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次的景雲並沒有讓絕望佔據他的內心。當真正的置身死地時,景雲反倒生出了勇氣,他要不惜一切代價的突破絕境。
進入蟻陣之前,女武神給過景雲兩塊蜂王餅。景雲解去鎧甲,從懷裡掏出,狼吞虎嚥的全都吃了下去。
頓時體力恢復。
然後在黑暗中按兵不動,等待對方先出手。
長時間的寂靜……
景雲開始疑惑了。
這太不正常了。自己在剛進入蟻山的時候,遊蟻們完全可以殺死自己。但它們卻沒有出手, 還給了自己恢復體力的時間。到底是爲什麼?
景雲試着感受星虎。它並沒有死,只是十分虛弱,現在正在自己的下方,柔軟的地面下面。
除此之外,四周充斥着濃密的遊蟻信息素,嚴重干擾着景雲的觸角感知。
“出來!不管你是沙漠死神,還是餓神七食,都給我出來決一死戰!”景雲生出陰陽鎧甲和霸蝗蟬翼刀,朝着黑暗大喊道。
“蝗上……沒想到來的會是你。”前方的黑暗中,傳來了一個柔弱的女孩聲音。
景雲吃驚了,難道那個操控百萬遊蟻,對抗三十萬大軍的蟻王,竟是一個女孩?
一個南洲產的夜光瓶被扔到了地上,不太亮的光線勉強照亮了蟻山的內部。
這裡是一座宮殿,由海量遊蟻的身體組成的宮殿。
宮殿的穹頂和牆壁,是數百隻相互咬住的工蟻。而地板,是無數隻身體柔軟的幼蟻。
宮殿的中心,橫臥着一隻體型巨大的昆蟲蟻王。它的頭部和胸部都是正常的成年遊蟻大小,但腹部奇大,如同一輛卡車。
一粒粒鵝蛋大小的白色蟻卵,從昆蟲蟻王的尾部接連排出,幾個半大的工蟻不斷的忙碌着搬運蟻卵。
蟻王巨大的腹部之下,面對景雲的一側,依偎坐着一個瘦小的身影。
這就是那個說話的小女孩,景雲曾在腦海中想象過無數個蟻王的形象,而眼前所見,是他萬萬都沒想到的。
這個女孩的外表可以用乞丐來形容。她皮膚黝黑,身體枯瘦如柴,紛亂的頭髮看起來像是一個鳥巢,一身衣服破破爛爛。但她的雙眼卻無比的清澈,此時,正目不轉睛的盯着景雲。
景雲很難把她與人類蟻王聯想在一起,直到看到她額頭上的那對觸角——蓋地遊蟻的聖蟲觸角。
“你是……蟻王?”景雲試探着問道。
“我更希望聽到你叫我‘蟻候’,蝗上。”
“你的名字叫蟻候嗎?但我不是蝗上。”
“同爲餓神七食,我怎麼會認錯,你就是蝗上。”
“我不是蝗上!我是景雲!”景雲憤怒的吼道。
“你還不願承認你的身份……因爲你還沒有完全覺醒……”
“你說的是什麼語言?我從來有聽過!但我卻能聽懂!”
“是一個偏遠地方的土著語,你能聽懂,是因爲我們同屬餓神七食,可以通過觸角交流。”
“不管你是什麼!我永遠都不會成爲滅世的餓神七食!我來就是要殺了你!”
“殺我……何必多此一舉呢……從我被圍攻那天起,我就知道,此次滅世又要以失敗告終。不過沒關係,我們還有五個夥伴,還有五次機會,我們肯定會成功的!”
“我不想聽你廢話!”景雲舉起霸蝗蟬翼刀,準備對蟻候發出刀氣。
然而,長刀舉起,卻遲遲沒有落下。
眼前這個柔弱的女孩,沒有任何要反抗的意思,始終用那雙充滿童真的眼睛望着自己。
“想死在我的刀下,至少先生出鎧甲!”景雲怒吼道。
“下不了手嗎?即便你不殺我,我也活不過今天了。你看!我的聖蟲原液已經被取出來了……”
蟻候無力的舉起了一隻小手,手中握着一條銀色項鍊,上面還有一個小瓶掛墜。
景雲驚訝的發現,這條項鍊,竟然與慧送給他的那條一模一樣。
唯一不同的是,那小瓶沒有被打開——或者說是剛剛封死,外表那層透明的封蠟還沒有完全乾涸,裡面應該就承裝着蓋地遊蟻的聖蟲原液。
“你自己把自己的聖蟲原液提取出來了?”景雲驚訝道。
“不是我自己,是主人幫的忙。”
“主人?什麼主人?這裡還有別人?”景雲警覺的望向四周。
“你連我們的主人都不記得了嗎?也難怪……如果主人在就好了……他一定能讓你想起。不過他剛走,現在可能已經不在南洲了。”
“真是一派胡言!別以爲我會相信你的鬼話!”
