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延年跟蕭家門口等着,如此,既顯示了他的誠意,也給足了蕭家人面子。
爲了見見妻兒,他自己的面子,這會兒就且不要了吧。
他這麼一等,就是一兩個時辰。
王敬直在宮裡聽了那麼幾句話以後,心裡就一直思量。
思來想去的,他就是覺得不踏實。
有些猜測必定要弄清楚了,心裡才能安定下來。
他用罷了午膳之後,心裡難安,實在坐不住就奔蕭家來了。
在宮裡沒見到壽昌郡主,或許能在蕭家見上一見?
他想看看,壽昌郡主究竟是不是宛城那位玉娘子。
雖然在心裡已經確信了七八成,可是不見到她人,他就還揣着一絲幻想,一絲懷疑。
王敬直在蕭家門口,瞧見頂着太陽,坐於馬上的景延年。
高頭大馬,金絲銀甲,吳王殿下好生威風。
可是……王敬直擡頭看了看高懸正中的太陽,“吳王殿下跟這兒站着,不熱麼?”
景延年神情淡淡,坐在高頭大馬上瞥了王敬直一眼,一臉的高深莫測道:“羽林軍不懼嚴寒,不畏酷暑,這點兒太陽算什麼。”
王敬直拱了拱手,“佩服,佩服,那您……繼續等着吧,王某先行一步!”
“駙馬請便。”景延年淡然的好似一點兒都不生氣。
王敬直同門房道,要拜見蕭家四老爺,請教書畫上的問題。
蕭家四老爺可是長安城的大才子,尤擅長工筆畫。
他的畫作,不管是先帝還是當今聖上,都收入宮闈中好些。
王敬直也是好作畫的人,所以他來拜訪蕭四老爺,並不叫人起疑。
景延年只能眼睜睜的看着門房通稟之後,請了王敬直進去。
他舉目望了望頭上烈日,金絲銀甲雖威武好看,可這天兒還真是……熱!
但男子漢大丈夫,要見自己的妻兒,這點擔當都沒有,怎麼行?
景延年仍舊在門外站着。
王敬直被請進了蕭四老爺的書房,兩人探討書畫上的問題。
談着談着,王敬直便有意的同蕭四老爺閒話家常。
蕭四老爺是隨和的人,說話也風趣。
王敬直和他相談甚歡,他便邀請王敬直留下吃晚飯,兩人再小酌幾杯也好。
王敬直真想答應下來,可他此來還有更重要的事兒。
他推拒了蕭四老爺盛情相請。
趁着離開的時候,支開了蕭家的僕從,又拿錢賄賂了院中雜役,叫雜役想辦法遞一張字條給郡主。
那雜役收了錢,跑的很快。
雜役見不到郡主,不過他卻也有辦法,把那字條交給了郡主院中的丫鬟,說是給梅香姐姐的字條。
梅香拿到字條,見字條外頭纏了金線。
她思量片刻,把字條呈給蕭玉琢,“娘子,外院有人送了字條進來,說是給婢子的,婢子不敢拆開,惟恐再落了私相授受的名聲,還請娘子過目。”
蕭玉琢接過字條。
梅香的話也沒什麼毛病,在大夏,僕從連命都是主子的,她們做不得自己的主,別人偷偷交給梅香的東西,梅香自然應該先交主子過目。
當然也有想做自己主的僕從,那就另當別論了。
蕭玉琢緩緩展開字條,上頭寫着“宛城相見,輕紗遮面,聚鮮狀元,不知真顏,偶遇夾道,心下難安,盼君切切,逢於假山。”
蕭玉琢抿了抿脣,“不是要跟你私相授受。”
梅香微微一愣。
蕭玉琢將字條給她看。
梅香接過字條,不由瞪大了眼睛,“這……駙馬爺認出娘子來了呀?”
蕭玉琢沒做聲。
“既認出來了,裝作不知道也就是了,他可倒好,還寫了字條約娘子相見?這要是叫南平公主知道了,還不……”梅香話未說完,連忙停下話音。
再往下說,那可就好說不好聽了。
廳堂裡擺了冰,很是涼爽。
可這會讓卻莫名的叫人覺得燥熱不安。
梅香跪坐在坐榻下頭的席墊上,忐忑的看着蕭玉琢,“娘子打算怎麼辦?晾着他?”
