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真真起來的時候,天已經大亮了。賀鈞遠就站在她旁邊的窗戶前,窗簾子拉開了一個小小的縫隙。恰好投射在他的身上。葉真真揉了揉眼睛,忽然想到他昨天說的那些話,一下子坐了起來,動作有點猛,人就往前栽了。
賀鈞遠聽到聲音回過身來,他指間夾着一支菸,卻沒有點着。見到葉真真腦袋埋在被子上,他伸手過去將她撈了起來。
葉真真忙的去拉塞在皮帶裡的襯衫,被賀鈞遠按住了手:“又想了?”
葉真真沒有半分考慮的直說:“我能不擔心着急嘛?你自己也說了,要不是你停車停得快。那場大火裡被燒得面目全非的可就不是車子,而是你了!”
賀鈞遠搖搖頭,在她身旁坐下來:“我說的不是這個。”
“不是這個?”她有點懵。
他湊過去,在她脣上親了親,眼睛帶笑的望着她。葉真真一下子就懂了,臉色發紅的別開視線:“我都沒刷牙呢!你也不嫌臭!”
他笑笑,鬆開她站起來:“快去洗洗。吃過早飯我們就去機場。”
葉真真聽到這話,忙的穿了鞋跟在他身後:“已經訂好機票了嗎?去哪裡的?我們一起回瑞士嗎?”
賀鈞遠走到客廳,在餐桌邊坐下。葉真真看了下,餐點很西式。她原先還以爲會是foulmadamas。賀鈞遠已拿起刀叉,姿態優雅的開動了。葉真真抿了抿脣,轉而去了洗手間洗漱。賀鈞遠望着她走遠的身影,眼神靜默的兩秒。
葉真真匆匆刷牙洗臉,關掉水喉之後,本該是立即就出去和他一起用餐的。可是突然卻不想這麼快出去了。她嘆了口氣,對着鏡子裡粉黛未施的人望了望,轉而坐到了抽水馬桶的蓋子上。賀鈞遠剛纔的態度可以窺探一二,他大概還是要把她送回瑞士去的。他這個人什麼都好。最大的缺點就是比她固執。只要是他做的決定,根本就沒有人能夠改變,哪怕那個人是她。
沒有哪一個女人不希望自己的丈夫可以爲了自己打破一些些底線的,她也希望。不是想要他因她而毫無原則,至少,不要這樣毫無回寰的餘地。
如果她是個容易說服的女人也就算了,偏偏他倔,她的脾氣也不柔軟的。葉真真揉了揉胸口。替自己爲難。要是這一回他果真還是送她回瑞士,就算他到時候能夠全身而退的回來,甚至是帶了她的親生父親寧策一起回來,葉真真想,要原諒他,要她當做什麼事情都沒有的歡迎他,和他恍若無事一般的過日子,她真的很難做到。
她不想出去,不出去就能夠迴避這件事。可是她不能不出去。坐了有一會,她站起來,雙手接了點水撲在臉上,這纔出去。
賀鈞遠已經吃好了,正拿着一份報紙坐在那裡翻看。倒不是阿拉伯文的報紙,而是一份英文報。葉真真坐在他對面,悶悶的拿起刀叉,對着她的那份早餐下手。
明明昨天晚上還很親密的兩個人,此刻卻相顧無言。哦不,他們連“相顧”都談不上。從她坐下到現在,他連一眼都沒有給她。葉真真覺得鬱悶,她心裡幾乎是已經確定,賀鈞遠是一定會送她回瑞士的了。否則,否則怎麼解釋他忽然這麼冷淡,忽然連一個眼神都不給她?
悶悶的吃了一半,實在吃不下。她站起來:“我去收拾行李。”
其實沒有什麼好收拾的,她根本就沒帶什麼東西過來。唯有的兩身衣服,一身是在紐約隨便買的,還有一身則是昨天晚上在外面買了當睡衣穿的。葉真真看着攤在牀上的那件t恤,考慮的半天,還是把它丟到了垃圾桶裡。
她拿包走出去,賀鈞遠坐在沙發上正和人打電話,看到她出來,分神看了她一眼。葉真真心悶,把包放在他邊上的位置,又轉身進了房間裡面,找她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的手機。找了一圈沒找着,她忽然想起來,昨天跟凌寒通過話之後,她唯恐賀鈞遠多想,掛了電話就隨手把手機丟到了沙發邊上的那個小茶几上。
葉真真又趿着鞋走了出來,賀鈞遠正好掛斷電話,她走到他身邊,彎腰在沙發邊邊角角找起來。找找停停,時不時停下來蹙眉在那想着什麼。賀鈞遠往沙發後背上略略靠着,眉微挑,冷眼旁觀。葉真真也不理他,就只管自己找着。可偏偏找來找去都找不到,她視線在沙發周遭掃了一圈,最後落在賀鈞遠身上。她就只有他坐着的這一塊沒有找過了。
葉真真擡了眼皮看向他,賀鈞遠左邊眉毛挑得更高了一點,手臂環起,架在胸前,半側着身靠在沙發椅背上,特別欠揍的看着她。葉真真心裡那簇無名之火小小的燃了一下。她走過去,在他面前立定,邊彎腰往他身後看邊說:“讓讓。”呆諷爪扛。
口氣特別生冷,特別強硬,特別拒人千里之外。
賀鈞遠就有點奇怪了,她昨天晚上還熱情得很,見着他身上一點點舊傷也哭得厲害,怎麼睡了一覺起來,就和變了臉似的,冷若冰霜起來了?他不讓她,在她彎腰過來的時候,手在她腰上扶了一下。葉真真立刻站直身,睜眼狠狠瞪了他一下,視線被他邊上的一抹亮色吸引,伸手過去拿了起來一看,果然是她遍尋不獲的手機,葉真真嘴角笑痕沒露出來就落了下去。看也不看賀鈞遠一眼,握着手機就走了開去。
這的確不太對勁,賀鈞遠也就跟着進了房間。葉真真嘴裡正罵了一句“死木頭”就聽到房門打開的聲音,她忙的回頭,抿緊了脣瞪他:“你進來幹什麼?”
賀鈞遠搖搖頭:“又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我哪裡有胡思亂想,根本就是你存心敷衍!”話一說出口,她就懊悔,就不該這麼直白的就告訴他的。她咬了咬下脣,無比煩恨自己的別過臉,不去看他。
賀鈞遠暗暗嘆息,果然是又想岔了。他在她身旁坐下來,不想她卻又要躲開,賀鈞遠忙的握住她一隻手,揣在掌心裡:“不是你說的,無論有什麼事,什麼話,都要跟對方坦白?”
她說這些話的時候,賀鈞遠最是感動,從小到大,他身邊做多的就是謊言跟欺騙。未離開瑞士之前,他幾乎是在謊言堆裡生活的。他不在乎什麼濃烈的感情、炙熱的激情、海誓山盟的愛情,他只在乎一個人的心是否對他完全信賴,給予。她說她全身心信賴,依賴,她將她的一顆心全全放在他身上,他深覺足矣。
他不說倒好,一說真真就惱:“我反悔了!你都事事瞞着我,爲什麼我要在你面前當透明人?”
她這話簡直孩子氣,賀鈞遠倒也不惱,微微笑了笑,點頭又搖頭。真真瞧不出他的意思,正要讓他出去,他說:“我都沒說,你怎麼就自己煩惱上了,還說自己不是孩子。”
葉真真正要反駁,他的手機響了起來,他示意了下,起身接通了電話,到外面說話去了。
她看着他出去的身影,翻過自己的手機來看,竟然沒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