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紅的尖叫像一把銳利的刀,狠狠的紮在雲夜的心上。
她從未想過,二十年後的今天,會在這樣的地方、以這樣的方式再見到嚴律。
不,或許她該感嘆,這弄人的命運啊,到底同她開了怎樣的一個玩笑——
十八年前那個有着一面之緣、後來又被平叔取下封情絲用來引開殺手的孩子,竟然是自己的嚴律哥哥?!
如果早知如此,當年兩人一起離開,是否就不會有這二十年的寂寞苦楚、悲傷遺憾了呢?
人生從來沒有如果,就像前世的那些事,誰對誰錯,其實很難說。
世界上沒有不透風的牆,就算沒有收到那張醫院的b超報告單,她對嚴律身邊的事情也早有耳聞。
一直不聞不問、裝作毫不知情,不過是想在自己爲數不多的生命裡,留下一個完美的回憶罷了!
她是嚴律哥哥青梅竹馬的未婚妻,但她也是一個病人,一個只剩兩年時間的重病之人。
嚴律不離不棄的照顧了自己五年,在這五年間無視所有親朋好友的勸說,一意孤行,甚至同自己訂了婚,早就盡到了一個男人該盡的責任與義務。
當年的夏語瞳不過是一個將死之人,又怎能強求嚴律同她一樣,一直生活在“失去”的恐懼中呢?
不是心傷了、不愛了,也不是自慚形穢、選擇認輸,而是既然註定要結束,爲何不趁早放手,以免癡恨漸生、徒留怨憎呢?
只是她還沒有做好準備、還沒有再好好的看那個世界一眼,就被一個莫名其妙的法陣召喚到了這裡,帶着前世的記憶,重生在了姒族族女姒瞳的身上。
“神隱之力”引來了無數貪婪之徒,尚在襁褓中的她每天一睜眼便是殺戮與血腥。
生母姒嫵死了,他們不敢將她入土爲安,只能連夜燒成灰燼,灑在不知名的河流中。
最後連那些護在身邊的人也一個一個倒下,只剩平叔帶着她衝出重圍,從此踏上了長達兩年的流亡之路。
後來陰差陽錯入了無念山,被丟在一羣半大的孩子中自生自滅,更是讓人覺得悽苦彷徨、不知路在何方。
對身份的恐懼、對未來的恐懼,讓那個叫做雲夜的“少年”越發沉默寡言,越發懷念記憶中的溫柔與美好。
這些溫柔與美好是嚴律留給她的,所以想要回到過去,想要再看一眼父母,想要再抱一抱他們,想要親口對嚴律說一聲——
再見,祝你幸福……
這些執念支撐她度過了無念山的日日夜夜,度過了那些枯燥乏味的日子,讓她從一衆少年中脫穎而出,成爲了能夠進入內宗的弟子之一。
甚至支撐着她重建執書閣,天南海北的蒐集女族隱秘,一點一點找回族人,成爲了一族萬人迴歸族地的希望。
眼見多年夙願就要實現,只要找齊玄鐵卷、回到北溟陰山,打開族女墓,她就能夠用鎮魂鏡穿越時空,去彌補心中的遺憾。
卻因爲明熾宗主的意外被迫一夜之間接手離宗,遇到了那個讓她又愛又恨的男人——秦君璃。
沒有風花雪月,也沒有癡怨愁長,兩人之間更多的卻是爾虞我詐、相互算計。
素玉之主,秦氏親王。
秦君璃無疑是危險而又耀眼的,放逐八年、一朝迴歸,帶着神秘的勢力、顛覆的決心,成爲了外人眼中不容小覷的存在。
“異星破空”又如何,“相見相殺”又如何,這個男人就這樣闖入了自己的生命,在冰封萬里的荒原上點了一把火。
同進同退、傾心相護,甚至將那個高高在上的權利之位拱手送人,只爲從羿王手中換取對她至關重要的青圓碧玉。
他的人深沉隱忍,可這不知從何而起的愛卻比那燎原的烈火還要灼熱。
灼熱到融化冰雪、甦醒萬物,讓自己心甘情願的淪陷在他的生命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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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去與現在,夢境與現實。
所有的愛恨情仇、怨憎別離都在雲夜眼前交織。
讓人分不清哪些是幻境,而哪些又是深藏在記憶深處的渴望與期盼。
闊別二十年的重逢,也算是成全了心中的執念,可爲何身體會這樣的重,重的根本就動彈不得、連一句“好久不見”都說不出口了呢?
尖叫聲貫穿了諾大的地宮,充斥着令人心顫的絕望。
而這位行跡反常的離宗宗主卻是站在兩人身邊不遠處,不進不退、不聲不語,任由淚水滑落,彷彿一個沒有靈魂的人形布偶,讓秦君璃的心恍若被人狠狠捏住,有種無法呼吸的錯覺。
然而這種感覺並未持續太久,因爲他在月卿手中看見了一樣東西,一樣閃着寒光的東西,於是本能的出聲示警。
“糟了!雷鳴!快攔住他!!”
雷鳴並不知道自家殿下看見了什麼,飛快的往外一衝,直直的朝月卿和夏小紅撲去。
他的動作很快,只是讓人出乎意料的是,那個受了喬星一擊、從高臺上墜下的男人動作更快,竟是趁着夏小紅撲向他的瞬間,將人一扣一扭,完完全全的控制在了身前。
擡手擦了擦嘴角的血,男人無視身體傳來無力感,笑的得意而又猖狂:
“嚴律?!你也有今天?!不是想殺我嗎?!不是要讓我飛灰湮滅嗎?!來啊!看誰先死啊!”
還是剛纔那個悲傷而又絕望的男人,可他的眼神卻變得有些不太一樣。
充斥着狠戾瘋狂,讓周圍幾人意識到:月卿——那位浮音樓樓主月卿,竟然在這個時候,回來了!
雖然月卿身受重傷虛弱至極、只憑一口氣強撐着,可柳東川要救的“夏語瞳”在他手上,雷鳴不敢輕舉妄動,只好在一丈外站定。
秦君璃一個閃身飄了過來,皺着眉看了看月卿勒在“夏語瞳”脖子上的手,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對着雷鳴沉聲道。
“是琴絃,幽篁的琴絃。”
“琴絃?!!”
地宮昏暗,雷鳴聽自家主子這麼一說,連忙順着他的視線看去。
果不其然,勾在月卿兩手之間的,可不是半根閃着銀光的琴絃嗎!
幽篁琴剛纔被那個叫做喬星的傢伙一劍斬斷,他是什麼時候將琴絃收在手中的?
受了那麼重的傷還要垂死掙扎,這個月卿是真的不想要他那條小命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