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望的周思敬再一次回到京城南邊的蒸汽局衙門,對湊上來的吏員苦澀地搖了搖頭。
“問題並沒有解決,陛下把剷雪的火德星君發給靖海伯家裡當傭人了,倒是準我看了,但陛下說那臺也不能在土地裡走,唯一能在土地上行走的是第一臺被放在軌道上的火德星君。”
周思敬像個武將般地把官袍下襬掀上來塞進裝金飾玉的腰帶裡,兩隻袖子在手臂上一卷,用束手的護臂裹住,快速完成團領官袍到工作服的轉變。
他邊捲袖子邊沒好氣地問道:“禮部對蒸汽衙門官袍改制的奏請還沒有回信麼?”
“回大人,有回信,說他們正在議。”
“就這麼點形式上的小事兒,有什麼好議的。”周思敬扣上護臂的皮扣,眼神定住,口吐芬芳:“議議議,議他媽個蛋。”
周思敬覺得與其他去給禮部提議,不如將來讓皇帝把禮部官員送去北洋跟機器打兩天交道就知道怎麼回事了。
穿着官袍跟蒸汽機、機器打交道是真危險。
一旦把袖子或者官袍下襬扯進去,下場很恐怖。
就因爲這個,他去年給禮部上交了一份蒸汽衙門官袍改制的奏請,擬以北洋軍服爲藍本,用同樣面料把官袍的形制改一改,反正官袍上最重要的是玉帶與前胸後背的飛禽走獸補子,只要這個還在,官服它就還是官服。
北洋那小衣裳兒多好啊,上寬下窄的軍馬褲、下襬遮臀的立領右衽小褂,就算不穿胸甲紮上攜行武裝帶也倍兒精神,一點都不耽誤幹活。
沒辦法,人與人的審美觀是依照環境而改變的,傳統官員在服飾上不必考慮實用性,只要穿着寬鬆舒適就夠了;但蒸汽衙門這些官員是需要工作的,他們不但要寫字,還得實操蒸汽機,操作機器到開火車是他們的本職工作,這他們哪兒能受得了。
他們眼裡最美好的服飾是農民下地幹活的那套,實在是朝廷不允許那樣穿。
“不過陛下倒是提了幾個解決辦法,我記下來了,一個是給田裡裝軌道,但這個只能農用,僅當個解決辦法吧。”
周思敬說着就已進入工作狀態,衙門裡的官吏也圍了上來,拿紙幣的拿紙幣,遞工具的遞工具,都聽他說道:“首先我們知道,輪子與地面接觸越大,對地面的破壞就越小,這個數據你們看是我們自己做實驗還是出錢包給講武堂讓他們做?”
“要是讓他們做,我建議找廣東講武堂,那邊做實驗的經驗多,但可能有衙門用不着的數據;如果我們自己做花銷可能比讓他們做大一些,實驗材料找北洋訂購,但有助於增進衙門的研究能力,關鍵看咱們能不能騰出人手。”
“不行的話從北洋招幾個人過來,新成立個研究科?”
周司機說着用炭筆敲了敲自己的腦門兒,對左右道:“賬上剩的錢還有多少,刨去咱們新建的兩個組裝車間,還能剩下十萬兩麼。”
他們這個車間,是真車間。
蒸汽衙門最早只在一片空地圍出營房,露天組裝,當時他們的主要業務也不是生產裝配蒸汽機,而是研究各式各樣的蒸汽機。
但後來經歷技術進步、設計定型等多個階段,如今衙門有了很大變化,過去的大營空地被建設成辦理業務的衙門,主營承接來自天下各地的訂單,一方面接受商賈親自攜款訂購的工用玄武蒸汽機,也承接各地官府通過電報來訂購農用黑牛蒸汽機。
至於海陸使用的鯤鵬、青龍兩種型號則只有北洋訂購,都屬於公文攤派,當然也要付錢,但付錢的手段爲撥款,並不面向外界。
後面則有四大倉儲、八大車間、九間工廠,皆有獨立營房,儘管工廠車間的總數不大,但佔地面積幾乎頂得上半個北洋工業區,像一座獨立城鎮生活着三十七名官員、一百四十個管事大吏、兩千四百餘工匠以及他們的家眷。
由於倉儲、車間、工廠、營房之間全部由軌道相連,因此各式各樣的軌道甚至比北洋還全面。
從蒸汽衙門到通州有一條鐵道,一百一十里鐵道上有屬於蒸汽衙門自己的三列大型青龍,一列煤車、一列糧車、一列貨車;衙門後連接各大廠房與倉儲的則有環繞的兩列中型青龍,以環形運作生生不息,每日往返於倉庫與工廠。
工廠與工廠、工廠與營房則是小型單軌,蒸汽衙門甚至推進了北洋的鐵馬製造業。
北洋鐵馬最早支持研發的人叫徐爵,這個胖嘟嘟的錦衣都督一眼就看中了鐵馬問世的新奇,斥白銀萬兩購置二十輛自行車,開了北洋鐵馬廄創收之先河,反正支持是支持了,就是他拿去送人的效果不太好,乾爹馮公公在御花園騎上心愛的小車車時磕掉了半顆門牙,後來換了個象牙的。
不過其他人騎着效果還不錯,尤其是教仿司的正九品奉鑾大人,整天騎車上班,壞了就請錦衣衛找徐都督換零件,徐都督換着可開心了。
如果說北洋工業區滿是鐵馬金戈,那蒸汽衙門的廠房則稍安靜了一點,這裡沒有銃炮齊鳴也沒有飛魚升空,只有汗水下無比的付出與巨大的回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