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看新聞看喬震,看賀向東!卻始終不提這個人,她不知道爲什麼!
現在這個人站在面前,說是她的爸爸!可是她不知道當年她捱餓被人嘲笑是野孩子的時候,這個位高權重的男人在哪裡?是不是如喬震一樣對媽媽始亂終棄?用過了,就把她忘記的乾乾淨淨?
她忽然想起賀向東不認識顧錦書,也不認識王美琪,媽媽跟他在一起時,沒有用真實名字嗎?嘴角勾起一抹苦笑,挺起胸,擡起頭,逼退泛上眼底的淚花,阻擋住內心百轉千回的苦澀與悲涼,心中曾經想過千百句的質問就一起涌上心頭。
他眼底同樣的複雜情感,刺痛了她的眼睛。
她想起了那些艱難的歲月,那些刻骨銘心的日子裡,甚至捱餓沒有白麪饅頭媽媽討飯時的日子;
想起和媽媽相依爲命沒有人照顧自己畫一個圈子就蹲守幾個小時的日子;
想起童年沒有玩伴,想起自己跟老爺爺奶奶學戲的時候;
想起自己明明很渴望父親卻依然不敢惹媽媽傷心時的委屈;
想起明明可以去北京讀大學卻因爲害怕消費高增加媽媽負擔最後選擇了省裡的補助最高的錦大時那種認命低頭時的悲涼情緒;
想起大學裡別人都在享受美好的大學生活而她卻要週末打工、週一到週五在圖書館幫忙的勤工儉學的日子;
想起每每省下一塊錢媽媽就少挨一點打的時候的無助和淒涼;
想起多少個不眠的夜晚她望着蒼穹默默地問着一句話,在心裡一遍一遍的喊着,爸爸,你在哪裡?爲什麼不要我和媽媽?那個時候,他在哪裡?
他在電視裡,位高權重,衣着光鮮,萬人敬仰!
想起他有別的女兒!她親眼看到的他的女兒開着跑車!而她,一無所有!大學時候因爲省一塊錢的公車費買過一輛自行車被竊時自己一個人哭了好久好久!
誰能想到,她的親生爸爸是這位位高權重的一方父母官?
她該感謝那些磨難,讓她今天依然屹立不倒,面對苦難時還能堅強微笑,最困難的日子早已過去!爸爸這個人,早已在她心中可有可無!只是心,還是堵得那麼難受!那麼難受!
有絲絲怨憤涌出來,她垂下頭,避開他充滿期待的眼睛,心裡一陣陣的發疼。
她曾經不止一次的想過,如果她的爸媽從來不曾分開過,如果她生活在一個快樂溫馨的家庭裡,她是不是比現在要快樂活潑?是不是也像很多女孩一樣,活的熱情洋溢,活的驕陽似火?是不是性格不是現在這樣安靜容易自卑?
可是,她活在了殘破的家庭氛圍裡,同樣殘破的,還有她苦難的幼時,可這一切,比起媽媽一生的殘破與苦難,真的不算什麼!她們母女早已學會了堅強。早就學會了即使傷的再深也只是一個人躲在黑暗裡舔舐傷口。第二天繼續笑對人生!
林煙面容上沒有絲毫的放鬆,只是看着賀向東,一字一句地問道:“我媽媽也欠了你嗎?”
“不!你媽媽沒有欠我,是我欠她!是我愛的不夠,所以讓你們傷的這樣深,讓她此刻都不得安寧!”賀向東無比的愧疚和自責。
“我以爲我媽媽也欠了你,以爲我也欠了你!所以我們都得付出代價!”
“孩子,是爸爸欠了你!爸爸一定會把你媽媽的骨灰找回來,一定會還你公道!”賀向東努力讓自己平靜,可是面對自己虧欠了一輩子的女兒,他還是一顫了聲音。
林煙卻輕笑,笑得無比悽楚:“人死了都不能塵埃落定,都不能一切結束,是不是挖出骨灰挫骨揚灰也不能解氣?賀書記,你真的有一個極品好妻子!是不是我跟我媽媽都該感謝你,讓我們這樣平凡的小老百姓,死後都要這樣轟轟烈烈,不得安生?是不是我們該感謝她,讓我們有幸成全她當盜墓賊?您的好妻子還真是極品,蛇蠍心腸到這樣的地步,不知道這些年您跟她同牀共枕時會不會做惡夢?會不會想起我媽媽?”
一翻話問得賀向東身子一個踉蹌。
喬莫曦看着,卻不知道該說什麼!煙煙沒有讓自己離開,她選擇這樣的時候讓他陪着她一起面對她的父親,她把他當成了最親密的人!這份情,他喬莫曦懂!所以,他什麼都沒有說!他只能默默地給予她支撐和力量。
林煙看着賀向東,繼續沉聲問道:“幸好我媽媽去了,要是不去,她是不是想要來凌遲我媽媽?仗着自己有點權力就拿別人當草芥,我們是小老百姓,我們沒有背景,所以,我們就該死是不是?”
