打過去陳沐還來不及看是否命中,艏樓上操持佛朗機炮的倭寇正待擊發,突聽身後蜈蚣船的方向轟起接連炮響,數不清的佛朗機炮彈如蝗飛聚福船艉樓,木屑飛揚漫天,甚至有人被佛朗機正中打下海去。
留守船艦的炮兵建功,是付元。
混亂中,陳沐看見有人字艉樓爬起丟下兵器大喊着跳入海中,也有人起悲憤莫名的必死之志舞刀向甲板突擊,接着被齊正晏擡刀劈死。
“首領死啦!”
似乎激烈的海上戰場都因這聲喊叫而頓了一瞬,接下來旗軍明顯感到倭寇的士氣降至最低,儘管其中確有徒效奮勇者,但更多海盜則由進攻轉至防守更有甚者駕船逃離。
但他們跑不遠,前有白元潔率衆小船迎上接戰,後有陳璘率船隊加入戰場,遠處還有艘大黑船飄在海上,合圍之下哪裡還有倭寇的活路。
大福船上倭寇轉眼就被淨空,陳沐留下幾個活口交給石岐去指認屍首,趕忙登上艏樓大聲高呼着問那些從濠鏡趕來的水手李旦的情況,就見渾身溼漉漉的李旦已經爬到他的福船上來了。
“義父不必擔心,孩兒沒事!”
海水把李旦肩頭一道傷口浸得發白,臉上卻嘿嘿直笑,環顧艏樓橫七豎八的屍首猛然拜倒抱拳道:“恭喜義父擊殺曾一本!這是大功一件啊!”
別人不認識曾一本,李旦卻聽人說起過三老的長相,躺在地上胸口中銃的除了曾一本還能有誰?
見到李旦認出曾一本,尤其是曾一本屍首上致命傷來自胸口的銃傷,陳沐也不禁露出滿意的笑,“這幾日在海上飄着吃不好睡不好,可算有了結果……那大黑船從哪來的?”
海面上到處是無主的戰船,可不論是烏尾福船還是白艚福船都無法提起陳沐的興趣,他最感興趣的還是遠處瞟着那艘體型龐大的卡瑞克帆船。
“佛朗機人首領佩雷拉找來的,一艘剛從滿刺加抵達濠鏡的商船,被佩雷拉借來……義父,這場仗佛朗機人沒有功勳,不要給他們獎賞。”
陳沐皺眉問道:“他們沒有開炮?”
“慢的要死,船上攏共幾門炮,等他們離近咱們的船都打到一起。”李旦搖頭,歪頭看向大黑船曬然笑道:“佛朗機人分不清誰是誰,哪兒敢開炮。”
陳沐想想也是,隨意笑笑,沒有功勞也有苦勞的事,他倒沒打算真一點不給佛朗機人,否則太打擊他們的積極性,但總之不會太多就是了。
“讓人給你包紮傷口,回香山再讓醫生給你看,先派人清點傷亡吧,各個引商的人有什麼損失和戰功,你來統計,務必如實。”
他要去清查戰利了,船上屬於新安、廣城百姓的東西大多不能動,這些船也要交由廣州府,但海盜的兵器、隨身財物,還是屬於他們的戰利,這事需要他和陳璘、白元潔一道商議決定。
沒過多久,就見華宇登上福船對陳沐道:“千戶,佩雷拉那些佛朗機人對他們沒幫上什麼忙很過意不去,讓我來問問您有什麼是他們能做的。”
“他們能做的?能做的多了,走,跟我一起上他們那艘船看看。”
確實有事必須要佩雷拉來做,比方說……把嵌進福船船體的兩艘蜈蚣船拽出來,回廣城的路上也需要用他們的船拖拽不能行進的大船。
這些船放在海上不是個事。
“千戶,這不是我們和朝廷第一次合作,雖然上次出兵,總督沒給我們想要的,但這至少是個不錯的開始,我們是大明可以信任的商人。”神父緩慢翻譯着佩雷拉的話,握着胸前十字架緩緩點頭致意,接着道:“我們很樂意用大黑船幫你拉船。”
似乎是神父一個字都不提獎賞讓佩雷拉有些着急,嘰裡咕嚕說了幾句,神父纔有些不情願地道:“佩雷拉向問您,我們的水手是否能得到許諾的獎賞?”
陳沐笑笑,道:“沒有戰功,但還有苦勞,你們跟隨李首領一起出戰,盡了濠鏡坐商的義務,所以我還是決定會拿出一些錢來作爲你們航行至此的酬勞,這件事我們回濠鏡再說。”
“如果我想要這艘船,你們會給它定價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