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年來,研究書信上的文字便是紋仲最大的愛好。連這唯一能解悶的事都被禁止了,紋仲感到萬分的沮喪。
每天,紋仲只能坐在後院的角落,遠遠的望着父親的書房,透過窗戶,觀察父親忙碌的身影。父親走出書房,他便遠遠的跟在後面,模仿着他的一舉一動。除此之外,紋仲實在是無所事事。
終於有一天,陰宮迎來了一件好玩的東西。四隻巨陰蚊合力從水裡撈出一個巨大的箱子。箱子中裝的是一張大石桌。石桌之大,可供十幾個人圍坐,圓形的桌面上,還刻了密密麻麻的格子,看起來像是一張棋盤。箱子中同時還裝了兩個大框,每個框子裡都裝滿了棋子。
棋盤桌和棋子框被安放在了陰宮後殿的大廳中央。從此,陰君除了在書房中寫信看信外,還會獨自一人來到後殿自己下棋。
紋仲對這新棋也很感興趣,而陰君也並沒有禁止紋仲下棋。每當陰君在書房裡忙碌時,紋仲都會來到棋桌旁,學着陰君的樣子自己跟自己下棋。
在紋仲五歲之前,陰君陪他玩過不少的棋類。可無論是多麼複雜的棋種,紋仲都能在短時間內熟練的掌握,並因太簡單而對其失去興趣。
而這款石桌棋卻是紋仲從沒見過的。不說它的規則,僅是棋盤和棋子,就相當的複雜。
普通的棋類,棋盤都是四四方方的格子,格子或交叉點的數量一般都是幾十到一百多,最多的也不會超過五百。而石桌棋盤上僅是方形格子就足有三萬六千個!構成棋格的格線,除了有幾百條橫線和幾百條縱線外,還有每個格子上的對角線和圍繞棋盤中心點的一圈圈同心圓線,整個棋盤的交叉點更是多得難以計數。它就如同一個無比複雜的迷宮,讓人看一眼就會深陷其中,無法自拔。
另外,石桌棋的棋子也相當的特別。普通的棋類,棋子或是黑白兩色的小石子,或是畫有不同圖案的木頭小餅,或是能夠翻面的小木牌,總之都能讓人一眼就看出它的下法。而石桌棋的棋子,卻是青銅材質的八面柱扁平立方體,每枚棋子的體積大概相當於一個小型酒盅,其結構精緻無比。
八面柱的八個側面上分別刻有“休、生、傷、杜、景、死、驚、開”八個字。八面柱的頂面則是一個九宮格,九個格子上分別刻有“乾、坎、艮、震、巽、離、坤、兌、中”九個字。九宮格如同九個按鈕,可以將其中一格或多格按下和彈出。
八面柱的底面上裝有一個圓形的地盤,可以用手去轉動,上面的符號十分難懂。
青銅棋子和石桌棋盤的內部似乎都有什麼磁性的部件,如果將一枚棋子放在棋盤上的任何一個交叉點上,這枚棋子便會被微弱的磁力吸附。如果將兩枚棋子靠近,它們會產生某種相互感應,一枚棋子會在另一枚棋子的影響下轉動方向,九宮格上的按鈕也會自動彈出或按下。
兩個筐中的棋子分別是黑白兩種顏色,但造型完全相同,每種棋子的數量都是九千九百九十九枚。
紋仲難以想象,近兩萬枚的棋子,在超過三萬六千個交叉點上對弈,那是一種多麼的壯觀場面?這到底是什麼棋?
紋仲本想直接去問父親,但又怕他像以前那樣拒絕告知,甚至還會給自己增添新的禁令。於是就打算自己研究。
每當陰君從書房裡走出,來到石桌旁下棋的時候,紋仲都會躲在角落偷偷的觀察。
陰君下棋的方法看起來十分粗暴。他先從白棋框裡抓了一把棋子,看似隨意的撒在棋盤的一個角落。散落在棋盤上的棋子們會在磁力的作用下,自行找到最近的棋格交叉點就位,並以托盤觸地,九宮格朝上。之後,陰君再逐個轉動幾枚棋子的方向。然後走到黑棋框旁,重複以上步驟。
反覆重複幾次後,棋盤上黑白雙方的棋子都各自達到了一百多枚。陰君便不再往上增添新棋子,而是輪番的調整黑白兩種棋子的角度和位置。
調着調着,突然有大片的白棋棋子原地翻轉半圈,變成了九宮格朝下,托盤朝上。
陰君似乎是鬆了口氣,將棋盤上的棋子全都收回了各自的棋框。
紋仲看得是雲裡霧裡,除了能看出黑棋贏了外,他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但紋仲並沒有因此而灰心,他一有機會就會觀看父親操縱那黑白棋子相互對弈,勢要將石盤棋的規則研究明白。
通常,一場棋很快就能下完。但有時候,陰君也會因爲一步落子而思考半天,甚至會因此進入深度的冥想狀態。
陰君在進入冥想狀態時異常的投入,甚至能將自己的感官與外界徹底的隔絕,心跳與呼吸都變慢了許多。紋仲第一次見此情景時,還以爲父親變成了像棺材裡的人一樣,再也不會醒來,就嚇得跑過去抱着陰君一陣搖晃。
陰君的冥想被打破,逐漸恢復了神智。紋仲喜極而泣,抱着陰君痛哭流涕。陰君一言不發,輕輕將紋仲推開,然後回到了自己的書房。之後的三個月,紋仲都沒有得到一口蜂王餅,甚至在餐桌上連普通的黃金蜂蜜的看不到了。從此,紋仲再也沒敢打擾陰君的冥想。
……
有一次,陰君在陷入深度冥想的時候,正趕上陰河送葬的隊伍到來。
桑嚴和送葬人們在外面呼喚了半天也不見陰君出來,就大膽的走進了陰宮的正殿。
然而,正殿內還是找不到陰君。
這時候的紋仲依然對外人有着莫名的恐懼,他不敢被桑嚴等人看見,更不敢叫醒父親,只能躲在一個隱蔽的角落,默默的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
送葬的隊伍有些着急了,開始質疑桑嚴在騙他們。桑嚴也急了,就直接走進了後殿。
當桑嚴看到陰君正拿着一枚棋子,站在石桌旁發呆時,就氣急敗壞的跑過去,搖醒了他。
當紋仲看到這一幕時,不由的爲桑嚴捏了把冷汗。
“桑嚴啊……你要倒黴了。”
……
之後發生的事情,紋仲也不是太清楚。他只記得,陰河送葬的隊伍連續大半年都沒來了。每過一段時間,桑嚴都會帶着大箱小箱的好東西來到陰宮門前,請求陰君的原諒。
而陰君只會隔着大門,不冷不淡的回一句:“誠意不夠。”
……
終於有一天,桑嚴興高采烈的跑到陰宮門前,將兩樣東西雙手奉上。
陰君終於打開了正殿大門,接過了桑嚴送的東西。
這兩樣東西,分別是一面圓形的盾牌和一本書。
桑嚴擦了擦額頭上的汗,滿臉堆笑道:“這是九天國的至寶混元盾和飛天圖!我們輯裡錢莊折了好多弟兄才搞到的!”
“哼!這本來就是我的東西……”陰君拿着盾和書走進了正殿,臨關門時說了句,“送葬繼續。”
“謝陰君開恩!謝陰君開恩!”桑嚴激動得淚流滿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