蕭玉琢皺了皺眉,“他能尋上府,寫了字條叫人送進來,只怕是晾着他,他也不會罷休。”
梅香啊了一聲,“那可怎麼辦?”
“叫他揣着那一絲懷疑,倒不如干脆利索,免得留有後患。”蕭玉琢在梅香耳邊低聲叮囑一陣。
梅香點點頭,起身往前院去了。
她尋到前院假山處。
果然見王敬直站在那裡,來來回回躲着步子,面色焦急。
梅香四下看了一眼,快步上前,“見過駙馬爺。”
王敬直擡眼看見梅香,又猛地擡頭往她來的方向看去。
四下寂靜,再無旁人了。
“你……你家娘子……”王敬直遲疑開口。
假山一旁有株碩大的柿子樹,綠蔭濃郁,假山上還有活水流過,很是涼爽。
可王敬直兩頰上帶着紅暈,像是被太陽曬過了一般。
梅香看他一眼,又低頭福身,“我家娘子如今待嫁家中,不便於駙馬爺相見。”
王敬直被噎了一下。
梅香笑道:“駙馬爺若是有什麼話,可叫婢子帶回去。”
王敬直皺緊了眉頭,“王某……也沒什麼話,只是想,想見見玉娘……”
“噓!”梅香立即擡手比在嘴脣上,而後又四下看了看,湊近王敬直道,“駙馬爺,此事不足與外人道,我家娘子叫婢子來見駙馬爺,就是爲了懇請您,莫要將此事說出去。”
王敬直愣了愣,“她……她果真是?”
梅香笑起來,“您說呢?若不是,您會尋到蕭家來麼?”
王敬直遲緩了的搖了搖頭,那一抹倩影,好似就在心頭……
玉娘子,竟真是壽昌郡主啊……
她若不是,只是無依無靠的孤女,那該有多好……可偏偏她是!真是造化弄人!
梅香看着王敬直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不由有些無奈,“我家娘子和南平公主的關係也算的交好,您這樣子,可別叫南平公主起了疑纔好。我家娘子同駙馬爺只是合作的關係,別叫人以爲……”
當初娘子知道聚鮮樓是王敬直的產業時,原就打算不合作了呢!
可那會兒不是已經晚了麼?
都見着面了,走了王敬直更是懷疑,且聚鮮樓也是當時最合適的選擇。
豈料他竟漸漸生了旁的心思。
王敬直連忙收斂神色,拱手對梅香道:“姑娘想到哪裡去了?王某隻是敬佩讚賞玉娘子,玉娘子那般清新高潔之人,王某豈敢懷揣私情?”
梅香聞言輕笑,福身道:“您這麼說,婢子就能高高興興的回去覆命了。”
王敬直面有惆悵的啊了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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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正要告退離開的時候。
王敬直又叫住她,“娘子既回了長安,那曾經的營生是不是都不做了?”
倘若不是爲了同玉娘子合作,他纔不管勞什子的農牧邊貿呢!
想着給玉娘子幫忙,這農牧的事兒,還挺有意思,他乾的也起勁兒。
可若是玉娘子都不做了,他操勞此事,還有什麼意義呢?
梅香怔了怔,“那怎麼會?外頭的事情,自有外頭的人經營,可那還是我家娘子的產業呀。請駙馬爺不要聲張,就是怕有人胡亂嚼舌,破壞我家娘子的經營。”
王敬直面色一喜,連連點頭,“哦,那就好,那就好。”
雖在有些方面沒有緣分了。
但他們還算是合作伙伴,不是麼?既是合作伙伴,且他又是不夾雜私情的欣賞玉娘子,那日後還會有見面的機會!
嗯,對,就是不夾私情的欣賞!
“哦,對了,還有件事兒!”像是爲了證明自己真是沒有私情一般,王敬直叫住梅香道,“我適才來的時候,瞧見吳王殿下正等在蕭家門前呢。大熱的天,將軍一身軟甲,頂着個大太陽,看起來也好生辛苦。”
梅香聞言一怔,“郎君來了?怎的門上也不給通傳一聲?”
她
匆匆朝王敬直福了福身,就快步向內院跑去。
娘子還不知道這事兒呢!
