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時候我常常抱着小蘇紫哭,邊哭邊告訴她:“男人沒有一個是好東西。”我覺得世界只剩下我們母女倆,看似繁華實則淒涼。每每那個時候,蘇紫就一邊幫我擦眼淚,一邊說:“媽媽,我這次又考了100分。”我笑了,小小年紀的她已經學會用自己的方式安慰她的母親。
再後來,世界果真只剩下了我們母女兩人。那是一場史料未及的噩夢。半夜我從夢中驚醒,就看見一個黑色的身影掛在門樑上,窗戶外面的光投射進來,我看見他的舌頭長長地伸在了外面,眼睛睜得出奇地大,那個前幾個小時還跟我同牀而眠的男人,如今竟成爲一具死不冥目的屍體!此後的若干年,我整晚整晚地失眠,因爲一閉眼,全是他睜着眼睛伸長舌頭的模樣。而這樣的噩夢似乎永遠不會醒。
關於他死亡的真相,直到債主上門,我才真正知道。
若干人堵在門口,問我討個說法。“你家蘇建民之前說只是擡會,卻拿着我們的錢跑去販賣走私煙,現在煙被查了,他知道自己要坐牢,就這麼死了,那我們的錢呢?”
一個一個猶如凶神惡煞,恨不得我們全家死絕了纔好。
我很想告訴他們:“如果能下地獄,我也想把蘇建民揪出來,叫他給你們一個交代,也給我一個交代。憑什麼自己種下的因,要讓我們孤兒寡母承受不能承受的苦果?”
我想應該從那個時候開始,蘇紫變得沉默,越來越沉默。只是那個時候的我,怎麼還有餘力留心她的一舉一動?
直到初二那年,她的班主任找上門,她懷疑蘇紫得了自閉症,希望家長配合。我才恍然。“這個女孩成績好是好,但我發現她一天到晚可以不說一句話。如果不是老師抽她起來發言,她那一天嘴巴都是閉得緊緊的,下課以後也不跟別人說話。後來我觀察了一下,發現班上有幾個特別頑皮的男孩老愛欺負她。在她板凳上滴幾滴紅墨水,把她的課本藏起來或者撕掉,甚至把抓來的小蟲放進她的文具盒裡……可她從來不哭,也從來不會把這些告訴老師。我猜想她的心理狀態有點問題……”我沒聽完她班主任的話,心裡一陣一陣地慌,什麼時候我嬌巧可人的女兒竟成了這副模樣。
那天吃完晚飯,我看着她整個人伏在書桌上,聚精會神地做着作業。如果不是班主任的談話,這樣的場景,我應該感到欣慰纔是,多麼懂事聽話的女兒。
“蘇紫,你有沒有什麼話想對媽媽說?”
“你想說什麼?”她從書本的擡起頭,言語之間全是防備。
“班上同學跟你相處得如何?”
“還好。”
“老師喜歡你嗎?”
“還好。”
“有沒有特別要好的同學?”
“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