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青幫這裡,如今也沒有得到一手的消息。
不過幫中事務仍舊有條不紊的在向其他地方轉移。
這日下午,樑生尋到蕭玉琢面前。
他看向蕭玉琢的目光似乎格外的幽深,“娘子日後有何打算?還回宛城去麼?”
蕭玉琢微微一愣,“自然是要回宛城了。不然呢?”
樑生沉默了片刻。
“怎麼?樑掌櫃不打算再回宛城嗎?”蕭玉琢反問道。
樑生趕忙搖頭,“不,小人定會追隨娘子回宛城的。只是……娘子已經見到景將軍,且此次娘子出面,幫了將軍,更是救聖上於危難之中。將軍若藉此機會,向聖上求情……”
蕭玉琢輕哼一聲,“我可信不過聖上!他答應給我曲江池外一頃之地,扭臉就能收回去!答應讓修遠復娶我,轉眼就賜婚突厥公主……這樣背信棄義的小……呃……”
說聖上是小人,這是大不敬吧?
蕭玉琢輕咳一聲,“反正我不信他!求人不如求己,同盟會藉此機會壯大,叫他想殺我也得掂量掂量,這纔是真正的自保之力。”
樑生隱隱約約似乎鬆了口氣,他拱了拱手,“娘子這般說,小人明白了,這就去安排。”
蕭玉琢點點頭。
這邊耽誤不了幾天了,他們也該動身回宛城去了。
樑生正走在廊間,準備去安排回程人馬。
卻見一個嬌俏的女孩子,從廊外一躍而入,擋在他面前。
以往那個天真爛漫的女孩子,這會兒身上卻多了幾分沉穩之氣。
她這些日子沒有白跟在關三爺身邊歷練,學了不少的東西,臉身上的氣質都潛移默化的發生了改變。
“樑郎君,”她微微一笑,“適才樑郎君問娘子行程,是不是樑郎君自己着急回宛城去啊?”
樑生看着眼前的小姑娘,抿了抿嘴,“離開宛城這許久,是有些想念了。”
劉蘭雪皺了皺眉,小嘴微微撅起,“樑郎君是想念宛城,還是着急回去娶菊香姐姐呀?”
樑生無奈的嘆了口氣,“上次的話,已經說到那份兒上,她寧可孤獨終老都不願嫁我……只怕我是沒那個福分了……”
“是,我看菊香姐姐也是真的不喜歡你!你就不要勉強她了!”劉蘭雪立時急切說道,“菊香姐姐怎麼會拿恩脅迫人?她救了你命,日後逢年過節的,你記得給她備上厚禮就是了!我……”
她舔了舔嘴脣,氣息有些急。
“我日後也會對菊香姐姐很好的!不是一定要娶她,才能報恩!哪個姑娘家也不希望人家是因爲報恩才娶她,小娘子都是想要嫁一個她喜歡,且也真心喜歡她的人!”
劉蘭雪說完,小臉兒紅的不像話。
見樑生凝眸,默默無聲的看着她。
她又急又有些生氣,“你……你這人怎麼這樣啊?”
她跺了跺腳,飛身跳出迴廊,回頭瞪他一眼,健步如飛的跑走了。
樑生站在廊下,無奈的扯了扯嘴角。
劉蘭雪不過十幾歲的年紀,她的那點兒心思,他又怎會看不出?
可他不能娶她呀……
他搖頭嘆了口氣,靜默了片刻,提步離去。
又三日後,長青幫總舵這裡,纔得到消息。
景延年趕到神武軍中,直接將在軍營裡鼓動說“先太子纔是正統,當今聖上不過是謀權篡位的小人,當助太子伐昭陵”的幾元大將,當衆斬殺。
有的時候,真的是絕對的武力,方能鎮得住場面。
那幾個大將甚至聯手攻擊景延年。
卻全然不是他的對手。
景延年渾身浴血,手持一柄長槍,威風凜凜的立在軍營之中。
衆兵將見到他,彷彿人心瞬間就如潮水一般的歸向了他。
他下令說,支持廢太子的,格殺勿論。
軍營之中,再無人敢談廢太子是正統這樣的話了。
他率軍暗中繞過咸陽,直奔昭陵。
先太子不妨忽然又援兵從背後包抄自己。
他先前一點兒消息都沒得到。
雖然知道景延年突圍前去軍營,卻怎麼也沒料到他能活着回來,而且來的這樣快!
“那結果呢?”蕭玉琢連忙問道,“景將軍率領多少神武軍?和先太子兵馬相接必是一場惡戰吧?”