王敬直看梅香跑遠,望着她的背影默默出神了一陣子,也悄悄轉身離開。
待兩人都走遠之後,不遠處廊下芍藥花叢後頭,卻走出個小娘子來。
那小娘子卻正是十八娘。
十八娘看了看梅香離開的方向,又看了王敬直走的那處。
她臉上微微浮現出一抹笑意,“這下,可以把郡主趕出蕭家了!”
……
梅香回來覆命的時候,蕭玉琢正叫人備了果盤給母親和小重午送過去。
梅香慌忙道:“郎君來了,被人擋在門外頭,頂着太陽曬了好久呢!”
蕭玉琢微微一愣,“被人擋在門外頭?”
景延年如今既有吳王之尊,又手握兵權,正是如日中天的時候,卻被擋在外頭。
而自己全然沒有得到消息。
這事兒肯定是衝着自己來的,有人不想讓她見到景延年。
“婢子吩咐人往門上走一趟?讓人請郎君過來?”梅香小聲問道。
蕭玉琢立時搖了搖頭,“不必如此,我剛回來蕭家,做事還是小心謹慎些好。旁人有心盯着我,若是私會了將軍,還不知他們要說出什麼話來。有人不想讓我住在蕭家,豈能因爲一時大意,叫他們得逞?”
梅香歪了歪腦袋,“怎麼能說是私會呢?把將軍請到四老爺和長公主那裡,娘子再去見,不就不能被說是私會了麼?”
蕭玉琢搖了搖頭,“今日在葳蕤院裡,她們怎麼說來着?說我教養不好,乃是阿孃沒有教好?都敢對着阿孃的面,說阿孃不好了。我豈能再連累阿孃,給他們添了新的話柄?”
梅香皺眉輕嘆一聲,極小極小的聲音道:“那將軍不是也挺可憐的?”
蕭玉琢垂眸輕笑一聲,“他哪裡可憐了,若是他想進來,辦法多得是。他多半就是想等在外頭,好叫我知道呢!”
“啊?”梅香愣了愣,歪着腦袋嘀咕,“娘子和郎君這隔着大門二門的,傳的是什麼情誼……”
“你叫人悄悄在角門那兒等着,等將軍離開的時候,去告訴將軍,我和重午一切都好,叫他不必掛念,安心平定了叛軍。”蕭玉琢微笑吩咐道。
他既有誠意,她也不介意態度好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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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連連點頭,連忙吩咐人候在角門處。
景延年一直等到日落西山,宮中羽林軍需要他去巡視一眼的時候,才轉身離開蕭家。
他未行遠,蕭家角門卻追出一人來。
這人腳步極快,如平地御風。
景延年一行被他追上的時候,還略微一驚。
“我家娘子叫捎話給郎君。”那人拱手說道。
景延年低頭一看,這不是當年他在武館跟人比武的時候,跟他切磋過武藝的武師父麼?
竟然也跟着玉玉來了長安?
看來玉玉帶回蕭家的那些個僕從,並不是表面看起來那麼普普通通啊?
景延年彎身下來,低聲問道:“她交代了什麼?”
“娘子說,她和小郎君一切都好,將軍不必過於掛念。”那人說完,便退了一步。
雖是再簡單不過的一句話,景延年冷峻的臉上,卻忽生笑意。
他明眸皓齒,面龐好似突然有光,倒比天上剛掛起的一輪明月還要清亮美好。
“我知道了。”他笑着說完,御馬而行。
雖曬了一下午,可離開這一行看起來卻是格外的輕快。
……
十八娘這會兒就沒那麼輕鬆了,她皺着眉頭坐在自己的閨房之中。
“今晚上母親把十九娘抱到了她房中?”她顫聲問道。
丫鬟連忙小聲道:“不是抱過去養,只是叫姨娘帶過去給夫人看看,看看規矩學得怎麼樣。”
“哪裡是看看那麼簡單?十六姐不會回來了,她身邊沒有旁的女兒,十九年紀小,她定是想要給十九娘個嫡女的身份,將來也好嫁的高些。”十八娘眉頭皺的死死的。
“都是女兒,這麼偏着向着不好吧?若是十九娘都能記在夫人名下,博個嫡女的名分,那娘子您憑什麼不能呢?”丫鬟歪了歪頭。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這哪有什麼公平可言?還不是夫人說什麼就是什麼?我還能跟夫人講理去?她從來都看不上我姨娘,也看不上我。若是我不能給她帶來好處,她憑什麼讓我高嫁呢?十九娘畢竟年紀小,現在籠絡也還來得及。她自然是想籠絡了十九孃的。”
丫鬟愁眉苦臉。
主子嫁不好,她們這些陪嫁的丫鬟,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自然也得不到好處。
“那就沒有別的辦法了麼?”丫鬟小聲道。
十八娘笑了笑,“辦法自然是有,換位處之,如果我是母親,我也會想要一個對我有利的女兒在身邊。她能爲我帶來好處,我也不介意給她一個嫡女的名分。”
丫鬟瞪眼看着十八娘,“娘子有什麼謀劃?”