“煙煙,是爸爸對不起你!”賀向東哽咽着呢喃,神色劇痛。
“受不起!我只有一個爸爸,他叫林治國。雖然他不好,雖然他很可惡,傷害過我媽媽,可是童年他也曾保我們母女不被欺凌!也曾給我一個姓,給我一個穩定的家!他就在那邊,看到沒有,五十米開外的墓地!他隨我媽媽去了!我只有他一個爸爸!”
“煙煙,爸爸真的不知道,不知道你的存在,爸爸錯了!”賀向東知道此刻說什麼都無法彌補女兒受傷的心靈。
賀向東的面上是無比的自責,臉色蒼白,脣哆嗦着,眼底滿是無法掩飾的悲慟和懊悔,就像那日她看到的喬震的樣子!
她看着賀向東這樣悲慟的樣子,突然有點不忍!真是奇怪,她爲什麼見他難過就不忍心了?
她想到了哥哥顧勁衍,想到那天他冷然的面對喬震時的樣子,是不是也在心底有一絲的不忍?血緣還真是奇妙,即使那個人一天也不曾養育自己,可是在知道他是自己親生父親的那一剎,她的心裡面對他這樣自責的樣子時,還是會不忍!
那怨怪和不忍同時出現,撕扯着她的心扉!
只是知道一天!她的心就這樣的矛盾掙扎!
她不知道哥哥十七年怎麼過的!那得有多強大心裡修復能力才能撐下來?而媽媽,又是怎麼走過來的!三十五年,含恨離去,跟賀向東又有怎樣的一段情,始亂終棄永遠是男人對女人慣用的手段。
許以清爲什麼這樣恨媽媽?
“你能告訴我,您的妻子到底爲什麼這樣恨我媽媽?什麼樣的仇恨讓她這樣喪心病狂,連我媽媽的骨灰都不放過嗎?”
“她很快就被批捕!”
“批捕就完了嗎?”林煙輕笑。“實不相瞞,我想要她死,悽慘的死!我的孩子,我媽媽的骨灰,讓我無法不恨她!我想親手殺了她,想在她身上劃三千刀,不!劃三千刀都不解恨!這仇恨在我心底發芽了,已經成長爲參天大樹,已經深到任何人都無法阻攔,包括蒼天!”
賀向東和喬莫曦都是一驚。
喬莫曦心痛,她的悲傷感染了喬莫曦,心中一陣絞痛,抓着她的手一用力,喬莫曦將她的身子拉進懷中,緊緊的摟着,不給她一點掙扎的餘地。“煙煙,你別這樣說!我們不會放過她,一切都有我,有法律,我們維護我們的正義,但不能走極端,你不要這樣!”
他不願意聽到她吼出這樣狠絕的話,她那麼善良,即使賭氣說出這些話,他聽得也是心碎,他好怕她會變得偏執。
林煙閉上眼睛,再睜開,想象孩子離開她身體的那一剎,那種叫天不應的痛苦,悽楚一笑,萬般惆悵化爲一聲無奈的嘆息!“可是法律不會管住他們!法律不會懲罰他們!如果法律真的那麼公平,我媽媽不會含恨含冤三十五年,不會一再被始亂終棄,不會被倒了骨灰。。。。。。。。。”
賀向東握緊了拳頭,心上猶如壓了千斤一般的沉重,“孩子,爸爸會幫你討回公道的!”
“你不是我爸爸!如果不是遇見你!或許我還可以安安靜靜,如果不是因爲你,我媽媽還可以安靜的長眠於此不被人打擾!您的夫人因愛生恨,可笑的是我們卻成了犧牲品!到現在我和我妹妹有家不能回!我哥哥下落不明。爸爸這個詞,對我來說,真是太諷刺了!我一生最悲慘的生活皆因我沒有爸爸!我媽媽一生最悲慘的皆因爲有我!如果我不曾出現在這個世界上,或許我媽媽不會這樣委屈嫁給林治國!不會爲了給我找一個安定的家而委屈自己一輩子!想到是我毀了我媽媽一輩子,我就無比自責!痛恨自己出現在這個世上。”
林煙哀嘆着凝視着已經被烏雲遮住的蒼穹,她一貫不相信神佛宿命,可如今她誠摯的向上蒼乞求,今後若再有任何的傷害,就讓她獨自來承受,讓媽媽的骨灰找回來,讓媽媽長眠地下,永世不被打擾!
賀向東臉色更加蒼白,張了張嘴,哽咽着,“孩子。。。。。。。。”
喬莫曦也一樣的心疼,聽着她絕望的話,心被撕扯着,痛得無以復加。
林煙卻輕蔑地只回以自嘲一笑,視線落在墓碑的照片上,淒涼一笑道:“你看到我媽媽的照片了嗎?這樣的笑容,你見過嗎?用陽光燦爛來形容不爲過吧?二十七年,我不曾見過我媽媽有過這樣的笑容!您又見過嗎?”
賀向東身軀一震,身子微微顫了一顫!他也自嘲一笑:“孩子,我認識的你媽媽,豈止是沒有笑容這樣悲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