回來報信兒的人,說的繪聲繪色,好似他親眼看到了似得,“景將軍威風赫赫的率軍在前,先太子兵馬一瞧見提槍衝殺在最前頭的竟是景將軍,當即就慌了!任憑那先太子如何鼓動,都難擋頹敗之勢!”
蕭玉琢聞言,只覺像是聽神話一樣,景延年難道還是軍中的戰神不成?
敵軍看見他就怕了?
“戰場之上,第一看的就是氣勢,其次纔看的是軍備武裝!若是氣勢不如人,這先就輸了一成!要不然,怎會有‘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的說法?”關三爺見蕭玉琢面露震驚,摸着下巴解釋道。
他甚至在心裡頭惋惜,若景延年不是朝廷裡的將軍、王爺。
就是他長青幫的一名副幫主該有多好?
“然後呢?”蕭玉琢點了點頭,繼續問道。
“先太子見大勢已去,也算是能屈能伸了,當即帶着不足一萬的兵馬就逃了,北山山系有九嵕山,橋山,黃龍山等,密林廣佈,山勢崎嶇,易於藏身,一時也沒抓到他呢!”報信的人說道。
關三爺皺眉點了點頭。
蕭玉琢也沉默了片刻。
“玉娘子準備的如何了?既是如此結果,我等也該離開咸陽了吧?”關三爺問道。
蕭玉琢連連點頭,“三爺說的是,現下正是離開的時候。免得繼續跟着攪合不清。”
“藍將軍在山中追擊先太子及其兵馬,景將軍護送聖上回長安。也許會路過咸陽。”報信之人說完,退了出去。
蕭玉琢和關三爺都命人整頓行裝,隨時準備啓程。
景延年趁夜,悄悄又來到長青幫總舵之中。
許是他對地形的記性特別好,那晚尋進來求助以後,長青幫總舵的地格局像是印在他腦子裡一般。
他不費什麼力氣,便潛入進來。
尋到蕭玉琢院中的時候,倒把院子裡的守衛都給嚇了一跳。
“玉玉,”他在外頭喚她,像是怕也嚇着她一般,沒有直接衝進去,“我一個人來見你的。”
蕭玉琢讓人請了景延年進門。
他果真隻身前來,一個人也沒帶。
“你打算跟我私奔?”蕭玉琢笑道。
景延年臉色黑了黑,“我正在護送聖上回長安的路上,聖上現下榻與西北行宮之內。”
蕭玉琢哦了一聲。
景延年卻強調道:“你知道西北行宮麼?”
蕭玉琢搖了搖頭。
“西北行宮原是咸陽行宮,先秦時候就修建好的,綿延甚廣,巍峨富麗!可後來被項羽一把火給燒了。”景延年眼眸沉沉的看着蕭玉琢,“我說先皇大興土木,並非虛說,先皇在先秦原址上,重修西北行宮,想要重現當年咸陽西宮的富麗堂皇。項羽劉邦伐秦,正是因爲秦皇窮奢極欲!先皇卻不吸取教訓,一味享樂。”
“好了,我大舅舅人都死了,你就別戳他的脊樑骨了,我又沒說不相信你?”蕭玉琢看了他一眼。
景延年輕咳一聲,“西北行宮的修建,正是在當今聖上登基之後,才徹底停下。聖上用修西北行宮的錢,拿來改建水渠,修築堤壩,免百姓受旱澇之災……”
蕭玉琢勾着脣角,笑眯眯的看着景延年。
她目光太過清亮,燭光映在她眼中,碎芒瑩瑩的,叫他一時忽而說不下去了。
“我聽明白了,當今聖上在你眼中,那是明君,是值得你效忠的人。”蕭玉琢緩聲說道,“你不會現在扔下聖上不管,你還要做你的大將軍,爲聖上保駕護航。”
“玉玉,你能留下麼?”景延年沉聲說道,“聖上念我救駕有功,念及同盟會功不可沒,定然會給你正名,會讓你……”
“不用了。”蕭玉琢的聲音瞬間清冷下來,雖然她臉上還帶着笑意,聲音裡卻只有一股清寒,“不用聖上好心饒我一條小命,我也不稀罕長安的富貴榮華。他念及同盟會有功勞,能施捨我什麼?施捨我一條小命?不再追究我其實沒死的欺君之罪?”
