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於長灘的牧野右千戶所站,站臺人頭攢動,遠方有旗軍策馬以挺矛的姿勢高舉着幾面止字紅牌。
鐵軌上兩匹健馬不安地打着響鼻,時不時回過頭看馬車旁的愚蠢人類給自己屁股後面加掛更重的貨物。
陳沐的發現來源於他的腦子陷入固定思維的循環,他一直認爲鐵軌和木軌差不多,只是通過狀態比土路好而已,卻忘了使用鐵輪、鐵軌凹形馬車軌道的木車阻力要比在木軌上小得多。
鐵軌站臺上除了陳沐,還有世界上首個帶牛肉穿越赤道並沒有腐壞的力學單位趙士楨、牧野知縣楊兆龍,還有來自合興盛公司下屬的李禹西。
他們正在測試雙馬在鐵軌上拉動貨物的能力。
楊兆龍如今也有了知縣的模樣,整天穿着官服穿梭在牧野周遭各個部落。
他的縣衙早就修好了,但縣衙周圍除了他的部下幾乎沒有原住民聚居,因此經常騎着馬、坐着船從這個部落到下個部落‘處理政務’,其實……本地百姓根本不需要他這個探險家來處理政務,部落酋長能解決原住民幾乎所以問題。
他大約是北亞最用力但也最不務正業的知縣了,經手最多的事務是幫着酋長們在面對明商李禹西的菸草貿易中多爭取一點兒平等的回報。
李禹西的公司讓沿海所有部落都或多或少的種植起菸草,而知縣楊兆龍則掌握着其轄境下魁北克至佛羅里達半島邊界沿海所有菸草的定價權。
菸草在這裡的物價爲百斤九千四百通寶,但東洋軍府不準生菸草出海,只准加工後的烤製成品捲菸出海關,二十支捲菸爲一包,在牧野的捲菸廠,一百斤菸草可以制一千包上下名爲‘大明牧野’的捲菸,成本爲每包三十二通寶、定價八十八通寶。
不用說,這都是陳沐的主意,他既出主意又出政策,在整個亞洲範圍內,就沒有什麼事是他想做而做不成的。
他不但指導李禹西成立了烤制捲菸廠,還規定了捲菸價格,甚至制定了東洋軍府對出口捲菸的徵稅標準,每包定價八十八通寶的大明牧野捲菸,不出海,朝廷徵稅二十八通寶。
出海時,每包再徵稅八十八通寶。
單單此項,自去年七月牧野立縣,至今年李禹西共出海菸草三十六萬餘包,向東洋軍府繳稅四千二百餘萬通寶,價值白銀三萬五千餘兩。
牧野知縣楊兆龍手中最大的權力,是可以在稅收標準上給治下菸農——也就是沿海各部落酋長及部衆在收購菸草的價格上給予些許讓利,每百斤二百通寶的稅收可以由他交給符合心意的部落酋長作爲獎勵。
牧野縣在這片土地上的統治權的大多由此而來。
菸草這東西,幾乎不需要土地條件、照料起來也不需要什麼農業技術,非常省事,一畝地收上一二百斤幹菸葉也再正常不過,李禹西的三十六萬包並非是牧野縣全部菸草產能,甚至不到十分之一。
捲菸廠的生產也不是限制他製作的原因,真正的原因來源於這是頭一次向歐洲傾銷菸草,他心裡對陳沐的定價感到沒底,不知道能不能賣出去。
李禹西這次過來見陳沐正爲此事,他派去西班牙的那條船在塞維利亞大明港靠岸不到兩個時辰就賣空了,連水手們兜裡揣的貨都沒留下,甚至不需要他的人去搬運,那些大明港李旦治下的西班牙商賈對來自大明的一切貨物都極爲狂熱。
李禹西說:“貨是按箱賣的,草民的船頭從未見過那般陣仗,甚至無人問詢箱子裡裝的是什麼,只問一箱多少通寶,在聽到一箱只要十五萬通寶後付了錢自己帶人從船上搬貨……從始至終,他們都沒打開看。”
“船頭說他們就算在箱子裡裝石頭,也能按着這價格賣出去。”
陳沐看着不遠處工人正向馬車尾部加掛第二架載貨六百斤的貨車,緩緩頷首,點頭道:“你的貨可能是他們見過最便宜的大明貨,畢竟一箱綢緞或瓷器要比這便宜多了,看來旦兒在那邊用通寶做的不錯,他們最後是用通寶結算的,還是用的半兩錢?”
