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倚着石牆閉目養神,在夜明珠微弱的光下顯出一臉的疲憊與淡漠,秦君璃識趣的閉了嘴,不再說些什麼,扭過頭細細的研究起石壁之上的機關。
八支鋼箭,八個箭孔。高低遠近各不相同,看不出絲毫規律,卻統一在箭孔周圍的石壁上向內凹出一朵花來。和石頂之上的凌霄之花如出一轍,只是花形略有不同,也小了數倍,只有小半個手掌大小。
秦君璃皺了眉,眼中閃過一絲疑慮,以一幻八?莫不是還要再解一次?不,應該不會,剛纔那一局已然是必殺之局,能躲開者寥寥無幾,這石室的設計者定是不會再在此處浪費心思。那,剩下的——應該便是打開石室的機關吧……
手指微微撫過那一朵朵精緻的內雕之花,忽然箭孔之中閃過一絲晶瑩,讓秦君璃一震。
什麼東西?!
眯着眼又細細看了看,卻是漆黑深沉一片,再無半分動靜。
“你那珠子借我用用。”皺着眉,頭也不回,對着空氣說到。
雲夜睜開眼,眼中露出一抹懷疑之色。自從入了這謝府地下,便再無視物之物,且不說這珠子隨了自己一路,光是解開地下的機關,就處處都離不開它。萬一他拿去不還,自己可不得受制於人?
“不過一顆夜明珠,若葉公子稀罕,出去君某送你一車可好?”見身後之人遲遲沒有動靜,便知他想多了去,秦君璃轉過頭,勾起嘴角戲謔的看着那個小氣鬼。
雲夜聽出他語氣裡的調侃,不爽的眯了眯眼,臉色一僵。心裡有些氣不過,這個人就不能好好的呆在京城嗎,非得來謝家湊什麼熱鬧!不情不願的手一揮,身旁的珠子便朝着秦君璃飛去。
一把接住夜明珠,在手中顛了顛,石室另外一端的那人眼中閃過一抹異彩:這一手,使的行雲流水,渾然天成,可不會是出自極西的青雲門!!
然而秦君璃卻是瞬間斂了眼中疑色,不動聲色的轉過身,將夜明珠湊近內雕石花中的箭孔,箭孔中的東西遇到光,泛出一抹異色,帶着點螢藍,不似鐵器的陰冷,倒像是……某種石頭?
又將夜明珠湊近了些,箭孔之中的瑩石微微一動,讓人心中一緊,可別說是機關了,連空氣都未抖動半分。皺了眉,秦君璃又舉着夜明珠在其他七個箭孔四周探了探,皆是同樣的的反應。
雲夜見他舉着個珠子從一邊走到另外一邊,來來回回數次,面色凝重,卻不得解,正欲開口,卻看見那人將夜明珠收入衣襟之內,掏出一把匕首來。
“喂!我的珠子!”不是說好了只是借用嗎?!堂堂靖陽王說話竟然不做數?!
沒有理會一旁乾瞪眼的雲夜,秦君璃將匕首對準石頂上傾瀉而下的光束,手腕一翻,那一抹清冷的光打在匕首之上,又突然改變角度折射向石壁,精準的投入一朵薔薇花中的箭孔。
“咔噠”輕響,破空之聲打破了滿室的靜謐。
雲夜聽見聲響一驚,身體瞬間做出反應,連忙腳尖用力,翻身速移,瞬間閃到了秦君璃的背後。只見一隻鋼箭從對面的牆上疾射而出,貼着素衣而過,堪堪在雲夜剛剛所倚的位置留下一道箭痕,又“叮”的一聲落了地。
秦君璃怎肯將自己的背後留給不知底細的葉歸雲,在他從過來的時候便向着邊上一個閃身,迅速拉開兩人的距離。
“不好意思,失手了。”嘴角微挑,噙着一絲笑意,連深沉若海的眼中也浮起了星星點點的亮光。
這人分明是故意的!!