景延年臉面緊繃,“玉玉……”
“聖上心疼你,所以你捨不得他。”蕭玉琢笑了笑,“我對他可沒有這份深情厚誼,我念及你說他是你父親的份兒上,才同意同盟會幫你。你可別誤會我是向聖上投誠求饒
啊?”
“玉玉,你何必如此?”景延年皺眉問道。
“何必怎樣?”蕭玉琢笑起來,“我若不掙扎求生,早就被人輾軋致死了,聖上吐口口水,就能淹死我。我不管誰做皇帝,我只想好好活着。先太子還沒死呢,聽說越王爺已經起兵,兵臨長安,要‘救聖上,平叛軍’。聖上現在還沒有大獲全勝,景將軍這麼着急要我投誠幹什麼?”
景延年閉了閉眼睛,長長吐出一口氣來,他有些無力的說道:“玉玉,你何必一定要曲解我的話,我只是希望我們能好好地在一起,再也不必分離。”
蕭玉琢輕笑起來,“不是我要曲解你的話,你是有立場的,我在這場爭奪之中沒有立場。我答應了重午,在他生辰之前一定趕回去,陪他過兩歲的生辰。他爹日日不在他身邊已經夠可憐了,我不能讓他再沒了娘。”
景延年眸中渲染了陳墨,一瞬間黑沉至深。
“你說想要在一起?何不放棄了官爵,現下就同我一起離開咸陽?”蕭玉琢問道。
景延年面色僵硬,“我並非捨不得官爵,可你也說了,廢太子逃匿,越王兵臨長安,我能夠在現在丟下聖上,只顧個人安危的離去麼?”
蕭玉琢笑了笑,“是啊,人都免不了要面對選擇。魚和熊掌豈能兼得?”
景延年猛地上前握住她的手。
兩人離得近了,蕭玉琢驟然發現,那麼好強那麼自負的景延年,眼眶之中,竟然盈盈有淚光。
是她逼他,太狠了?
“聖上要昭告天下我的身世,要立我爲太子,我推拒了。”景延年沉聲說道,“我不要儲君之位,只願復娶你。”
蕭玉琢嘆了口氣,握了握景延年的手,“這樣好了,我不逼你,你也不要勉強我。我現在不同你回長安,你去爲聖上爲你父平定暴亂,我回宛城陪重午過兩歲生辰。待戰事結束,我們再談各自去留想法,如何?”
景延年深深看她一眼,沉默了片刻,他輕輕勾起嘴角,緩緩說道:“你說的似乎是最好的辦法了,很多時候不能兩全。”
蕭玉琢微微頷首,低聲道:“我和重午會等你。”
她聲音很輕,但他聽得很清楚。
他忽而上前抱住她,將她緊緊揉進自己懷中,似乎就想永遠這樣抱着不分離。
“娘子,三更了,關三爺那邊已經準備動身。”丫鬟在外頭低聲稟道。
蕭玉琢在景延年懷中輕嘆一聲,“我們打算先回去宛城,倘若宛城也會被波及的話,就再往南下。”
景延年怔了片刻,“勉強你現下就跟我回長安,是不是我過於自負了?自信能夠保護好你們母子,能保守長安萬全?”
蕭玉琢垂眸道:“也許是我性子過於保守和多疑,自然是長安萬全最好。你要小心。”
景延年重重點頭。
外頭隱約有催促之聲。
景延年緊握住她的手,目光灼灼落在她臉上,“你這一路上,也務必小心!千萬千萬珍重自己,不可逞強!”
蕭玉琢低聲道:“我知道了。”
景延年戀戀不捨的鬆開手。
目光卻一直追隨着她。
她到門外,回眸對他一笑。
廊下燈燭的光映照在她臉上,那麼柔和,那麼美好……
好像她從不曾要強到讓他這個堂堂大男人都覺得疲憊,好像她從不曾固執到讓他只想剪去她日漸豐滿的羽翼,只將她攏在自己的懷中小意呵護……
她被丫鬟扶着離開廊下,穿過庭院。
她步步走遠,身影在他的視線裡逐漸模糊直到不見……
景延年雙手緊握成拳,僵立了片刻。
適才抱着她的溫暖,似乎還停滯在胸前未散。
蕭玉琢要上馬車的時候,卻是瞧見馬車近旁站了個人。
三更半夜的,看不清面容,那人又站在樹影下頭。
她眯眼細看了片刻,“廖宿衛?”
