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修看着眼前不打招呼就徑直而入的老女人,皺了皺眉,臉上隱隱顯出一種不悅。
然而風羽卻毫無感覺,拄着藤杖,腳下生風的走入內廳。
往上首的位置一坐,擺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安平那邊有些事,我已經讓觀真回去處理了。”
觀真自幼在三大長老跟前長大,是上官明修特地從安平帶出來處理高懿之事的姒族人,離開安平之前也是經過了族內長輩的首肯。
怎的這才兩個月不到,這女人就變了卦、急急忙忙要將人帶回安平?!
上官明修想着眸色一暗,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兩鬢微白、不苟言笑的天碧長老風羽,甚是爲難的回道:
“高懿夫人的事情還沒有完全解決,您這會兒將觀真帶走,恐怕有些……”
其實安平可用的族人沒有一千也有五百,明修這邊也並不是非觀真不可,只是風羽這般專斷獨權、連招呼也不打一下就直接將人調走,着實讓人有些接受不了。
如果只是偶爾爲之也就罷了,看在同族的長輩的份上上官明修也不會同她計較,偏偏這位天碧長老劣跡斑斑。
先是一手遮天,以長老的身份威脅雲非、企圖隱瞞玉家的消息;後又出爾反爾,借高氏一脈轉移江湖人的注意力後見死不救,直接將血脈相連的族人推向江湖人的刀下。
現在竟然又將手伸到他的身邊,將主意打到了觀真身上。
當真仗着自己是天碧後人、仗着三大長老的身份,而不將其他人放在眼裡嗎?!
“這個不是問題,我已經讓觀蒲趕過來了,最遲明早便會抵達玉西。不過一天,耽誤不了你什麼事兒!”
風羽擺了擺手,一張年華不復的臉上滿是不屑一顧的冷漠,愈發襯的額間那顆長老血痣妖異諷刺。
一天?!呵。
觀真是什麼時候離開玉西的,上官明修怎會不知道?!
不過知道背後是她在搗鬼,不想揭穿罷了。
而這女人竟然還敢理所當然的跑到上官家來要人,說什麼“不過一天”“耽誤不了事”?!
氣歸氣,畢竟對方是族內長老,上官明修不願在明面上同她撕破臉,於是強忍着心中怒意,耐下性子道:
“風羽長老這些年一直爲全族上下操持勞頓,帶走觀真自然也是有什麼非他不可的安排。玉西這邊沒什麼要緊事,一兩天也耽擱的起。”
上官明修的退讓讓風羽眼中閃過一絲滿意,然而還不等她開口,面前那個溫潤如玉的公子卻是微微一笑,狀似無意的嘆道:
“明修這邊是無所謂,只是觀真就這樣回了安平,恐怕陌行長老和望真長老那邊……”
見規規矩矩立在身前的男子提了陌行和望真,風羽臉色一變,面上忽地染上一片猙獰。
百年前的那場滅族之難,讓北溟陰山的神女一族分崩析離。
自從高和法師以身設陣、用逆鏡術廕庇女族血脈之後,族內便再未出過權利僅次族女的大法師。
直到雲夜六年前闢了安平一地,一點一點的找齊族人,才從天碧、重凌、西池三脈中選了德高望重的長輩,真正恢復女族建制。
明面上雲夜是一族之長,可身爲離宗宗主的她事務繁忙,不可能將太多的精力放在安平。
風羽、陌行、望真三人便代她行族長之職、處理女族日常事務,等待這位族女找齊玄鐵卷、帶領族人重回北溟陰山的那一天。
在安平三權鼎立,並不是風羽一個人說了算。
有些事看在同族的份上,陌行、望真睜隻眼閉隻眼,不願同她計較。
卻讓風羽這些年自我感覺良好,愈發變本加厲自以爲是。
不僅在玉西高氏的事情上一意孤行,還將手伸到明修身邊,企圖控制這位未來的族夫。
觀真母親死的早,自幼被西池長老望真看着長大。
望真對這個聰慧的少年甚是喜愛,甚至將他的名字改爲“真”字,希望他有朝一日能夠繼承衣鉢,成爲西池一脈的長老。
所以在明修開口要人時,身爲三大長老之一的望真便毫不猶疑的應了下來,期待觀真能跟在明修身邊歷練、學習一些在安平根本學不到的東西。
只是沒想到在上官明修身邊呆了還沒兩月,觀真便被風羽藉口調回安平。
是真的有事非觀真不可,還是這個小心眼的老女人又在算計着什麼、想方設法的與望真作對?!
“我來之前已經同望真通過氣,他也同意了,觀真的事情你就不用操心了……”
風羽垂了垂眼,狀似無意的撣了撣袍子上的浮灰,臉色平靜的讓人看不出半分波瀾。
上官明修見狀挑了挑眉,深深的看了她一眼。
不過很快收回視線,意味不明的笑道:
“那就好,若是因爲一個觀真傷了三大長老的和氣——就得不償失了……”
風羽的眼皮跳了跳,總覺得上官明修話裡有話。
可想到自己讓觀真去辦的那件事情,又不敢再多說什麼,一拂袖便站起身,在貼身侍女的攙扶下腳下生風的朝外走去……
上官明修對這老女人的專斷孤傲不置可否,撩了衣襬便在廳上坐下。
眼瞼下垂,一張溫潤柔和的臉上緩緩露出一抹笑。
只是那笑意冰冷陰瘮、不達眼底。
一瞬間將三尺春光凍成萬里荒原,讓人不寒而慄。
“你去通知望真,說觀真被風羽誆去川中追殺高懿,眼下下落不明、生死不知,請他……早做打算!”
“是,喬月明白。”
屋內的暗影一閃而過,帶着算計與謊言消失在上官明修的眼前。
而春光漸移,終將那個溫暖而又明媚的男子,拋棄在了權利與慾望的陰影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