“若是叫母親知道,我雖然年紀大了,但是正因爲我年紀比十九娘大,所以我能給她,給蕭家帶來的好處也比十九娘大,你說,她會不會給我個嫡女的名分呢?”十八娘笑着問。
丫鬟聞言,連連點頭,一臉崇拜的看着自家娘子。
“我叫你打聽南平公主駙馬爺的事兒,你打聽的怎樣了?”十八娘忽而問道。
丫鬟連忙道:“王駙馬爺原先是工部侍郎,入了南平公主的眼之後,尚了公主。工部侍郎也不做了,整日裡閒閒散散。南平公主是什麼人,娘子也是知道的,家裡養了好些個面首,在外頭也甚是風流。王駙馬整日裡鬱鬱寡歡。”
十八娘點了點頭,“嗯,這些個事兒,似乎以前也聽他們嚼過舌根子。他和壽昌郡主有什麼來往?”
“原本是沒有來往的,也不算熟悉。壽昌郡主和南平公主打小不對付,常常揮鞭子動手。可後來卻不知怎的,竟要好起來,壽昌郡主得了城南曲江池那邊兒的一頃之地以後,那規劃設計的圖紙,就是王駙馬給畫的。”丫鬟說道。
十八娘挑了挑眉梢,“我只隱約聽說,皇家園林那芙蓉園是王駙馬設計的,沒想到,她小小的一頃之地,竟也是駙馬的手筆?”
丫鬟連連點頭,“這就可見其有交情了!”
十八娘輕笑一聲,“不怕他有交情,城南一頃之地怎麼了?不還是被聖上給收了回去?”
“這都是過去的事兒了,娘子怎的忽然打聽?”丫鬟問道。
十八娘眯了眯眼睛,“王駙馬本就擅工筆丹青,在工部任職的時候,也頗有才名。人長得更是丰神俊逸,不然南平公主也不能看上召爲駙馬。壽昌郡主身邊的丫鬟算個什麼東西?竟然也敢覬覦駙馬爺?”
丫鬟聽的一愣,“郡主身邊的丫鬟?”
“我今日正瞧見,那丫鬟和駙馬爺在假山旁私會,兩人眉目傳情,駙馬爺臉上一片紅暈。那賤蹄子欲拒還迎,臉上媚態橫生,叫人看着不爽。”十八孃的語氣裡分明透出一種嫉妒的意思。
丫鬟在一旁聽得面紅耳赤,不敢插言。
十八娘輕哼一聲,“我看駙馬爺的意思,定然還會再來與那丫頭相會……”
“娘子今日既瞧見,怎不抓個現行?”丫鬟小聲問道。
十八娘搖了搖頭,“今日只有我一個人,如何能行?我既是要討好母親,自然得把這個人情送到母親的手裡。”
十八娘眯着眼睛,暗暗謀劃。
夜色漸漸深沉。
蕭家沉靜在漆漆夜色之中。
忽而有個黑影,蹭的越過高牆,無聲無息的滑入蕭家院內。
他像是對蕭家的地形十分的熟悉。
輾轉騰挪之間,比鳥兒還靈敏輕盈。
眨眼間,他的身形已躍至數丈之外,竟連看家的大狼狗都沒有驚動。
蕭玉琢這會兒已經睡下。
窗邊卻忽有篤篤之聲。
蕭玉琢迷迷糊糊,以爲是夢中下雨了,她正要喊外間的梅香去看看。
卻猛地從夢中驚醒過來,發現那敲窗的聲音甚是有節奏。
她起身下牀,快步行至窗邊。
她自
以爲自己腳步很輕,外頭那人卻明顯是察覺了她的靠近,在窗戶縫裡低聲說道:“玉玉,是我。”
蕭玉琢伸手拉開窗扇。
一個高大的身影卻像是沒有重量一盤,飄忽而進。
蕭玉琢藉着窗外靜好的月光,看着這臉面俊逸的人,“景將軍大半夜的,出來遛彎兒啊?”