樹影下那人悶悶的應了一聲。
“你不走麼?”蕭玉琢問道。
廖宿衛這才向前走了一步,月光灑落在他身上,讓他的身影顯得清冷孤寂。
他拱手道:“長安一時未定,小人不能走。”
蕭玉琢想到景延年不肯走的理由,又深深看了廖長生一眼,“憑你自己做決定吧,旁人勉強,想來也會叫你痛苦。”
“多謝娘子。”廖宿衛沉聲說道。
蕭玉琢提步上了馬車。
卻見她身邊兩個丫鬟,竹香和梅香還站在馬車外頭。
梅香看着竹香,拽了拽她的衣袖。
竹香卻是定定的看着廖長生,默默無語。
一行車馬已經收拾妥當,前頭有人來看後頭是否已經準備好,準備好就要起行了。
梅香這才爬上馬車,“竹香,快些!”
竹香看着廖長生,似乎想要等他開口,等他說些什麼。
可他一直垂頭站在馬車兩步開外,不言不語。
竹香跺了跺腳,嘆了一聲,提步爬上馬車。
馬車簾子放下,廖長生才猛然擡頭。
梅香看了竹香一眼,“要不我替你問問?問問他究竟要求娶誰?讓他趁早向娘子求了?”
竹香連忙抓住梅香的手,“別!什麼叫替我問?他要求娶誰,跟我有什麼關係?”
她眉頭緊皺,略有些黑的臉上,此時寫滿了忐忑。
“你怕什麼?竹香,我還沒見過你怕的樣子呢?這倒是第一次!”梅香輕笑。
蕭玉琢看了兩個丫鬟一眼。
竹香坐正了身子,“這話可笑,我有什麼可怕的?”
梅香暗暗偷笑。
蕭玉琢輕咳一聲,兩丫鬟都閉嘴不再多言。
馬車漸漸動了起來。
梅香猛地掀開簾子往外看去。
竹香原本坐着沒動,目不斜視。
可隨着馬車越走越快,她忍不住,也扭頭向外看。
月光下那人靜默孤立的身影,漸漸遠去。
馬車一轉彎,那人徹底看不見了。
竹香臉面微微一沉,嘴角都有些往下耷拉。
梅香輕輕推她一把,“早晚都要回來的。”
蕭玉琢和關三爺一行,趁着夜色離開咸陽。
景延年目送馬車離開以後,便回了咸陽行宮。
他離開的時候,聖上已經睡下了,他料想整個行宮此時都會很安靜。
未曾想,他悄悄歸來之時,行宮裡卻燈火通明,還有宮人來回走動。
景延年不由皺眉,他才離開這一會兒,行宮裡又出了什麼事兒了?
他剛一露面,就有侍從請他去大殿,說聖上召見他。
景延年連忙往正殿去。
卻見正殿裡不止有聖上,還有一直在長安的紀王殿下。
景延年向聖上行禮,並對紀王問安。
紀王看他一眼,沉聲道:“父皇在行宮,景將軍卻不在父皇左右,是去幹什麼了?”
“廢太子並未被抓獲,不知此時隱匿在何處。聖上下榻行宮,自然行宮的安全是第一位的,本將夜不敢寐,在未建成的行宮四下巡邏防備了。”景延年不急不慢的說道。
如今行宮守衛的,都是他從神武軍中帶出的人馬,紀王還想向他發難?
紀王眉頭稍蹙。
聖上輕咳一聲,“紀王被困長安,如今總算能夠出來,不知昭陵和咸陽的情況,難免憂心。年兒不必放在心上。”
紀王一聽這話,心頭微微一驚。
他堂堂王爺,聖上的嫡子,便是質疑景延年一句,也不算什麼吧?
父皇還犯得着向景延年解釋麼?
他不由深深看了景延年一眼,有種莫名的危機感,在心底蔓延。
“稟父皇,兒臣被困長安,卻是想盡辦法想要救父皇於危難!可兒臣手中沒有兵權,神武軍不聽從兒臣調遣!”紀王拱手沉聲道,“兒臣又尋那頗有勢力的長青幫,以圖突圍救出聖上。沒曾想那長青幫竟至大局與不顧,拒不相幫。”
景延年聞言立時拱手說道:“稟聖上知道,長青幫並非不願幫忙,而是廢太子起兵,長青幫只是民間團社,眼見禍起,便四散潰逃,並沒有足矣對抗廢太子兵馬的勢力。臣去尋長青幫幫主,親眼見長青幫內人去幫空的景象。長青幫幫主甘願派遣他身邊近身護從,幫助臣突圍,這才能趕到神武軍調兵回援。”
紀王皺眉看了景延年一眼,臉色更爲難看。
他去調神武軍,神武軍不搭理他。
他去長青幫借人,長青幫也不肯幫他。
而事情到了景延年這兒,就是他去長青幫借了人手,幫他突圍到了神武軍,調了神武軍的兵馬,援救了被困昭陵的聖上。
兩廂這麼一對比,不是更顯得他沒有本事麼?
