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報對蜀藩的作用可太大了。
他們在大前年只用了四個月就把準備鋪設電線的溝渠挖好,前年用兩個月把溝渠修成方渠,在這過程中一直按照朝廷派來的工部吏員要求燒瓦片。
電報開始在蜀地修造,這項新科技就已經在江山半壁投入實用階段,有充足的經驗,人們不再苛求精細美觀的石槽來放置電報——把陶燒成兩片契合的圓瓦盛電線,瓦帶兩耳,耳有小孔塞一個石榫固定,外面埋上土也一樣能防蟲防害。
但一直等到去年,朝廷才從湖廣派船隊把電線、蒸機等一系列工具以及會使用新工具的人才送入蜀中,已席捲江山半壁的新工具這才真正在川中爲人所知。
最大的改善是什麼呢?
過去半年才能收到的消息,如今只需七至十三日即可知曉。
消息要是從陝西傳過來,就快一點;若是從湖廣傳過來,就慢一點,但總歸是比過去快太多了。
其實蜀王朱宣圻根本沒收到萬曆讓徐爵透出來的風,是唐王跟他說的,說皇帝修鐵路缺銀子了,蜀藩這麼有富貴,何不給皇帝出點力。
朱宣圻壓根不知道唐王口中所說之鐵路是什麼東西,而且問遍王府官吏,全是一問三不知,好在他看懂了最關鍵的,皇帝缺錢。
缺錢嘛,黃金六萬兩應該夠了吧?
不夠還有。
不一次給太多的原因是蜀藩正在完成皇帝下達的上一個指示:修學校。
皇帝要辦萬曆新建小學,過去的官學該修繕的要修繕、地方的社學、鄉學也要全部收歸朝廷統一管制。
這事比修電報困難的多,各地社學鄉學大多數是百姓當中商賈、鄉紳與官員主持修建的,雖說是每社皆有,但各方財力不同,修造規格自然也有所不同。
富貴的社學管吃管住、貧窮的社學只是一間草廬,相互之間差距極大,蜀藩身處相對獨立的地理單元,被路況與遙遠空間磨練出善於隔四千裡江山揣摩聖意的獨家本領——規格要統一。
蜀藩一直忙着修繕各處社學,把成都府周遭所有社學、鄉學、私塾都提升到官學一個水平。
這需要買地、請工人、蓋學堂、蓋先生居室、修菜園、再給被佔了地的百姓另起宅子,最後有的地方路況太差,還要順手修個路、架個橋,好方便學生上課。
於蜀藩而言,這就是他們的分內事——即使地處偏遠,仍讓百姓感受到皇恩浩蕩近在咫尺,這是二百年來蜀藩存在的意義。
皇室給了他們太多賞賜,他們的宮城爲藩國中最大、他們的宮牆爲藩國中最高、他們的藩王陵墓有皇室的儀制、他們的日常用度可以使用皇家的規格。
而他們的所作所爲也對得起皇室封賞。
可這信呀,比銀子過去的晚。
銀子是戶部分司一接手,這邊的公文順着電報打進京師,戶部就得給皇帝提,而且還得問問皇帝:陛下您是要金還是要銀呀?
但信不一樣。
儘管已經有電報了,但設計諸多錢財、大事的信件,蜀藩又沒有直通皇帝的密碼本,必須要專人送去西安,那邊有錦衣衛駐防的電報站,才能以密文的形式直達宮內,不必教沿途外人知曉。
如此一來這封信送到紫禁城的時間就晚了一些,晚到萬曆都已經計劃好蜀藩連根拔起後該上哪兒去了。
肯定是東洋。
西洋是宗室最壞的去處,南洋離朝廷近買賣方便環境不好,東洋則對宗室庶人、宗室賢良來說最好的去處。
書信從成都往西安走的時間裡,萬曆也好好查了查蜀藩宗室子弟過去的作爲,確實作奸犯科的情況很少,又多有立功,讓他都動了惻隱之心。
把蜀藩轉封到外洋上去吧,內心過意不去;可把他留在川中,又跟銀子過意不去。
更何況不單單是銀子,蜀藩所享有土地太多了,他們能保證直至今日代代賢良,卻難以保證今後永遠那麼賢良,只要出一個混賬,就足夠將蜀藩過去二百年來秉持的美德敗壞的一乾二淨。
可真要封他們,萬曆確實於心不忍,也怕寒了宗室的心。
混賬的宗室封出去,天下都能理解,朝野彈冠相慶;難以過活的下層宗室封出去,人們儘管當時不解,回過頭看他們在東洋軍府治下確實過得日子還不錯,也就接受了。
可蜀藩這樣代代賢良忠誠且富有的宗室封出去,不論在哪他們都無法過上比如今更好的生活。
有功的該賞,有過的才該罰。
否則就成了不辨是非的昏君。
這種糾結的心態一直等到蜀王的書信通過錦衣衛電報傳入京師,才終於讓他高興起來。
蜀王在信裡首先提到的就是關於唐王等人聯名上表解除藩禁的事,整個蜀藩都不支持,當然他們也不反對,更看重朝廷或者說皇帝的意見,蜀藩這麼多年來一直秉承着對皇室的支持,換來無與倫比的信任與親待,這一次也還是一樣,不論皇帝做何打算,蜀藩上下都會依然支持皇室的決定。
如果能讓蜀藩派遣世子進京覲見皇帝就更好了,他們已經很久沒見到過皇帝了。
最後,蜀王還不知道鐵路與青龍軍列究竟是怎麼回事,因此他不知道皇帝爲修鐵路究竟需要多少銀兩,如果皇帝在銀錢上依然不夠,向成都再傳去一封電報,只要他們有,蜀藩十三旁支郡王會在最短的時間裡爲天子籌集到銀兩及所需物資。
一封書信看得萬曆內心極爲舒暢……做藩王做到這份兒上,活該他們天下最富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