景延年看她一眼,忽略她語氣裡的調侃,伸手將她攬入懷中。
抱得緊緊地,好似一鬆手,她就會又從他面前逃開了。
“勒死了……快,快放手!”他身上濃郁的雄性氣息,霸道又凜冽。
蕭玉琢臉面貼在他胸前,聽聞他呼吸粗重,立時整個人都熱起來。
她扯着他的手臂,想要將他拉開。
奈何兩個人的力量懸殊太大,他不鬆手,她全完的無可奈何。
“知道你想我了,快放開吧!”蕭玉琢只好放緩了語調,還有幾分撒嬌討饒的味道。
景延年這才悶笑着,放緩了手臂,他垂眸看着她。
月光從窗口落進,好似漫天星辰也落進了她的眼中,她眼眸清亮,雖臉上還帶着睡意,眼睛卻那般明媚。
“你一路而來,可還好麼?”景延年沉聲問道。
“你是不是故意的?故意破壞我南下的計劃?”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聞言,臉色一沉,“我就這般不值得玉玉信任麼?”
蕭玉琢輕哼一聲,“你向來自負,想着借自己的功勞,能換得聖上向你妥協,你自信不論何種情形,都能保護我母子不受傷害。”
景延年眉頭蹙起,“雖然我有此自信,可我又怎麼可能出賣你?乃是紀王……我不曾想,紀王看起來平和無爭,原來早就……”
蕭玉琢輕哼一聲。
當初她被袁江濤從先太子手中救出來的時候,先太子也說,是紀王殿下把她的消息告訴了當今聖上。
如今看來,這話是沒錯了。
“我見過先太子了。”蕭玉琢突然說道。
景延年聞言一驚,上下看她,“他可曾傷害你?”
蕭玉琢輕嗤一聲,“你是個香餑餑,他指望着利用我說服你歸向他,倒戈伐聖上,怎麼可能傷害我?”
景延年看着她,不知她這話究竟是誇他,還是罵他又連累了她。
一向英明睿智的景將軍,面對着小小女子的時候,卻一臉的忐忑,束手無策。
“玉玉,我知道我如何保證你都不會相信,所以,好聽話不必說的太多,我會證明你回來的選擇沒有錯。”景延年緩緩說道。
蕭玉琢瞥他一眼,漫不經心的嗯了一聲。
“重午呢?他……聽聞你今日帶他一起面聖?”景延年問道。
蕭玉琢點了點頭,“他不怕生,聖上似乎也有些喜歡他。”
“宮裡多年沒有添過孩子了,聖上看到這麼大的孩子,自然喜歡。更何況我重午那麼聰明可愛……”
景延年還未說完,蕭玉琢便笑着打斷他,“不過你可知道,今日聖上問其重午,他爹是誰?”
景延年立時一凝,瞪眼看着蕭玉琢,“他,怎麼說?”
蕭玉琢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他說,他不知道。”
景延年立時雙手收緊,緊握成拳。
當初得知蕭玉琢懷孕,他就無論如何都不肯和離,寧可屈尊降貴的住到城郊別院近旁。
他也曾說過,因爲自己小時候所經歷的那些磨難,所受過的那些白眼。讓他越發想要做個好父親。
不能叫自己的兒子,遭受自己兒時經歷的苦楚。
未曾想,到底是走到了這一步,兒子竟說……不知道他爹是誰?!
蕭玉琢看着景延年抿緊的脣,黑沉如墨的眼睛,又緩緩說道:“他還說,知道自己的爹是個大將軍,這麼大。”
蕭玉琢伸手在自己面前比了個小圈兒。
景延年哭笑不得,“是我愧對了你們母子,日後定會照顧好你,也照顧好他,再不叫他受分離之苦了。”
“如今你能接受我經營甚廣之事了?”蕭玉琢立時問道,“還是說,等你平定了叛軍,復娶我的時候,我在外一應經營都得交出去?”