“君公子有何發現?”捂着左肩上的傷,壓下心中怒火,雲夜冷着臉說道。
“箭孔之中還有一層機關,遇光而動。””秦君璃拋了拋手中的匕首,嘴角揚起一絲笑,“既然江懷善用光影之術,打開石室必然還是要利用這束光。”將匕首放在光束之下,微微調整角度,光線經過反射,打在了右手邊的石牆之上,離鋼箭射出的孔洞不過一寸,再往上一些,便可直接射入凹陷處。
收回匕首,秦君璃目光閃了閃,“一共八個。”
“八個?”雲夜皺了皺眉,環顧了下四面石壁,箭孔分散,毫無規律可循,倒是不知這開啓石室的機關又是設置在了哪個凹槽中。
“如你所見,選錯了還會觸發其他機關,可能只是一隻箭,也可能是其他我們猜測不到的東西。所以我們得決定先試哪一個?”看了眼蹙眉的雲夜,秦君璃眯了眯眼,似乎剛纔只是無心之失,可到底是有心還是無意,便只有他自己知道了。
“不知葉公子對謝家瞭解多少?”
忽然從機關說到謝家,雲夜一愣,不知他是何意,開口答道:“謝家發跡於百年之前,當年的謝凌霄師從忘憂谷,一身制丹之術,天下無人可及,卻不知爲何出了谷,定居在了這淮中城。謝凌霄出谷自立門派之時立誓,不從醫,不治病,不救人,一生屈居在謝家的藥房之中。可即便如此,其高超的制丹之術還是讓世人趨之若鶩。”
像是陷入某種回憶,雲夜盯着朦朧光線的眼神有些迷離,連帶着渾身上下那種拒人之外的冷淡也消散了幾分,變得柔和起來。只有左肩之上的一片血跡,鮮豔的有些突兀。
“其子謝商陸資質平平,繼承了謝凌霄的家業,但卻不如凌霄公子擁有着與生俱來的天分。可僅憑固元丹一味成藥,也算是保了他一生平順富貴。謝家一脈單傳,至於謝易平與謝輕河,君公子定是瞭解的比在下多。”
既然敢入這謝家,想必這位靖陽王殿下也是對謝家的來龍去脈查了個透徹。但他的目標不是沈家和金家手上的江南漕運權嗎,怎的忽然對謝家起了心思?難倒……真的是爲了那幅西陵九星圖?
收回迷離的目光,雲夜扯了扯嘴角,眼中已然恢復清明。
“謝……凌霄?”秦君璃垂了眼,謝凌霄三個字從其口中緩緩而出,卻是帶了份不同的感覺。一擡眼,目若星辰,熠熠其光。
“葉公子可曾聽過重樓這個名字?”
“重樓?”雲夜微愣,眼波晃動,忽然想到那日謝府密道的嬉戲圖來——
素紗輕攏繞河煙,子嬰童語笑不前。
夜夢驚遊深去處,不入三尺宛若仙。
東歸謝平情猶在,重樓已斷萬重淵。
藤蘿花墜章柳碎,唯有辛夷入舊年。
“素紗輕攏繞河煙”已然說的是謝輕河與謝輕煙,可對於最後四句,當時自己也百思不得其解,如今聽秦君璃提到“重樓”二字,卻似乎又有了些眉目。
謝凌霄、謝商陸,謝家前兩輩皆是以藥材爲名,爲何到了謝易平這一輩卻偏偏起了如此普通的名字?
東歸謝平、重樓已斷?
重樓……謝重樓……
莫不是謝家家主本該叫做謝重樓?
“謝重樓!”
“七葉一枝花!”
兩人驚醒,對視一眼。箭孔之上的八朵石花,唯獨沒有凌霄,因爲凌霄花早就被雕刻在了頭頂之上。那僅剩的可能便是其中的“那”一個了!
秦君璃手中動作更快,匕首一翻,穩穩的迎向自上而下的光束。微弱的光線碰上光滑如鏡的刃面,瞬間朝着左邊折射而去,不差一分一離,係數射入了牆上的細孔。
“你……”
雲夜沒想到秦君璃突然動手,還未來得及阻止,整個石室就劇烈震動了起來。腳下一空,石磚砌成的地面驀然消失,兩人直直的向下墜去。
逼仄的空間豁然開朗,潮溼微涼的空氣撲面襲來,讓人瞬間清醒。連忙提氣止住墜勢,餘光一掃,雲夜和秦君璃卻是被眼前之景深深的震撼,久久說不出話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