紀王眉頭皺的死死的,“景將軍既調出了神武軍,怎的還叫廢太子跑了呢?此次的事情,也是給兒臣等提了個醒,兒臣手中沒有兵權,在關鍵之後,難以爲父皇護駕,兒臣懇請……”
紀王要求兵權的話還未說出口。
行宮大殿外頭,忽有侍衛疾步而來。
聖上和景延年都舉目向外看去。
紀王的話說不下去,他也皺眉朝外看。
“啓稟聖上!”侍衛拱手站在殿外,“長安傳來消息,說越王殿下遭遇廢太子一小股兵力,一直追擊到長安城外。如今越王殿下已經兵臨長安。”
聖上表情一滯,目光落在紀王身上。
紀王的話音噎了回去。
這越王的消息來得可真是時候!
他早就奔長安來了!非得趕到他向父皇要兵權的時候,把消息傳上來麼?
他喘了口氣,要兵權的話,怎麼說?
聖上沉吟片刻,“越王在宛城,他帶兵到長安作甚?”
“越王殿下說,聽聞廢太子舉兵謀反,他擔心聖上安危,遂揮師北上,以圖救駕。”侍衛拱手回道。
聖上輕哼一聲,“李恪造反,忽然起兵,朕尚且毫無防備。他遠在宛城,揮師而來,倒是來的這麼快?他的兵馬倒像是早就準備好的?”
聖上懷疑越王動機。
大殿內站着的紀王和景延年都沒有做聲。
聖上輕哼了一聲,“傳朕旨意,朕已經平安離開昭陵,叫他速速退兵,離開長安!”
侍衛立即退下。
紀王看了景延年一眼。
恰景延年也看他。
紀王勾着嘴角,對景延年微微笑了笑。
景延年別開視線。
……
天亮之時,蕭玉琢一行已經離開咸陽二百餘里了。
尋了路邊草木茂盛,且有水源的地方,一行停下休息整頓。
樑生來到她身邊,送來些點心和熱水。
蕭玉琢連忙道謝,“匆忙上路,樑掌櫃倒是準備齊全。”
樑生垂眸笑了笑,即便再匆忙,惦記在心頭最緊要的事情,也不會忘。
“越王兵臨長安,先太子藏匿,長安局勢緊張,也不知會僵持到何時?”樑生低聲說道。
蕭玉琢搖了搖頭,“誰知道呢,也許月餘就能見分曉,也許年兒半載還在拉鋸扯皮。不管他們怎樣,讓各地的商會積極屯糧草。靠西北邊境的地方,暗暗招兵買馬。長安亂着,朝廷一時間騰不出手來關注商會,這正是商會發展的好時候。”
樑生點頭答應,“宛城的學館基本上已經將人分佈到各地,娘子回宛城。萬一聖上和越王父子鬧翻,越王定會逃回宛城,聖上討伐宛城的時候,宛城也不太平啊?”
蕭玉琢點了點頭,“我回去接了重午,也有打算去看看江南風光,如今商會遍佈大夏,我還怕沒有地方去麼?”
樑生聞言一笑,上午耀眼的陽光都沒有他臉上笑容明媚。
稍作休息,一行人再次上路。
蕭玉琢算好了時間,她定然能在重午生日前趕回去。
……
越王兵馬在長安外頭。
聖上一時並未從咸陽行宮起行。
他命越王撤兵。
越王卻以廢太子李恪並未被抓,尚在隱匿之中,擔憂聖上安危爲名,不肯撤兵。
聖上惱怒。
侄子裝死這麼久,突然蹦出來造了他的反不說。
兒子也帶兵到長安,讓他有皇宮卻不敢回!
真是沒一個讓他省心的!
紀王琢磨兩日,湊到聖上身邊,“父皇,兒臣倒是有一計策。”
聖上眯眼看着紀王,“你有何計策?”
“越王擁兵城下,他聲稱乃是爲了父皇的安危着想,名正言順的,父皇也攆不走他。不若招了他來咸陽行宮,不准他帶兵馬!”紀王說道,“他若是肯來,咸陽行宮這裡,都是父皇的神武軍,到了這兒,自然凡事都是父皇說了算。”
聖上微微皺眉。
“他若是不肯來……”紀王垂眸沉默了片刻,突然拱手道,“那必是他有不臣之心,兒臣願爲父皇分憂解難!”