景延年皺眉看着蕭玉琢。
這事兒,都不能緩緩再說麼?
如今月色清朗,涼風徐徐,夜深人靜……
多麼浪漫美好的氛圍,非要提這些惱人的事兒麼?
“平定了叛軍,你還要那些經營勢力做什麼?難道我堂堂大將軍,堂堂吳王,連自己的妻兒都養不起麼?”景延年沉聲說道。
蕭玉琢嘆了口氣,看他的眼神略冷了些,“復娶的事兒,也許你還得再想想。”
“玉玉,你……”景延年只覺一口濁氣正憋在胸口,不上不下,從咸陽分別,到紀王抖露她還活着,到聖上命紀王送她回京,再到如今……
他對他們母子的惦念擔憂,猶如滔滔江河。
爲什麼本該是溫情脈脈的見面,三言兩語就能弄成這個樣子?
景延年嘆了口氣,轉移話題道:“重午呢?怎不見他在內室?”
蕭玉琢打了個哈欠,“阿孃帶着他玩兒了一下午,他跟阿孃混的熟,阿孃縱着他,他說我太兇沒有阿孃待他好,賴在阿孃那裡不肯回來。”
“會不會鬧到長公主?”景延年低聲問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我看阿孃高興得很,菊香說了,只好阿孃心情好,比什麼都好。”
景延年點點頭。
“時候不早,你趕緊走吧,蕭家護院頗多,你別再被人當賊給抓了。”蕭玉琢推他道。
景延年卻眼眸沉沉的看着她,“玉玉,你這是在擔心我對不對?你心裡其實也很記掛我的對不對?”
他這會兒身上的沉穩之氣,一絲不見。
男人有時候也很幼稚,倒像是討糖吃的小孩兒,滿臉的騏驥。
蕭玉琢撇撇嘴,“誰說我是擔心你,萬一你被抓了,拖累的不還是我的名聲麼?我如今在蕭家,過得可是寄人籬下的生活。你見那個出了嫁,再回到孃家的人不受白眼冷遇的?”
景延年臉上的騏驥被她一錘擊碎,且他眼中有愧疚自責,“我不知道聖上會由此安排,我去求聖上……”
“別!”蕭玉琢連忙拉住景延年,這人真是,都分不清楚那句是真的,那句是玩笑話麼?
“在蕭家也挺好的,起碼可以陪陪爹爹和阿孃,先前詐死,實在是傷了他們的心。”
景延年點點頭,“我定竭盡全力平定叛軍,早日迎娶你回去!”
蕭玉琢垂眸笑了笑,沒有作答。
景延年卻還有些不放心,不確定的看着她,“你回長安城來,是打算好好再嫁於我的吧?”
蕭玉琢暗暗翻了個白眼,男人在感情上都這麼蠢?這麼遲鈍?還是有些男人遲鈍的較嚴重?
“你快走吧!”蕭玉琢往窗外推他。
景延年伸手握住她的手,臨着窗邊,猛地將她拽進懷裡,攏在胸前。
蕭玉琢的手恰按在他健碩的胸肌上頭。
如今夏日,衣衫單薄,隔着又涼又滑的衣料,她似乎都能感覺到他胸肌的觸感輪廓。
男人那種強勢彪悍的氣息,全然將她籠罩。
他低頭含住她的脣。
她在他懷中不由嚶嚀一聲。
景延年渾身一僵,不由更是霸道的擄掠着她口中的空氣。
蕭玉琢的身子在他懷中變軟,氣息急促灼熱。
“玉玉。”他的手探入她薄薄的衣料,聽着她在他胸前嬌喘,不由自主的喃喃着她的名字。
蕭玉琢擡眼看他。
月光落入她眼眸,她眼中迷濛,帶着醉人的味道。
景延年覺得自己再不放手,可能真的捨不得走了。
他嗓子裡灼熱發乾,嚥了口唾沫,他放開蕭玉琢,“明晚再來看你。”
蕭玉琢輕哼一聲。
他跳出窗外,回眸深深看她一眼,縱身而去。
蕭玉琢看着他漸漸在夜色中,如御風而行的鳥一般,飄忽不見。
不由嘆息,孩子都兩歲的老夫老妻了,卻還要像是偷情一般,還真是……有情.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