監獄,看守所,無論是哪一個國家。哪一塊地方的這些所在都是一樣的,一樣冰冷、潮溼、佈滿揮不去的陰霾。還有死亡的氣息。
很多人在這裡消磨光了意志,消耗盡了青春,耗費掉了年華。形容漸漸變得枯槁、蒼白、行屍走肉。日複一日,年復一年。
沒有人願意進來,更沒有人願意留下。方沁也是。
她坐在寬窄桌子的這一端,門就在她眼前不遠的位置。她還只是嫌疑犯,法院並未最終判定。她還有一點點的人的尊嚴。可在這裡的兩天時間。已經足夠讓她發狂。她從未過過這種生活。沒有陽光,沒有溫暖,沒有一點點讓她血液敞快流動的因子
她瘋狂的想出去,瘋狂的想離開這個鬼地方。她左手緊緊握着右手,雙目緊緊盯着那扇門,盯着那扇巋然不動的門板。
許久,鎖眼發出輕巧的聲音,一名身着制服的白人警察首先走了進來。然後是她的律師,方沁落在律師身後的位置。她還未開口,那律師坐下來,已先她一步說道:“賀先生沒過來。”
方沁瞳孔一下子放大,眼睛瞪得大大的。等那白人警察出去之後,方沁纔將兩隻緊緊握在一塊的手鬆開,整個上半身趴到了桌面上,露出絕不相信的顏色:“怎麼可能?難道他沒有收到我讓Kevin帶的話?”
那律師看起來分外年輕,大約二十五六的年紀,但是身上那股沉着與冷靜的氣質卻是多少男人都極少備有的。他帶着金絲邊框的眼鏡,面容清秀。可是開口說出來的話卻是犀利的,他說:“方小姐大概不止讓那位叫Kevin的先生帶話了吧?”
方沁眼神一閃,身體往後收了,她兩隻手半握成拳頭放在桌面上,下巴擡起:“你什麼意思?”
律師擡了下眼鏡,說:“賀先生剛剛去過警察局,要求警方對這些東西立案調查。”
他從包裡拿出一迭照片,攤開來放在桌面上。方沁一看,登時變了臉。那照片上的女人幾乎全裸,臉孔並未照出正面,只是側面或模糊了的五官,初一看,很清楚,是國內某個很有名氣的女演員。
“成立東!你別忘了你是誰的律師!”
方沁突然伸手過去,把那些照片都弄亂了掃到一旁,赤紅了眼睛。
叫成立東的律師並未被她這樣的舉動驚到,錯過身去,將那些被她弄亂了的照片一張一張收拾起來。又彎腰把地上的一張給撿了起來夾在中間。他眼鏡後面的眼睛微微一眯,又鬆開來看向對面的方沁,嘴角帶着若有似無的笑。他說:“我是誰的律師不必方小姐提醒。而身爲此次將出庭替你辯護的律師,我有義務告知方小姐,這種毫無意義的舉動最好別做。”
方沁冷哼出聲:“我要是不痛快他們也別想痛快!就算我在牢裡,我發誓,我也要他們雞犬不寧!”島鳥向才。
成立東凝着她的眸子微微轉動,落在他手上的那些照片上面,他一張一張的看着,絲毫未因照片的內容而面紅耳赤,有異常的反應。像是看最正常不過的照片一般,他慢慢的翻完,異常自然的將那一迭照片放到桌角邊上。兩手交迭着放在桌面上,他問方沁:“方小姐是想在這裡待一輩子,還是想再出去看看外面的陽光?”
方沁不大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冷瞥了他一眼。對方派過來所謂幫她的的這個男人,實際奸詐狡猾,根本就沒有安心真正想要替她脫罪。方沁心思百轉千回,她掩下各種猜測跟情緒,收拾得坦白:“當然是出去。”
成立東沒什麼表情的點頭,站起身來,收走了桌面上的照片:“那就請你少做這種會妨礙我的蠢事。”
不待方沁發怒,他開門走了出去。警察很快上前來帶方沁回去,成立東站在外面走廊上,從包裡拿出一張照片捏着,眸光閃了閃。
他走到外面的時候,已經有一輛車在等,車上下來的女人風情萬種,栗色長髮逶迤而下,將她身姿襯托得更加曼妙。然而她畢竟不年輕了,臉上已有了薄淡的皺紋。看到成立東走出來,她將墨鏡摘了下來,眼角上揚,栗色的眸子裡帶了笑意。
成立東上前,喊了一聲“Laura”,那女人應着,手臂自去繞了成立東的手臂她把他送上車,自己才繞到駕駛室的位置坐下來。
關了車門,外面秋涼都被阻絕,只有車內淡淡的溫香在鼻端浮動。Laura問:“她情緒怎麼樣?有沒有把我們的事情透露出去?”
成立東隨手挑了一張CD塞進去,打開,歡快的音樂流瀉出來。是莫扎特的《土耳其進行曲》。
開車的女人笑了一下,沒有去調曲子,反而是將車窗開了一點點。她爲人謹慎,很少有在開車的時候開車窗的時候,成立東略略斜了一眼。
“什麼時候喜歡上聽這首曲子了?”
成立東答非所問:“那個女人對於我們來說已經沒用,我認爲,賣賀鈞遠這個人情倒是不錯。”
Laura哼了一聲:“我雖然沒跟那個叫賀鈞遠的打過交道,也知道他不是個會輕易收別人人情的人。倒不如把姓方的女人救出來,到時候讓他們狗咬狗,我們也能省不少力氣。”
“就那個沒腦子的女人?我看你要得不償失。”
幾句話的功夫,曲子已經放到最後,成立東換了一首,將車子的座椅調到舒適的位置,半躺着,兩隻手放到腦後。Laura也不跟他爭,微微笑着從後視鏡裡看他。
她問:“對姓方的女人印象這麼不好?”
前方正好紅燈,她把車子停下來,等紅燈,半側了身問眼睛半閉的成立東。
“愚蠢,自以爲是,自以爲是的愚蠢。無藥可救。”
Laura笑起來,她眼睛彎得很有風情,長髮在腰間擺動,手上的鐲子碰撞發出聲響,清脆動人。成立東皺了皺眉頭。
紅燈跳轉,車流再度動了起來,Laura也把車子開動起來,順着車流再度進入行車道。她嘴角還帶着剛纔大笑之後的紋路,一邊開車一邊跟成立東說:“BB,你還不明白愚蠢女人,尤其是自以爲是的愚蠢女人的好處。二十五年前跟二十五年之後,都有一個同樣自以爲是的蠢女人替我辦了不少事,我甚至不需要花費一分錢,一點力氣,她就替我處理了我想做的很多事情。你Dad就是因爲她,纔會陪在Mum身邊這麼多年。記不記得Mum教過你什麼?物盡其用。”
成立東側過身,背對了她,口氣冷淡:“知道了。”
Laura擡手在他肩膀上輕輕一拍,高興的笑起來,眼角飛揚,將那薄淡的細紋歸攏成一點精光暗藏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