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契,是哥薩克自治營地。
哥薩克是一種生活方式,依靠自身意願結爲部落,烏拉爾地區的商人家族則依靠他們保護佔領的土地。
在其經營二十餘年的山脈西部,樹大根深;而在新近佔領的山脈東部,其勢力則幾乎在明軍西征中被摧毀殆盡。
當葉爾馬克的哥薩克強盜掠襲他們看見的每個韃靼部落,勢如破竹;如今反過來的情況也極其相似,因爲他們有相當大的共同點。
比方說——雖生活在四戰之地,各個村落部落皆爲獨立個體,遇到的也總是體量相仿、技術相近的敵人,從未想過遇到會遭受未知敵人的突然襲擊。
從萬曆十二年三月末起,大舉西進的明軍走出西伯利亞汗國邊境,進入古代彼爾姆公國的土地。
出現在這裡的部隊,以渴望復仇的西伯利亞庫楚汗的部隊爲主,各地歸附的蒙古、突厥、哈薩克牧民爲輔,先頭穿過烏拉爾山,向西部偵查。
如今他們的國名叫做失必兒,庫楚汗受封都督同知。
因庫楚汗老邁、耳聾、眼瞎,戚繼光並未要求大汗從徵,只是派他的兒子攜貢禮前往伊犁都指揮使司,由駐軍接引去往北京面聖。
庫楚汗則在徵西軍精挑細選的失必兒國相、指揮使魯光祖輔佐下重建國家、養馬耕田恢復生產,以應對將來越來越複雜的環境,做好大明藩籬的職責。
這支失必兒遊牧部隊的總兵官是都指揮僉事、失必兒酋長卡拉恰,直轄兩千餘失必兒步騎;另有副總兵一名,爲奪城有功的指揮使哱拜,分管千餘步騎。
此二人之下,諸路散騎小部三十有六,在冊十二部合兵六千五百一十三;不在冊二十四部,官方記載合兵大率九千餘。
趁着冬季大雪封路,戚繼光的部隊對全軍進行登記,至春季,除戚氏、董氏所率大明官軍,登記歸附戰兵十六萬有奇,另有近七萬尚未登記。
與戰兵一同登記的,還有他們的家眷大率二十萬,並非是戚繼光不想製作出完整軍籍,實在是他們已經不能說是一支軍隊了。
更像是一座遷徙的城市,每天有人出生、每天有人死去,每天有人歸附、每天有人落戶當地,變動的數字下,這個時代的統計工具與方法不足以滿足戚繼光設立完整軍籍的想法。
眼看季節變更,軍情緊急,兵貴神速之下只得繼續進軍,以搶在羅剎國迎擊部隊與饑荒到來前穿越烏拉爾山,抵達土地肥沃有人耕種的地帶。
卡拉恰與哱拜麾下三十六部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自備刀弓,名義上是領受斥候事,實際上也有哱拜想讓這些貧弱之兵暫時離開大部隊就食與敵的想法。
近兩萬步騎如同蝗蟲般掃過道路沿線所有部落,一切擋在他們面前的,無論是窮兇極惡久經戰爭考驗的哥薩克也好、還是裝備精良久事兵革的商站僱傭軍也罷,統統被夾裹着碾爲齏粉。
遍地木寨的城防不堪一擊,地廣人稀的環境讓這裡任何一個聚落都無力抵抗潮水般涌來的遊牧騎手。
卡拉恰酋長只爲復仇,哱拜則有更清晰的計劃。
漫長而緊張的行軍中,他將部隊拆分、重組爲數百個權勇總旗隊,這些權勇隊的規模在五十餘人左右,也可拆分爲小旗。
每個權勇總旗隊都保證有至少兩個對漢文有聽說讀寫能力的明軍,二十名在編的歸附軍,以及二三十名不在編的歸附軍。
每當哱拜與卡拉恰的部隊攻陷一座據點,卡拉恰的人會拷問那些生還者與降卒,掌握周邊環境、聚落的消息,緊跟着會派出先頭斥候探查情況,同時有人將這份情報送至後方。
不是戚繼光,戚繼光與董一元還要更靠後些,接應他們的是徵西軍的前車營先鋒官朱鈺與董長昂。
當蝗蟲般的斥候部隊開拔,哱拜會視營寨規模留下一支權勇總旗隊或權勇小旗隊,留在這修繕營寨、接應後方大軍並給自己居住的地方起名字。
名字通常會以明軍士兵的姓起頭、旗字放中間,最後以營、寨、屯、堡、莊等字結尾,不用幹別的,在附近路上立個界碑就行。
有了界碑,後面跑過來的北洋軍斥候會默默地把這個地名標註在地圖裡,什麼劉旗營、王旗莊、張旗堡之類。
等後面的明軍經過,他們的家眷會被調過來,一同看管、監督、參與投降的百姓勞作,各自開墾土地。
至於戚繼光和董一元經過後是把這些總旗小旗整編衛所還是另有安排,那都不在哱拜考慮的範圍內,他只要做成這件事,就算超額完成任務了。
因爲他的使命並無此項,斥候部近兩萬步騎的龐大兵力穿山而過,主要使命其實只有一個,就是實際控制這片最容易被堵截的地形,並儘量向西佔領土地。
即使遇見敵軍,也必須牽制住他們,使後續的董長昂、炒花等人有機會將最爲龐大的兵力釋放在廣闊的平原上。
否則在烏拉爾山南部的狹長官道上開戰,分明是優勢的兵力轉瞬就會成爲劣勢。
後面的部隊不能行進、前面的部隊擁堵在道自相踐踏,轉眼就會是一場潰敗。
即使沒潰敗,堵上仨月,烏拉爾山以南的環境並不足以供養這支龐大的遷徙部隊,賬面上他們有數十萬大軍,實際上對戚繼光來說如履薄冰,甚至還不如衝出伊犁都指揮使司的七萬人馬令人放心。
好在直至卡馬河支流的丘索瓦亞河,哱拜都沒遇見任何能稱得上對手的人,給他們帶來最大麻煩的不是人,而是春季河面升高給河流兩岸造成的沼澤溼地。
不過等他們再沿着道路向西走一點,哱拜的麻煩就來了。
所謂的麻煩,並非是河流對岸的彼爾姆或情報中北方二百里索裡卡姆對面,河西那支兵力六千餘,由別利斯基大公率領的駐防部隊。
而是河,卡馬河。
冰消雪融、河水暴漲、寬闊十餘里的卡馬河。
他們沒有船,只能看着對岸的駐軍乾瞪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