“當然,在你覺醒之前,一切都無法理解……我的這一世馬上就要結束了,這具身體,我還挺喜歡的。我不想讓她被世人遺忘,不如聽聽關於她的故事吧……”
“故事……不好!”
景雲突然想到一件可怕的事。
從他闖入蟻陣開始,死亡旋渦就停止了。這說明,九天武神的結界已經被打破。
現在半柱香的時間早已過去,蓋地遊蟻隨時都會殺向聯軍……不!很可能現在已經開戰了!而人類蟻王到現在都毫髮無傷……
“你是在故意拖延時間!”景雲大吼一聲,再次舉刀。
刀落的前一刻,蟻候突然向景雲發出了一道腦電波。
這不是精神攻擊,而是信息的傳遞。
一瞬間,大量的信息涌入了景雲的腦海。
……
蟻候的這具身體,本名叫娜芙瑞特,她出生在沙漠深處的一片綠洲中,也就是沙之國所謂的下民。
這片綠洲裡僅有一個非常小的村落,雖然名義上是沙之國的領土,但因爲交通不便,他們已經與聖甲城斷絕聯繫好多年了。
娜芙瑞特自出生起,就沒有見過村子以外的人。一歲時的她還沒有學會走路,就先學會了爬樹,跟隨母親爬上百米高的巨椰樹採集椰果。
十歲的她已經學會了打獵,跟隨着父親所在的狩獵隊進入沙漠,捕獵巨型沙蜥。
村落的生活很貧苦,但娜芙瑞特卻很知足。對她來說,沒有什麼比陪伴家人度過一生更幸福的了。
然而,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無情的奪去了娜芙瑞特的一切。
……
沙之國的資源不僅稀少,而且還極不穩定。當旱季持續的時間太久,或雨季的降水不足時,全國都會陷入資源緊缺的狀態。
爲了避免全民饑荒,沙之國自古就有一個十分殘酷的傳統——用武力強行的消減人口。而那些被消減的人口,自然就是沙漠中的下民。
……
一個寒冷的夜晚,一羣騎着巨蠍的士兵闖入了娜芙瑞特的村落。
慘叫、哭嚎、火光、血泊……
幼小的娜芙瑞特還無法承受如此殘酷的現實,因此她對那晚的記憶很模糊。
等娜芙瑞特的記憶恢復正常後,已是第二天的早晨。
她是從一堆沙子中爬出來的。
娜芙瑞特想不起是誰把她埋進沙子的。可能是父母,也可能是自然的流沙。總之娜芙瑞特因此而活了下來,成爲了全村唯一的倖存者。
娜芙瑞特慢慢站起身來,環顧四周。
蠍騎兵們早已撤走,村子也沒了,食物、淡水、工具甚至是屍體,一切可利用的資源,全被搶得乾乾靜靜,就連村社的房屋,都被夷爲平地。
整片綠洲僅剩下了娜芙瑞特一人。
直到此時,娜芙瑞特還沒有完全明白髮生了什麼。她恍恍惚惚的走出綠洲,走向沙漠的深處,尋找着家人的蹤跡。
……
不知走了多久,娜芙瑞特耗盡了所有的力氣,她一頭倒在沙漠中,任憑炙熱的沙子烤灼自己的身體。
就在娜芙瑞特即將閉上眼睛的前一刻,一個模糊的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視野中。
接下來又是一段記憶的空白。
不過這段空白只是針對景雲的,娜芙瑞特故意沒有將這段記憶傳給景雲,可能其中包含了什麼秘密,暫時不能讓景雲、以及天下人知道的秘密。事後,景雲推斷,那個模糊的身影,就是蟻候提到過的主人。
……
不知又過了多長時間,記憶再次恢復。
