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說了。”任之信打斷蘇紫的話,他知道了,他全知道了。她不要再說了。我們之所以對旁人的苦難熟視無睹,是因爲無法感同身受。如今,蘇紫是他的,如今,她在她面前袒露了自己的軟肋,她的過往,她的傷口,任之信再也無法熟視無睹。他的心越聽越疼,疼到彷彿覺得那傷口其實長在自己的手上,掀開來,還有血,還在滴,還在隱隱作痛。
“那一夜之後,我突然長大了。人與人之間的相處原本就是如此,你端着顆心,不代表對方也是如此,所以孔子才說君子之交淡如水,所以才說什麼世態涼薄。你把自己的心收回去,好好放着,任誰也傷害不了你。所以,這一切都是自取其辱,怨不了任何人。
只是,我不敢去想那個問題。後來無數次,我只要一回想起當初在儲藏室撞見的那一幕,我都會作嘔,甚至如果有男生碰一下我,我也會覺得噁心。每當這個時候,我就會想起林菲說的那句話,我開始懷疑,或許她說的是真的。”
任之信覺得好笑,想開口反駁,卻被蘇紫用眼神阻止了。
“我知道你會笑我,但很長一段時間,對於這個問題我都沒有答案。甚至我認識倪真以後,我都很害怕,我擔心自己真的是,可卻又不敢確定。直到遇見你。”
任之信看着蘇紫,完全可以想象蘇紫說出這一席話來需要多大的勇氣。關於自我懷疑與自我否定,在成長中不可或缺的一環,她不像其他人,懵懵懂懂,跌跌撞撞地走過,從不問爲什麼。但蘇紫不同,她受過傷,有陰影,越發小心。她像一個行走在平衡木上的女孩,每往前走一步,都要精心計算,是不是這樣,爲什麼會這樣,這樣對還是錯?
任之信無法反駁這樣的蘇紫,或許他愛上的正是這樣的蘇紫,那麼在她漠然早熟和理智的外表下,其實不過是一顆脆弱的不能再經受任何傷害的心。
“都已經過去了,不要再去想了。現在有我在你身邊,沒有誰可以傷害你。”任之信知道自己的安慰軟弱無力,可他卻不知道該說什麼樣話去面對蘇紫經歷過的曾經。
“如果沒有過去,我也不會講出來。現在,我覺得很輕鬆。好象戴了幾年的枷鎖突然就消失了。其實,我一點也不恨了,至少現在是不恨了。就好象看着一個故人,已經與己無關了。高三那年,她基本沒有來上課,我休學了半年再回去的時候,已經沒有看見過她了。後來回去再碰見她的時候,發現其實回憶中的林菲跟現實中的林菲,已經是截然不同的兩個人了。”
任之信聽到這裡的時候,有隱約的不安,可又說不出來是爲什麼。蘇紫說的沒錯,人總歸是要朝前看的,如今她走出了往事的陰影,是好事,可那心裡沒來由的不安是爲了什麼,他又說不出來。
蘇紫被任之信抱着,她說這些話,與其說是給任之信聽,不如說是給自己聽。她梳理着自己的過往,也看清了自己的現在。就好象她自己說的,那些看似揮之不去的絕望不過只是當下,而時間是一劑霸道的解藥,如果等那一天到來的時候,或許是一年,或許是兩年,或許更久,但絕對不會是永遠,她終於也可以忘掉,然後可以微笑着說再見。
第二天一早,任之信送蘇紫回學校的時候,竟看見黃昊站在蘇紫的宿舍門口,看樣子等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