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九玄的話在雲夜心中掀起驚濤駭浪。
身爲姒族族女,她怎會不知族內有控制外姓氏族的秘藥。
只是百年前的那場滅族之難來的太過突然,一夜之間數萬族人倉皇出逃,根本沒有來得及帶出任何東西。
別說後來的三系姒女陌行、望真、風羽了,就連平陽嬤嬤都只從老一輩的口中聽過“忘憂”,又怎會在這個時候冒出一個“朝暮”,還出現在安平之外、被用在了秦君璃的身上?
“朝暮雖名爲藥,卻更似一種介於毒和蠱之間的東西。且不說工序如何,光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二十八味草藥,就已經全部在外世絕了跡。”
蘇九玄想從雲夜臉上看出些什麼,奈何這個女人同那隻狐狸一樣,都是個有事往心裡藏的主,偏叫他看不出一絲的情緒波動。
於是他只能心一沉,繼續道:“所以除了擁有它的神女之族,外人根本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就更別提能用在君璃身上、讓他屢次昏迷不醒了。”
這句話說完,蘇九玄終於看到雲夜臉上有了些許不一樣的表情。
只不過那些模棱兩可的情緒一閃而逝,不過一瞬,那個女人已經擡起眼,不避不讓的迎上了他打量的視線:
“你用不着這般試探本宗主。這一百年來姒族顛沛流離,族人死的死傷的傷,那些知道姒族過往的老人早就所剩無幾,所以本宗主確實對‘朝暮’瞭解不多。”
雲夜說的是實話,她要真的知道秦君璃中的是什麼毒,就不會揹着雲冬雲央大老遠的跟到玉西、想方設法的非要在這裡見他一面了。
浮音樓地宮中發生了許多事,莫名其妙出現的“夏語瞳”,摸上浮音樓的觀真喬星,還有身受重傷的雲非。
直至後來,當“夏語瞳”喚出那個塵封已久的名字時,她才明白,原來十八年前擦肩而過的封言青、共破鬼陣的柳東川、對她離宗弟子痛下殺手的月卿,竟然是前世的嚴律——
愛了一輩子的嚴律,守護了一輩子的嚴律,到最後不得不放手的嚴律……
親眼見到秦君璃的劍穿過那個男人的身體,二十多年的夢在一瞬間崩塌,險些讓雲夜失去了理智。
然而夢……終究是夢。
再美的夢,也有清醒的那一天。
重活一世,她早已不是那個單純幼稚、能夠被人輕易看穿利用的夏語瞳了。
她是雲夜,執掌泱泱離宗的雲夜,憑藉一人之力重建女族的雲夜——亦是愛上秦君璃的雲夜,想要與他並肩齊驅、傲立於世的雲夜!
嚴律是她心中不可觸碰的痛,就算淡的只剩一個疤痕,依舊是在記憶中真真切切的存在過。
而今有人將這傷疤揭開、赤裸裸的暴露於空氣之下,她又怎會毫無察覺、蠢到被人牽着鼻子走,成爲對方攻訐牟利的工具呢?!
是誰……無論背後是誰,竟然想利用她去傷害秦君璃,都絕對不能——原諒!!
蘇九玄剛纔說的那些確實是在試探雲夜,他見過雲夜手腕上的封情絲,知道這女人是那神女之族的族女。
姒族與秦氏淵源頗深,甚至在一百年前,秦氏先祖與當時的族女還有過一段不爲人知的往事。
正是由於那段不堪回首的往事,導致了後來姒女一族長達百年的大逃亡。
如今身爲秦氏後人的君璃中了姒族秘藥“朝暮”,成了她們姒族的刀下魚俎上肉,他又怎能毫無芥蒂的去相信雲夜,相信她真的沒有參與其中呢?!
只是這女人在自己提到“朝暮”時眼底一片清明,似乎真的如她所說,並不瞭解這味出自北溟陰山、被用來控制外姓氏族的秘藥。
如果不是她,又有誰能膽大包天,敢將“朝暮”用在秦君璃的身上呢?
這神女之族的水,怕是也深的很呢……
想了想,蘇九玄終究還是將那些關於“朝暮”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雲夜。
“之所以說‘朝暮’是藥不是毒,是因爲它本身不能傷人、亦不能殺人。中了此毒的人與常人無異,甚至還會因爲‘朝暮’的存在而改變體質,比別人更加身健無疾。”
“改變體質?身健無疾?呵,所以他昏迷三天三夜都清醒不過來?!”
雲夜一聲冷哼,讓蘇九玄被噎了個正着,喘了兩大口氣,纔好不容易壓下掐死這個女人的衝動。
“你急什麼,我話還沒說完呢!!”
院中的男人翻了個白眼,冷靜下來轉念一想,又頓時覺得心安了幾分。
這個女人越急切,是不是說明秦狐狸在她心中越是重要呢?
“他之所以清醒不過來,是因爲‘朝暮’的藥性已經被觸發過一次。”
“觸發過一次??”
雲夜並不理解蘇九玄話中的意思,直覺秦君璃中的這個“朝暮”很是棘手。
“對,觸發過一次。‘朝暮’這東西很是奇怪,只要沾染上,就會一直存在於體內,除了某種特定的方法,根本拔除不掉。
如果沒有遇上觸發藥性的毒引倒還好,中毒者基本和尋常人無差。可一旦藥性被觸發,就會宛若‘朝雲化雨’般,短時間內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第一次會易怒易躁情緒失常,第二次會出現短暫的失憶,到後面的每一次觸發中毒者都會陷入不同程度的昏迷。而且越往後昏迷的時間越長,也不知哪一次就會‘不分朝暮’——再也清醒不過來了……”
朝暮朝暮,春朝未去,冬暮已至。
不敢閉眼,不敢沉睡,不知哪一次的日落會成爲自己看見太陽的最後一天——這樣的恐懼,會是何等的苦楚與絕望?!
蘇九玄說完這些便不再出聲,任由冰冷蕭瑟的夜風在這四方的小院來回呼嘯遊蕩,化作纏繞的枷鎖,將人一點一點拖入掙脫不開的黑暗。
半晌過後,就在他以爲雲夜打算就這樣站到天亮時,那個女人終於咬着牙一字一句的開了口:
“既然蘇神醫沒有回忘憂谷,說明還有控制藥性的辦法,需要我做些什麼?”
蘇九玄聞言眼中一亮,他忽然有些明白秦狐狸爲什麼對這個女人動心了。
能像她這般傲然於世,就算面臨絕境依舊不危不亂、風華自綻的女人,天下之大,又有幾個呢?
“血——姒族神女可生陰陽御萬物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