娜芙瑞特已經獲得了蓋地遊蟻的聖蟲之力,同時自己的人格也和聖蟲之力的人格融爲了一體。
娜芙瑞特再也不是那個天真無知的小女孩了,她有了一個連歷史都不敢記錄的名字——蟻候。仇恨、憤怒,佔據了蟻候的內心。
她要復仇,向沙之國以及整個世界復仇。
但要想復仇,首先要有足夠的力量。沉睡在深沙之下的蓋地遊蟻被蟻候喚醒,它們的數量只有數百,並不足以對抗聖甲城的軍隊。
綠洲……
蟻候保留了娜芙瑞特的部分情感,本來,她對綠洲的下民是同情的。但要想增強力量,必須做出犧牲。
無辜的綠洲下民,便是蟻候獻給餓神的第一批祭品。
與蔽日飛蝗不同,蓋地遊蟻並不是什麼都吃,被掠奪過的綠洲對它們的意義不大。
蟻候率領着她的蓋地遊蟻,搶在蠍騎兵前面,襲擊一個個還沒有被屠殺和掠奪過的綠洲村落,將村中一切能吃的東西全都變成遊蟻的食物……同樣也包括村中的男女老少。
吃完一個村落,蓋地遊蟻立刻動身前往下一個綠洲,沒有絲毫的停留。
蓋地遊蟻是餓神七食中體力最強的一個種族,但也並不是體力無限。它們之所以可以長時間的連續急行軍,是因爲在行軍時,個體能夠相互疊加,那些爬在同類背上的遊蟻,便有了休息的時間。
昆蟲蟻王不需要奔跑,因爲每時每刻都會有工蟻掂在它的身下,馱着它去任何地方。它也不需要捕食,因爲蟻羣會將最好的食物,優先送到蟻王的口中。飽餐後的昆蟲蟻王只做一件事,就是大量的生育。
遊蟻的活躍很快就被沙之國注意到了。國王和主教暫時擱置了對下民的屠殺計劃,出動全國兵力,對沙漠進行地毯式的搜捕,集中一切力量消滅他們眼中的沙漠死神。
蟻候一邊躲避着沙之國的追殺,一邊繼續吞噬下民的村落。每吃掉一個村落,蟻羣的規模都會迎來一次擴張。
當蟻羣達到一萬隻時,便有了軍隊般的戰力。蟻候再也不怕追兵了。
第一場交戰異常慘烈。
一萬蓋地遊蟻從正面衝向三千柱尾蠍騎兵。
戰鬥從白天持續到夜晚,最後以蟻候的慘勝告終。
三千柱尾蠍騎兵變成了蓋地遊蟻的食物。而蓋地遊蟻的數量僅剩下了不足一千。蟻候幾乎又要從頭開始。
蟻候得到了教訓,她不再冒然戰鬥,而是耐心的發育。
下民的村莊接着被吞食,蓋地遊蟻的數量又從一千變到一萬。然後新的雄蟻和雌蟻發育完成,一場家族內部的交配過後,九十九隻新蟻王誕生了!
蟻羣化整爲零,變成了一百支蟻羣,分頭掠奪。擴張的速度增加了百倍。
很快,一百支蟻羣全都達到了飽和。
此刻,蟻候終於有信心對抗聖甲城了。
一百個蟻羣合兵一處,組成了百萬蟻軍,在蟻候的指揮下,浩浩蕩蕩挺進聖甲城,任何攔阻它們的軍隊,都變成了遊蟻們的口糧。
眼看聖甲城就要到了,蟻候即將體會到復仇的快感。
忽然,戰局逆轉。
聖甲城不知什麼時候請來了東洲和南洲西海岸的援軍。三十萬人類聯軍從不同的方向朝遊蟻大軍奔襲而來,其中還包括曾經打敗過蝗上的暴風女武神,以及比女武神更加強大的九天武神。
蟻候自知,她在作戰指揮方面遠不如蝗上,面對如此強大的敵人,勝算極小。
接下來發生的事,景雲都知道了。
遊蟻大軍陷入了死亡旋渦和兩洲聯軍的包圍之中。
記憶信息結束了,結束的時間點,就是十天之前。
十天後,景雲出現在了蟻候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