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前明妃娘娘宮中連夜擡出了個宮女,據說是偷了東西,被人逮了去,怕被趕出宮外,才一時想不開撞了柱子。可承乾門的守衛說,雖然是用布裹着臉,但那滿身的青紫傷痕絕對不是撞了柱子留下的。應是死前吃了不少苦頭。”
見羿王殿下放下筆,揉了揉額頭,何平心中閃過一絲異樣,又接着說道:“後來屬下去內務府查了查,這個宮女原先是在太后的怡樂宮當值,最近才被明妃調入自己宮內。怕是七殿下之前住在太后那的時候所熟識的宮女。”
“那宮女死後,小七做了什麼,去了哪?”秦君逸閉上眼睛,靠上椅背,不自覺的皺起了眉。
“屬下又去查了後幾日宮門的記錄,七殿下拿着怡樂宮的令牌,在八日內,出了三次宮門,皆是卯時出申時入。不過這幾日,並未來王府之中,也未去平日常去之處。算起來,應是在宮外逗留了整整三日。”
“太延宮的宮女可說了些什麼?”羿王殿下依舊是閉着眼,語意平淡的說道。不過何平最是瞭解自家主子,表面越是平靜,說明心情越是不好。如今竟是讓自己將最近幾日七殿下的行蹤打探的絲毫不漏,究竟是發生了什麼事情?
“宮女們只說殿下這幾日回來面色都有些難看,也就這兩天聽說可以來王府小住,纔有了些許笑容。”見主子慢慢的睜開了眼,眼中透露出深沉而又晦暗的神色,何平慌張的垂下了眼。
宮內的事還可以打聽的一清二楚,可出了宮,京城這麼大,七殿下又是有意避開衆人,一時半會也查不出來他到底是去了何處,見了哪些人,做了什麼事。
擡了眼,看了有些心虛的何平一眼,秦君逸從桌上拿起一張紙,遞給他:“查查這個地方,看他當了什麼東西。無論是什麼,多少錢,在何人手中,都給我想辦法弄回來。”
何平連忙接過,展開一看,竟然是張寶通銀號的當票。有些意外,一向吃穿不愁的七殿下怎的會去當鋪?!卻是沉聲道了是,躬身走了出去。
外面淅瀝瀝的雨已經下了半日,待門重新關上,房內又是暗沉了幾分。秦君逸撩起玉色的繡簾,走到書房內的隔間,在那張一人寬的木榻邊上坐了下來。自己平日在這書房呆的最久,於是就讓綠蘇備了套被褥,以便哪日晚了便可在此歇息,除了自己還未曾有人睡過,如今倒是被這小子佔了去。
平日尊貴無比,難以親近的羿王殿下,竟是拿起一旁的布帕,親自爲躺在牀榻上的小七擦了擦額間的汗,又伸手探了探溫度,見降了許多,不再高熱,才嘆了嘆氣,臉上浮現出難得一見的憂傷愁緒。
“你這般照顧不好自己,如何讓我放的下心。”
“二……二哥……”牀上的人夢中囈語着。
“你竟是還知道自己有個二哥!有什麼事不能和我說的,非得將自己逼成這副模樣。”秦君逸心中有些氣,卻也知道,當年那個不及腰高,抱着自己褲腿撒嬌的小七——
終究是長大了……
“殿下,宮中急召。”何樞在門口拱了手,沉着聲說道。一身墨藍色的衣衫沾了水漬,半暈染開,竟是未撐傘急急忙忙而至。
“知道了,備車。”秦君逸站起身來,斂了斂眼中的情緒。待綠蘇攜了織錦暗紋的官服款款而入時,剛纔還憂愁嘆着氣的人,便又變成了那個身正氣華、尊貴無邊、可望而不可及的羿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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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急,連飯也不吃?”燕回喝着茶,看着沉書爲君璃整理那身墨褐色的官服。織錦玉線,青蟒騰巒,襯着那張深刻如影淡漠如玉的臉,倒也……挺是搭配。
“今日大廚房做了茗芽小菜,殿下不嚐嚐可惜了。”沉書惋惜的嘆了口氣,手中未停,卻是嘟囔道。
“來不及了。”秦君璃看了沉書一眼,這小子可是一向飯菜不挑的,如今竟是讓他當着自己的面露出這幅神情,可真難得。
“如今能讓皇帝如此急召的事,怕是隻有江南的那樁了。這邱敏漢確實是個人才。”套上外袍,沉書爲其理了理衣領。秦君璃瞥了眼兀自喝茶,無所事事的燕回一眼:“你從執書閣那弄點關於闕谷周圍方圓百里山脈的地勢圖,估計很快就會用上了。”
“噗!”燕回一口水噴了出來,秦君璃嫌棄的一閃身,向後躲了數丈,撣了撣官服上不存在的水汽。
“離宗人還沒送來呢,上哪去弄?!再說崑崙山東脈的地勢圖,不早就給你準備好了嗎?”
“已經過了十日,就算是用爬的,無念山一個來回也是夠了。”語意中頗爲不滿,卻又不似動了怒,有些難以言喻的感覺。
“以前不見你心急,最近倒是上心許多。”燕回挑了挑眉,似笑非笑的看向面無表情的秦君璃。這麼多年,從未見君璃如此在意,究竟是對事還是對人,別人看不出來,自己倒是意會了一兩分,卻又不說破,只是雲淡風輕的點了點,“不過我可是得先說一句,珉之雕雕,始終不若玉之章章。”
室內空氣驀然一滯,壓的人有些喘不過氣來。
沉書往角落裡縮了縮,小心翼翼地擡起眼瞄了瞄氣氛詭異的兩人,有些不明所以。明明剛纔還好好的,怎的燕先生一句話,就變了天?!自己跟着主子這些年,甚少見到兩人齟齬,燕先生又是珉又是玉的,說的到底是什麼?
“殿下,車已備好,您該走了。”沉言在門外恭敬的說到,不急不躁,不卑不亢,一副從容淡定。
秦君璃瞥了一眼燕回,頓了頓,終是一言未發,冷冷的拂了袖,疾步走了出去。
“呼~”燕回見腳步聲漸行漸遠,已經出了濯青院的大門,才猛的呼出一口氣,手中的茶盞哐哐噹噹,險些掉在地上。
“真是許久沒對我甩臉色了,偶爾來這麼一下……纔是有了幾分年輕人的心氣勁。”說完剛剛摸了老虎屁股的人,竟是站起身來揹着手,一晃一晃信步出了房門。
沉書擡手擦了擦額間的汗,連忙飛一般的逃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