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沐買到了一匹戰馬,還是來自北方的下等戰馬。儘管這聽起來挺威風的,不過作爲一匹十六歲高齡的戰馬,它已經不適合再出現於戰場上,因而幾經轉手最終以五兩七錢的價格落到陳沐手上。
就像白元潔說的那樣,廣州府的商賈性格好,情況講清也不多賺錢,這匹馬是在揚州以三兩六錢收來,養了三個月每日好草料養活着,如今五兩七錢販出去,商賈能賺上三成。
陳沐在牲口市上走走停停,問了許多家商販,不光弄清了廣州府馬價,就連西北兩口的互市馬價都打聽了差不多。馱物的駑馬騾馬不過一二兩、下等馬二三兩、中等馬五六兩、上等馬八九兩、上上等馬十三四兩,西北兩口互市大多都在這個價格。而廣州府的馬價則普遍要比北方貴上三成。
當然,這只是單純以體態論的普遍價格。在健談的馬商口中,陳沐也知道了各地商市總會遇到那麼幾匹寶馬,品相好的寶馬甚至能賣出上千兩銀子,不過那種馬就算一年到頭廣州府也難以瞧見幾匹,通常都早早被送與達官貴人,哪裡還會輪得到商市上這些拋頭露面的馬販子來售賣。
陳沐看中的這匹馬毛色鮮亮,大半個身子爲白色,馬臀與尾巴倒是赤紅的,被陳沐起名爲火燒雲。回到旅館,陳沐倒沒有恨不得抱着馬在馬廄睡的想法,恰恰相反,他挺想讓馬兒跟他一起睡客房,就是店家不讓。
索性旅店的馬廄本就拴着幾匹馬,其中還有兩匹比他的火燒雲看上去品相更好的健馬,這也讓他稍稍放心,不怎麼擔心馬兒的安全。
送陳沐回旅店,邵廷達跟陳沐說了一聲,便又喊上石岐與付元想去見識見識廣州府勾欄院子究竟是何等風光。不過這倆人一個是不願將錢財花在勾欄院、一個是囊中羞澀有心無力,最後邵廷達便自己夜裡跑出去,陳沐也沒管他。
元朝破壞了宋朝時豐富的商品經濟,形成歷史倒退施行宵禁政策。明朝沿襲元代,儘管商品經濟日趨繁華,但空有經濟總量邊疆時常有警,使得有明一朝始終施行夜禁。不過夜禁主要在於城內,城外要鬆弛很多,諸如勾欄院、賭檔多開在城外,故而明朝的城外多比城內繁華。
陳沐不是真有多嫌棄勾欄院,他倒也挺想像邵廷達這樣見識見識明朝的花紅柳綠,實在是他剩下的錢都留有用處,不便多花在這等目下無關緊要的地方。待到今後賺了錢財,有的是瀟灑的時候,何必急於一時?
迷迷糊糊睡到半夜,陳沐隱約聽到邵廷達回來的聲音,轉眼睡去再睜開眼已經是晌午了。昨夜一宿他都記掛着新買的馬,確實是一宿沒睡好。不過做小旗手底下有個魏八郎這樣雖然迷迷瞪瞪但手腳勤快的小孩挺好,等陳沐下到馬廄,魏八郎早給馬兒喂足了旅店的草料,正耐心地用毛刷給給馬清潔,見到陳沐過來打了個招呼,便又接着投入給馬兒洗刷的大業裡。
倒是馬廄一旁立着閒聊的邵廷達、石岐等着見陳沐出來各個停下手中事湊過來,尤以邵廷達嗓門最大,“哥哥誒,你可算睡夠了,這都日上三竿咯!”
石岐沒有邵廷達那麼近的關係,雖是不好說什麼,但也熱切地看着陳沐。付元更是陪着笑臉問道:“小旗,咱出去吃點東西?”
陳沐開始看他們這嚴陣以待的還不禁納悶兒,老子睡個覺管你們屁事,一個個在這兒等着倒挺熱心。接着才反應過來,是自己沒醒他們也不敢自己去吃飯。
這讓陳沐感覺奇怪得很,這幫人能在旅店外頭自由活動,卻不知道自己去吃飯,就等着自己帶?
他還是沒真正理解封建時代的上下級關係。
儘管不理解,但說實話,這種被部下等待、簇擁的感覺還真不錯,陳沐沒再多說,提溜着魏八郎的肩膀頭把他從馬廄拽出來,揮手道:“走,去吃些酒菜!”
剛走出旅店,邵廷達便湊上來說道:“沐哥,昨天晚上俺見東邊有個酒鋪不錯,裡頭還有說書賣唱的,咱去瞧瞧?”
陳沐瞥了他一眼,這傢伙五大三粗,昨夜裡睡的迷迷瞪瞪聽他很晚纔回來,今天卻醒得比他還早,神采奕奕,不禁邊揮手讓他引路邊奇道:“昨夜去的哪家青樓,起得比我還早!”
邵廷達紅着臉直笑不說話,讓陳沐大爲驚奇,這可不像那個在清遠衛提着逛勾欄院子直張着五指搓褲襠的莽蟲,這裡頭一準有事兒!
陳沐不問,自有旁人問,付元搓着兩手賠笑對邵廷達問道:“邵哥兒,那青樓姐兒長得可好看?”
付元被充軍前是個偷兒,有一手沒學到家的妙手空空功夫,陳沐是沒見識過,不過料想功夫也不到家,否則也不至於被逮住。邵廷達是最看不起他,平日沒少使喚他耕地幹活,擡腳便踢在屁股上落個大腳印子,沒好氣道:“不好看那能叫姐兒?”
接着便是口中連環跳出什麼‘手也酥來胸也酥’之類誇讚昨夜宿過的娼妓,還順口背出一句人家昨夜即興出口成詩。將付元聽得神往不已、魏八郎更是面紅耳赤,可偏偏讓陳沐聽出些不同來:那青樓的姑娘倘若真這麼好,邵廷達怎麼昨夜就回來了?
怎麼着也該今早再回啊!
接着聽邵廷達又給付元等人吹噓,說是和人家聊了很久,待天晚了便自己回來,陳沐這纔回過神來,笑罵道:“嘿!你這呆屌,花了多少銀子?”
邵廷達支支吾吾不說話,半天才對陳沐道:“五……五兩。”
“五兩!?”陳沐瞪大了眼睛,極力遏止住想一巴掌將這傻貨抽翻在地的念頭,罵道:“五兩夠你九口吃喝不愁仨月!你就跟人家聊倆時辰?”
五兩銀子能買十石上千斤米,跟他聊天的那是張金嘴啊!
“不是,人家小娘說話沒要錢,就收了五錢銀子酒菜,後來還讓小婢帶着俺逛東街去給渾家買胭脂,胭脂花了四兩多。”邵廷達跟付元說話牛氣哄哄,可陳沐一瞪眼便說話都結巴,彷彿爲證明自己沒浪費錢,還回首指着旅店道:“買了好多,都是現下廣州府最時興的,回去俺渾家看了肯定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