這“分憂解難”四個字,輾轉在紀王脣齒之間,被他說得意味深長。
聖上凝眸看了紀王片刻。
紀王直覺有芒刺在背,但眼下是擺在他面前的大好機會,他不得不冒險來試探聖上的心意。
越王若是有不臣之心,那趁此機會,他握了實權在手,打擊越王的同時,也能爲自己奠定基礎。
怕只怕,父皇雖懷疑越王,卻狠不下心來,再有所顧忌……
“可以一試。”聖上忽而說道。
紀王微微一愣,連忙擡頭。
“來人,傳朕旨意,召越王李泰覲見。”聖上沉面吩咐。
紀王鬆了口氣,不怕他不來!不來他正好向父皇要兵馬,討伐李泰!
更不怕他來,來了正好來一招甕中捉鱉!叫他有來無回!
紀王挺直了身板,勾了勾嘴角,心下得意,臉上卻是雲淡風輕。
李泰正在長安城外的軍中。
聖上詔他覲見。
“王爺這下就落了被動了。”袁江濤嘆道。
李泰皺了皺眉,“先太子太狡猾,他本來還能撐一段時間,可他竟跑了,藏匿起來。”
“他怕是想叫王爺您打頭陣,他在後頭撿漁翁之利呢!”袁江濤輕哼一聲。
李泰垂眸沉默了片刻。
“傳旨的令官還等在外頭。”袁江濤低聲道,“王爺您看……”
“我跟他去,你留在軍中。”李泰忽而起身說道。
袁江濤嚇了一跳,“王爺!您這麼一去……”
那得多兇險啊!
李泰搖了搖頭,“我知道我去面聖意味着什麼,我去了,我們畢竟是父子,雖然我有私自起兵的罪過,但我乃是爲了救駕而來,他最多囚禁了我,還能殺我不成?我若是不去……纔是抗旨謀反,那就沒有退路了。”
袁江濤皺緊了眉頭。
如今先太子李恪藏了起來,越王殿下自然就落了被動了。
不能讓先太子等着在後頭獲那漁翁之利,越王殿下當然不能跟自己的老子,當今聖上硬抗。
他只帶了二十來個親隨,便隨令官一同去往咸陽行宮。
袁江濤握帥印,同周炎武留在軍中。
聽聞李泰到了咸陽行宮。
聖上立即召見他。
景延年自然第一時間便得到消息。
紀王殿下也叫人盯着,得了信兒,他便往大殿這兒來了。
他倒要看看,越王來了,有什麼話說。
“兒臣記掛父皇安危,自然顧不得許多,縱然要被父皇怪罪私自起兵,只要父皇平安無事,兒臣也甘願受罰。”李泰在殿內垂頭說道。
紀王暗自冷笑,站在殿外拱手道:“越王遠在宛城,昭陵這裡出了事兒,你的反應倒比神武軍還要快,這樣快便兵臨長安,真是反應神速啊!”
李泰不急不慢的看了他一眼,“不知紀王言下之意,是要誇我關切父皇至極,還是要諷刺神武軍憊懶無能?”
紀王被他一噎,翻他一眼,“我言下何意,越王定然最清楚不過。”
“兒臣一顆心只擔心父皇,兒臣遠在宛城,不能實時在父皇身邊盡孝,兒臣已經愧疚不已了,倘若父皇身處危難,兒臣卻無所作爲,兒臣還配爲人子人臣麼?只是沒想到,紀王殿下,竟覺得兒臣來的太快?紀王殿下難道不擔心父皇在昭陵之中的處境麼?兒臣時時心急如焚!只恨不能再快些!”越王伏地對聖上說道。
他言辭懇切,還帶着略略的鼻音,像是又急又委屈,一片赤誠之心,被紀王誤解。
他痛心疾首,以臉貼地,不願起來。
紀王皺眉瞪着他,這廝!去了宛城,多久不見?這是修煉成精了?以往就知道沉着個臉,不苟言笑的。
如今作戲做的這樣足!
真當是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自己竟小看了越王了!
“父皇贖罪,兒臣只恨自己來的太慢,倘若能再早些趕到,定然能擒獲李恪!絕不叫他逃脫!”李泰沉聲說道。
紀王輕嗤一聲,“你來了就能不叫他逃脫,這是說景將軍所率的神武軍沒用?還是說景將軍指揮不當?”
(本章完)