“通寶,他們把通寶給我,我用通寶向李總督兌半兩錢,李總督再把給我兩份半兩錢,一份是我的、一份是大明港要運回北亞的。”
貿易航線越成熟、收稅賺的錢便越多,陳沐點頭問道:“一箱是多少包牧野煙來着?賺了不少啊。”
李禹西就知道陳沐會問到他賺了多少錢,在他的理解裡這位東洋大臣的本職工作並非開拓大東洋,而是爲朝廷在海外撈銀子。
不然他設立公司做什麼?還不是爲了督促商賈在海外盈利。
他拱手道:“託大帥的福,確實賺了不少。一箱三百包,李總督那邊每箱收三萬通寶的稅,除去成本一箱賺近八萬通寶,一艘福船三百箱,除人力淨賺一萬九千餘兩。”
“運往法蘭西的那條船情況不好,因小陳帥在那邊作戰,何況我們還有一艘兵船,王室不允靠岸,轉去尼德蘭還沒回來;去英格蘭的三百箱不如西班牙賣的快,但也在靠岸的第三日賣完。”
“如此一來,草民的捲菸廠可以擴建、全力生產,預算爲大帥的東洋軍府僱傭四千名百姓工作,明年打算出海三十條船,一萬兩千箱……這次來求見大帥,就是想問有什麼草民能爲軍府做的。”
陳沐眯着眼睛笑了,在首次出海前這李禹西可沒少跟別人抱怨東洋軍府的稅收太黑,說這個樣子收稅出海後他連稅金都賺不回來。
如今這麼大的熱情,李旦那邊每包還收了一百通寶的稅,他還能賺近三百通寶。
看樣子是這樣的暴利讓李禹西心裡有點慌。
“不用怕,只要你遵守軍府法律,每個工人最低的工資標準和菸草最低採購價格,不做禍害百姓的事,你就是大明的合法商人,四洋軍府就是你們無敵於天下的堅實後盾。”
陳沐笑眯眯道:“不過你要說有什麼你能做的,我這也確實有事你能幫得上忙,看見這鐵軌沒有,鐵軌長短、曲直不一,每丈重一百九十八斤,我們要修的牧河鐵路近五百里,往返千里、要四根鐵軌,你先算算。”
說着,他看見楊兆龍已經從遠處回來,便舍了李禹西對楊兆龍問道:“怎麼樣?”
“姐夫,雙馬拉一輛載重六百斤的車,半個時辰能走完長灘二十二里;拉兩輛六百斤的車,一樣也能在半個時辰走完,就是累點。”
“阻力,是因爲阻力小得多。”陳沐點頭道:“要是車與車之間用粗鋼簧做拉鉤,就能先拉動一輛,頭一輛動起來幾乎就不怎麼廢力了,拉力繼續拉第二輛車,更省力。”
“換馬繼續試三車。”他對楊兆龍說完才轉頭繼續對李禹西道:“軍府在安大略湖邊只有四十座大鑒爐,年產熟鐵一千七百二十四萬斤,要維持這種產量,每四十五日要拆除或大修一次鍊鐵爐;並且這樣的產能不足以支撐牧河鐵路三年內完工的需要。”
“擴建鐵廠以及舊有鍊鐵爐的修繕,你能解決麼?”
陳沐說這話時,儘管面上笑眯眯,心裡終歸是有些不好意思的。
因爲他忽然發現修造這條鐵路所需僱工、營造的費用,他是在用李禹西交上的海關稅、現在鍊鐵的成本又打算讓李禹西出,基本上這條鐵路就是菸草大亨在做了。
讓他心裡感到舒服的是,李禹西的態度還是很上道的,他簡單合算了一下成本,發現陳沐不是讓他負擔那一萬四千萬餘斤的鐵軌,而是拓建鐵廠、修造鍊鐵爐後,當即爽快地抱拳道:“大帥放心,此事我合興盛旗下泉州商號盡力承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